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上班的日子》桃花谷主

9、月牙公主

　　眨眼间，帝骜已经大步进殿，目光从床榻转到我身上，他问：“你在做什么？”

　　我伸手抹掉眼泪，抽抽搭搭回答：“我命不久矣，方写完遗书……”

　　他却斥我一声：“白长你一张嘴，净会胡说八道。”

　　写完遗书，我的肚子又疼了起来，我着实不能忍受，蜷身在地上来回翻滚。

　　这时，一名白须白发的御医提着药箱匆忙赶来，胡子都被风吹歪了。他向帝骜行礼，而后疾步来到我身边，望闻问切一番。

　　我实在疼得厉害，连嗓门都小了些，额头上直冒冷汗。

　　我回答完御医的问题，见他脸色复杂，于是艰难地问道：“我可是得了什么大病？今晚死，还是明早死？”

　　御医摇摇头，一改之前急态，缓缓起身，恭敬地对帝骜道：“陛下放心，天女无甚大碍，不过是来葵水罢了。”

　　我说：“葵水是什么？能救我的命么？”

　　话音未落，我瞥见几名宫娥捂着嘴偷笑。

　　“陛下恕罪，奴婢……奴婢不知天女竟是来了葵水，只见天女疼得厉害，一时乱了神……这才……这才冒犯陛下……”浅萤扑通一声跪在帝骜面前，砰砰砰以头叩地。

　　帝骜仍是一副冰山脸，眼角眉梢紧绷着，语气极其严肃：“遇此等事，你不先去请御医，倒急匆匆来寻朕，难道朕可以替天女治病？蠢货!”

　　浅萤不停地磕头，嗓音微微发颤：“陛下恕罪，奴婢该死……”

　　我抱着肚子一边打滚一边替浅萤求情，“陛下，我疼得快要死掉了，看在我命不久矣的份上，你就不要再欺负她了！”

　　帝骜的脸阴沉沉的，连我看了都害怕。他拂袖转身，扔给御医一句话：“给她熬一碗止疼汤。”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每个女孩儿都有的正常生理现象，只流血，不死人。

　　不过，我还是宁可死了算了，若是每月都会有几天似这般疼痛，简直是生不如死。

　　嗐，人类真难当，尤其是人类女孩儿更难当。

　　夤夜，风暖，蝉鸣。

　　我生无可恋的躺在榻上，一弯胧黄月牙儿挂在西窗外，像是一根弯弯的香蕉，想吃。

　　四日之间，我被月事折腾得半死不活，几乎是在榻上躺着度过，连胃口也不好了，饭都少吃一碗，只吃四碗。

　　第五日，我仿佛重生了一般，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沐浴完，我挑了一件绿色的烟罗裙穿上，拉着浅萤陪我去御花园逛逛。

　　很巧的是，我遇见了帝骜的小老婆们。

　　我隔着花木数了数，亭子里共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Ⅰ九名小老婆。

　　她们衣衫华丽、皮肤白皙，面孔年轻，不过我并不知道她们好不好看，因为我向来对美丑没有概念。

　　她们围桌而坐，有的叽叽喳喳说着话，有的安静吃糕点；有的喜笑颜开，有的愁眉苦脸。

　　其中一名颇有气质的女子临栏而坐，纤纤玉指拨动琴弦，幽幽琴声抚慰人心，令躁动的花木也安静下来。

　　我问浅萤她们在做什么，浅萤凑到我耳边悄声说：“许是在商量如何求得陛下宠幸。”

　　“帝骜对她们不好吗？”

　　“陛下从没有对她们不好，却也没有对她们好。”

　　我有些糊涂：“怎么说？”

　　浅萤拉着我隐进一株巨大花木后，鬼鬼祟祟环视四周，一脸郑重开口：“能成为陛下的女人，是每个女人的梦寐以求的荣耀，若能被陛下宠幸，更是祖坟冒了青烟。诸位娘娘虽然身份高贵、衣食无忧，但其实陛下从未宠幸过她们。后宫的妃嫔们，五年也难得见陛下一面。虽与陛下同住皇宫，却如同陌生人一般，有些低品阶的御女、才女有幸瞥见陛下一个背影，竟不知那是陛下。你说好不好笑？”

　　“他大概是忙着……”

　　我盯着树上那一双精致的珍珠软底绣鞋，微微偏头去看那鞋的主人，随口道：“大概是忙着征服天下吧。男人总爱征服天下以显示自己的能力，而女人总爱征服男人以显示自己的魅力。由此可见，最有魅力的女人征服了最有能力的男人，便等于征服了天下。嗐，男人手段硬却光明，女人手段软却致命，真是石榴裙下揽江山啊。”这些都是我在话本子上学习得来的知识。

　　浅萤显然不敢苟同我的想法，摇摇头道：“可是我觉着，天下无哪个女子能征服咱们陛下。”

　　“为什么？”

　　“因为陛下对女色不感兴趣。”

　　“难道他对男色感兴趣？”

　　浅萤慌忙捂住我的嘴，不准我在胡说八道。妄议天子，可是死罪，我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

　　繁茂枝叶无风自响，我拔高音量问：“你是何人？为什么在树上偷听我们说话？”

　　片刻，一名身姿高挑的少女双手双脚环着树干滑下来，她还未转身，浅萤已经扑通跪下，以头叩地：“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那少女缓缓转身，毫不在意拍拍了手，转眸与我对视，话却是对浅萤说的，“我听到你们在议论陛下，但是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放心吧。”

　　“你倒是有意思，知道我在树上，还敢继续议论？你知不知道在这宫中，说错一句话可是掉脑袋的活计？”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她明明很年轻，却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我眨眼盯着她，许是觉得亲切，便不自觉笑出来：“我不会掉脑袋的。”

　　她有些疑惑：“哦？”

　　我说：“因为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别人不知道，我便不会掉脑袋。”闻言，她也笑了。

　　初次见面，我便同大启国唯一一位公主成了朋友。

　　七日过去，朋友升级为好友；十二日过去，好友升级为密友，无话不谈的那一种。

　　她叫秦映月，年芳十八，是当今陛下同父异母的妹妹。

　　昔年，她的母妃是四妃之中最受先皇宠爱的莲贵妃。

　　一代贤后昌德皇后去世后，先皇悲痛着张罗再立新后之事。

　　凤冠自然被莲贵妃摘去。

　　两年后，先皇驾崩，全国缟素；太子过度伤心，呕血而死。

　　先皇驾崩三个月后，在外征战历练的政王，也就是当今圣上，忽然带兵回宫，杀死了映月的母妃和哥哥。

　　政王是四妃之一中金贵妃的独子。后来，金贵妃因参与巫蛊之事被先皇赐死，政王也被派去边疆打仗。

　　政王血洗皇宫，杀了许多许多人许多人，她因年纪尚小，躲过一劫，默默无闻在皇宫苟活至今。

　　我俩躲在被子里聊往事，映月抹一把眼泪，咬牙道：“陛下杀了我的亲人，却没有杀我。我倒是想死，他却不让我死，真真儿是个黑心肝的家伙！”

　　我问她，为什么陛下要杀她的母妃和哥哥呢？她默默不语，我也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