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再见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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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掌柜自接手这家客栈以来，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先前跟自己打听东市的那位姑娘居然是当朝长公主！！怪不得气质如此出众，谈笑之间如此和蔼，行走之间如此潇洒……就连身边的侍卫都是如此的威武！李霖被他双目放光，上下打量的多有不自在，抖了抖一身疙瘩，清了清嗓子说：“让人送些热水上来。”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办？要不要送些吃食给长公主？我家的葱饼做的可是一绝…”
“不必！”
“那要不要多送两床棉被给长公主？小店简陋，木板硬床恐不舒服…...”
“不必了，长公主不是那娇惯之人。”
“要不要送…”
“长公主要休息了，店家自去忙吧。”李霖扶额道。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朱彤已经将守城官兵调了近八成的兵力驻扎在这座小客栈周边，肃清了围观的人群，确保长公主的安全。
永安城内，高丞相面色不虞，将手上的信用蜡烛点燃，扔进了火盆，想不到终还是低估了她的。“大少爷回来了么？”
“大少爷今夜宿在宫中，此刻宫门已经下钥了。”“无妨，不必告诉他，让礼部马上安排长公主回京事宜。”“是！”对方转身出了书房。既然还活着，那就回来吧，总比在看不见的地方要省心。吴正通真是愚不可及，自己头顶的乌纱都快保不住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让自己为他儿子脱罪。先帝驾崩，翻遍了整座含元殿和潜渊阁都没有发现能够调动大楚西北六座军镇的赤金虎符，大楚一十二座军镇中，以武川，栎朔为首的西北大营，屯兵近百万，是大楚真正的精锐之师。上至兵部，下至五军都督府，现在都有自己多年以来培植起来的心腹，新帝登基即便重铸虎符，但朝中以恭亲王，信国公，大学士李念为首的老顽固自然会跳出来质疑，朝政尚且不稳，到时候必然是个隐患。元逸自小在宫中长大，随伺在两任皇帝身前，又亲领猎狼卫，说不定会知道虎符所在。
来人是蒋重，一身正气的蒋重。父皇一路从太学里提拔上来的礼部右侍郎，开口便是忠孝礼仪，大有集贤殿李大学士的风范，只是少了他老人家那一把好胡子，不然太学里辩论到激动之时，也可以豪横地撸上一把，仰天长笑蔑视众人。轻歌曾见过他，整个人八尺有余，腿长胳膊长，脸也很长，一双眼睛格外的有神，瘦瘦高高的像一杆成了精的竹子。她看着朝自己参拜的蒋重，心中冷笑，自己突然出现在秫陵，这帮人精儿，拿不准新帝的心思，便推了这么根木头过来，横竖这小子立志要做孤臣，在朝中本就是个三不沾。“下官奉命接殿下回京，銮驾今夜便可抵达秫陵，殿下明早即可动身。”“父皇现在何处？”轻歌问道。“先帝灵柩已运抵长春行宫，不日将入皇陵，与孝慈贞皇后合葬。”
“我要直接去行宫。”
“下官认为不妥。”
“蒋重，你好大的胆子！”
“若先帝在世，也定会认为殿下此举不妥。”蒋重抬头看着轻歌说道：“长公主与先帝虽是父女血脉，但也是帝王臣工，家国之间孰轻孰重，长公主自然明白。现下，夏辽觊觎我大楚疆土，发动“荆南之乱”，虽艰难取胜，但对方虎狼之心天下昭昭。我大楚北方军镇具严阵以待，恐生战乱。殿下是常州一役指挥使，难道不应以国事为重，亲自入朝回禀前线战况，共同商议应对之策吗？高祖皇帝亲赐猎狼卫，除了护卫长公主，亦是看重您的巾帼之志，足以在危难之际保大楚以安泰。外敌环伺，殿下若是此时想要追查先帝驾崩一事，引起朝廷动荡，岂不是鹬蚌相持，让渔翁得了利？”他神色坦荡，没有丝毫的退缩。
室内落针可闻。“靖元八年，提太学上舍，同年冬即入中书任知事，靖元十年任户部郎中，十二年升礼部右侍郎，蒋重，你不要忘了自己是怎样走到这里的。”轻歌缓缓道来。
“下官一介寒门，先帝爷知遇之恩铭感五内，正因如此，在下才主动请命前来迎殿下回京，殿下手握三千精兵驻扎京师，却并不归属于大楚任何一所军营调配，于当今陛下而言，本就是忌惮，殿下既已暴露行踪，一言一行皆在关注之中，今时不同往日，理应更为谨慎才是。钦天监已奏请于九月初七送先帝入皇陵，届时殿下自可请命亲自为先帝送行，而非此时带兵私自行动。”蒋重跪下继续说道：“殿下正是用人之际，蒋某不才，愿为长公主效犬马之劳。”说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我，给不了你什么。”轻歌回道。
“下官毕生所愿是大楚政通人和，海晏河清，相信长公主心中亦是如此，否则不会尽全力护卫常州城的百姓。下官得以追随本心，还有何所求呢？”他微微笑道。烛火摇曳，轻歌看着他，良久未语。
清道旗在前，绛引幡随行，硃漆攒竹竿，贴金铜凤头，共长一丈二尺五寸。弋氅粉板画凤鸟，坠五色罗氅，另有戟氅，仪鍠氅，仪刀，班剑，鐙杖，金鉞若干。一驾由八匹棕红色的骏马所载的青顶马车停在客栈门前，上抹金铜珠，顶四角，抹金铜飞凤四只，各垂银香圆宝盖、并綵结。轿身是硃红漆木框，三面篾织纹簟、绘以翟文，抹金铜鈒花叶片装钉。硃红漆木轿扛、抹金铜凤头凤尾。装饰有青销金罗缘边硃红帘，车内极为宽敞，行卧坐立一应物件俱全。这是大楚公主出行的仪仗，蒋重知道轻歌不喜繁琐，路上又赶的急，已删减了许多。
小小的庭院里，一树栀子开的正好，昨夜的花苞蘸着清晨的露珠儿绽了开，芳香满园。兰姨折了一枝插在轻歌的发间。镜中的女子一身黑衣，容颜如玉，低垂的长睫毛挡住了眼中的光辉，不知在想些什么？“兰姨，”轻歌开口说道：“告诉李霖，猎狼卫不必随我入宫，将这封信交给周舒。要安排的事我已写明，让他立刻着人去办，只是…路川还是没有消息，我实在放心不下。”“猎狼卫中以路川武功为首，手中握有先帝爷的令牌，为人又机警，办事最是让人放心，大楚易主，公主又失踪许久，想必他也在秘密找咱们，现下公主高调回京，得了消息，他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还有一事…”兰姨有些担忧的看着轻歌，“公主心中虽有疑虑，但在未证实之前，还是不要贸然回绝了小敬少爷吧。”高湛，字敬之，自小出入宫廷，与轻歌，太子元朗等人都极为熟稔，他虽是锦衣玉食堆儿里难得的风雅读书人，却因着轻歌的缘故，厚着脸皮和猎狼卫们亲近，路遥他们最爱捉弄他，从来不喊他高公子，高三少，反倒天天喊他小敬，久而久之，连父皇母后身边的人也跟着叫了起来。自己亲眼看着两人一起长大，一个灿若夏花，一个温润如玉，这些年来，小敬少爷对长公主真是没话说，身外之物都是小事儿，最难得的是一份真心和专情，那种无论她做什么，他都能依着她，无条件的宠着她，身边别说通房丫头了，便是连只母苍蝇都不见。连猎狼卫里最挑剔的小小路这些年吃的玩儿的，拿的手都软了，嘴上也会帮他说好话。这门婚事是先皇后在世时默许的，若不是长公主坚持要为皇后守孝三年，两人早就该成婚了，若是因为误会致使两人再起变故，真是让人惋惜。
“兰姨，我们走吧。”轻歌站了起来，将弓架上的长弓取下，径直向门外走去。兰姨心中轻叹了一声，便不再多言了，快步上前去开房门。蒋重等一行官员候在楼下，见轻歌走下楼梯纷纷参拜，昨夜里几近昏厥的秫陵知县吴正通也跪在人群之中，再用力一点，头就要扎进地板下面去了。“启禀殿下，车马齐备，可以启程了。”蒋重拱手道。京郊大营抽调了五个百人团，作为护军跟随在仪仗后，将士们得知护卫的是失而复得的长公主，俱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众人皆知长公主以少胜多，以奇计灭了夏辽近三万大军主力，迫使敌军退兵函临关外，递送了降表，一时之间轻歌在军中的威望日隆。被抽调来的兵卒尽皆昂首挺立，精神抖擞，连身侧的战马亦是格外矫健，尽显大楚风范，令前来凑热闹的百姓艳羡不已。
浅浅提了裙摆，轻歌登上了马车，“恭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山呼。冗长的仪仗缓缓动了起来，“哦对了，”隔着轻纱的幔帘，她笑着说道：“这秫陵知县吴正通连自个儿家里都管不明白，怎么能管好一座城呢？还是……““是，下官即刻据实上呈吏部严办。”
“嗯，出发吧。”
秫陵到京师快马不过半日的路程，只是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大队人马似乎要将天家威势进行到底，一路上行的缓慢庄重，马车内极为宽敞，兰姨点了案几上的熏香，轻歌斜斜倚在金丝抱枕上忍不住瞌睡起来，连日来的紧张和奔波，没有片刻喘息的机会，未来又多变数，微微摇晃的马车愈发催人困顿。
“启禀殿下，陛下已得了消息，得知长公主平安无恙，喜不自胜，亲领百官在宣化门外迎候。”蒋重在马车外禀报：“再有一个时辰我们便要进入永安城了。” 轻歌挑了帘子，前来通报的小太监满头大汗的躬身站在蒋重身后，不出所料是个生面孔。“知道了。”或许是得知了新帝即将亲临，蜿蜒长队行进的速度明显要快了起来。轻歌那个总是一副和煦面孔，礼贤下士的大弟，无论是顺位继承还是凭手段谋权，此时此刻他已然做到了昭告天下，登基为帝。从小到大，除了几位长辈，轻歌还从未向任何人行过参拜大礼，现在新帝率百官前来迎她，姿态够低，已是给足了自己脸面，只是内里不知有几分真心？这么些年来，她从未看透过他。兰姨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轻歌笑笑，握着她的手说道：“兰姨放心，在未查明真相之前，我不会让自己有事，更不会让猎狼卫有事。”
隐约的丝竹之声传入耳中，车马略停了停，前方已有太监尖锐的嗓音在宣读旨意，随行人员跪倒在地，自永安城门至宣化门，沿街商铺酒肆俱已清散无关人群，身着银甲簪红缨的禁军手持长刀，直指长空，高呼“威武”，这是大楚对待凯旋将士的荣耀加持。轻歌走下马车，午后的艳阳照在她的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父皇，女儿回来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昂起头颅向人群走去。
为首一人，头戴翼善冠，一身明黄色龙袍格外耀眼，前后及两肩各有一只金织盘龙腾云而起，威严庄重。他高挑身材，五官清冷俊秀，薄唇紧抿，似是等的早已心焦，眉宇紧皱，却是一派戚戚然的表情，身后乌压压一众文武大臣，垂手侍立在后。拂尘扫过，一个年青的太监跑过去附耳说了句什么，只见他竟甩开身后众人，急急上前迎了来。“长姐！”人群如潮水般分流开来，远远看到向自己走来的轻歌，年青的皇帝瞬间红了眼眶。
“猎狼卫指挥使元逸参见……”“轻歌缓缓下拜，不想一把被他拉了起来，“长姐何须行此大礼？都是为弟没有照顾好父皇，长姐要怪就怪我吧….”“
“本宫身为长女，父皇身前本应尽孝床前，私自出宫，夺了常州指挥要权，为避敌军追捕藏于深山，不想竟错过了与父皇的最后一面，要论不孝儿女，本宫当属第一人了。”泪珠儿顺势滚了下来，见轻歌一身素缟，面色苍白，以军中称谓自称，而非嫡长公主自居，皇帝心下一松。轻歌继续说道：“荆南之乱，猎狼卫强行接管常州军务，有违法制，还请皇帝治罪！”接着便要跪了下去。“长姐快快请起，若不是长姐力挽狂澜，怕是常州已然失守，大楚江山岌岌可危，实乃国之所幸也，”他亲自挽了轻歌的手，向众人走去，“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战事紧迫，事从权宜。常州大捷，守关将士士气大振，夏辽已递了降表入朝，满朝文武皆欢喜佩服，猎狼卫当领了这头功才是，何罪之有呢？”
黑压压一众乌纱，高丞相领文武大臣跪迎在前，元朗这是带着整个集贤殿倾巢出动了？竟是这般大的阵仗。猛然间，轻歌僵住了，两条腿定在当下动弹不得，于千万人之中，她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形萧瑟，望眼欲穿。心，像是被什么给攥紧了，好疼。元朗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望去，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再见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