《修琴师》亦辰绯

3、师别

　　在这三旬之内，沈离依旧帮人修古琴，挣些盘缠，并买些酒肉，那是给师父的，自己是不饮酒的，梅渡雨还是抚着古琴的轮廓，心中念着南芷兰，但他已开始变得疯癫，性格多变；楚云笙还待于皇宫之中，抚琴，观雪，赏月，每当抚琴，她便会想到沈离不染尘世的脸庞。她曾问过皇宫的 ，那为何物，老嬷嬷却说那是爱，楚云笙并不懂。
　　有过三旬，已是初春了，冰雪尚未消融，仍是一片凄凉。春雨贵如油，整个京城都淅沥着，在这春雨中，虽是带来生气的，但却依然未减那凄神寒骨之感。楚云笙在这三旬又三旬中，似乎少了愉悦，也少了笑容，心事总重重。她仍坐于古亭之中，随雨之淅沥抚着琴。但曲子却也并无活力，让人感到有些压抑。
　　一声异响传来，金丝弦断，弹得她玉指生疼，玉指泛红。她揉着泛红的食指，面容却流露出喜悦之色。她终是能再见沈离了，她满心欢喜，连声吩咐青儿去寻那沈离来修琴，实则是想多见他一面。
　　楚弘专门派亲信去请沈离入宫为楚云笙修琴，是一位兵部侍郎，他是极不愿俯下身子去请一个平民入宫。于是，一路上侍卫皆未见过那矮胖男人的脸色好过。
　　矮胖男人双手环胸，身后有侍卫为其撑伞，一行人浩荡来到芷兰琴坊门口，矮胖男人一脚将木门踹开，沈离与梅渡雨警惕转身。
　　“谁是沈离？”目中无人的他高傲地仰着头，嚣张语着。“在下便是。”沈离恭敬回道。“随我入宫。”矮胖男子语气直冲云天，甚至比那真龙天子更令人惧怕。
　　“不许去。”梅渡雨微皱眉，冷眼看着那矮胖男人，他竟被梅渡雨的眼神惊得踉跄几步，但他却重振旗鼓，继续叫嚣着：“不走？来人！”数十名侍卫纷纷拔刀，将二人包围起来。
　　“哦，原来皇宫请人是如此啊，若是我执意不许他去呢？”梅渡雨临危不惧，反而还对着矮胖男人锦衣上啐了一口唾沫。
　　“找死！”矮胖男人一挥手，那些侍卫便向二人挥刀，沈离微皱眉头，极不情愿地硬挤出那一句：“我跟你去。”侍卫在碰到青丝的一刻瞬间停下，断发滑落衣襟。
　　梅渡雨青筋暴起，正要说什么，却被沈离打断：“师父，我可以死，但您不行。我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废人，而您还有曾经的愿望未实现。”梅渡雨一怔，忽然想起曾经与南芷兰许下的愿望，二人虽去不成万水千山，却可将幻想中的种种谱写成曲，那是二人在初遇时所许下的，直到现在，仍未动笔。花落人散，梅渡雨一夜白头，而立已识千万愁，现他虽已入知命年华，却仍像曾经那般，意气用事。
　　沈离轻叹一声，“走吧。”说完，便转身欲走。侍卫也收刀，跟随兵部侍郎。梅渡雨脸色低沉，宽大手掌半遮面，向上捋着华发。当沈离跨出琴坊的一刻，梅渡雨忽然开口：“沈离，你，我从此断绝师徒关系。”沈离心中一惊，说不出任何语，因他喉中已哽咽不堪。他再度转向师父，骤然跪下，磕下第一头，是感谢师父数年对他的照顾，第二磕，是感谢授他生活之技，第三磕，只为那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沈离抬起头，额上已泛红。他不再说什么，接过侍卫手中的油纸伞，将其撑开，踏入雨中。竹杖之音被春雨逐渐包裹，消失于耳畔。梅渡雨终是不忍，浑身颤抖，两道咸涩的苦泪，滑过脸颊，他依然掩面，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