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上班的日子》桃花谷主

10、野鸳鸯

　　映月告诉我关于她的所有小秘密，我感动之下，把自己的家底也一股脑告诉了她。

　　她听说我是女娲娘娘遗落在凡间的回生草，半信半疑，让我使法术给她看，我装作没听到，闭眼翻身睡觉。

　　在认识映月之前，我对帝骜的看法还算客观公正，未尝臧否于他；自与映月结交之后，我便不能再公正的看待帝骜了，因为，我主观偏向映月。

　　于是，我不再称呼帝骜为陛下，改称为“暴君”。

　　而他果真没有辜负这个称呼。

　　自从来到人间，我逐渐养成一个习惯——夜游

　　仲夏时节，气候炎热。殿门未闭，只垂下一层薄纱阻隔蚊虫。

　　我在宽大柔软的榻上滚来滚去，半宿毫无倦意，于是起身趿着鞋子去找映月夜游。

　　月色如水，当我路过花树摇曳、暗香浮动的御花园，转进一处拐角时，蝉鸣声声里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声音，一时轻柔似猫叫，一时压抑似低泣。

　　我顺着声源来处瞧去，那是一座高大巍峨的假山。我正犹豫着是否要过去瞧一瞧，一把娇媚的女音忽然响起：“啊哈……你……你慢些……受不住了……”

　　“婉妹，我们逃吧……”

　　“义哥哥，嗯……你在说什么傻话，这天下都是陛下的，我们能逃去何处？”

　　“我已经计划好了，我们去北梁。”

　　“可是……”一阵压抑的娇喘，那女人说，“可我的家人怎么办？爹爹送我进宫，便是希望我能获得圣宠，为家族争光……可……可不曾想进宫五年有余，我连陛下一面都未见着……”

　　那男人似乎有些气闷，问女子：“婉妹，你……想让天子宠幸你？”

　　“修哥哥莫误会，婉儿并无此想法，婉儿，是修哥哥的。”

　　接着便是一阵低沉的喘息滚入耳中，羞得天上的月亮也躲进云层里。

　　我好奇得很，侧耳聆听半晌，正准备移步一瞧究竟，衣领忽然被人拽住。

　　我说一边探头一边道：“别闹。”

　　“要看，朕带你去看。”他一开口，天地间便好似落了细雨，丝丝凉意沁入人心。

　　我被他提着走向假山，方接近山洞，便见两个人影倒在地上，露出两个头，一男一女，眼睛大睁、嘴角溢血，十分骇人。

　　一个身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拾起地上的宫灯点燃，恭敬对我身后的帝骜道：“回陛下，这偷情的贱妇是婉婕妤。”

　　借着昏黄烛光，我更真切地看清那两人的脸，是两张年轻的面孔。他们的身体叠在一起，被一件披风盖住，一柄利剑刺进披风里，烤串似的将他们串在一起，汩汩鲜血不停往外涌。

　　我的心跳忽然有些快，不由得微睁眼看着小跟班，急切地问他：“你竟然杀了他们？”

　　小跟班也不看我，一手拔剑，冷冷道：“奸Ⅰ夫淫Ⅰ妇，死不足惜！”

　　帝骜说：“看着脏眼，扔去苍林苑喂畜牲。”他说这话时语气一贯冰凉，几乎没有人性。

　　小跟班道一声是，不知从何处又冒出一个年轻男子，同小跟班一道将两人的尸体扛走。

　　“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遇到这种腌臜事不赶紧走，竟还敢凑上去看？”他将我放下，语气含着几分斥责。

　　我仰头看着他，十足气不过，揣着手别开脸，极其生气地道：“腌臜的人看什么都腌臜！你放纵小跟班随意行凶杀人，杀死他们之后竟还要将他们的尸首喂狼，真真儿是个暴君不假！”

　　话音刚落，我便被他的大掌牢牢扼住喉咙，他的眼神无比阴沉，闪着嗜血的光芒，他道：“你找死？”

　　我只觉喉咙紧得喘不上气，难受至极，拼命抓他的手，艰难喊道：“暴君！暴君！”

　　到后来，我竟然难受得眼泪哗哗淌出眼眶，咬牙吼道：“你尽管掐死我，你掐死我我就可以回地府找阎罗了！”

　　他并没有如我所愿掐死我，而是手腕一翻，将我甩在草地上。

　　我坐在地上不停地咳嗽，泪水如雨点般往下掉。

　　“你讨厌朕？”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我。

　　我吼道：“你是个暴君、大坏蛋，我讨厌你！”

　　“你和映月往来颇为密切，是她教你这么说的？”

　　我心下一惊，恐他找映月算账，于是连忙摇头：“不是的她教的，是我自己想这么说的！”

　　乌云渐散，清朗的月色如银河倾泻，模糊了远山轮廓，却勾勒出他硬朗的下颌线。

　　他说：“天底下还没人敢如此说朕，若换做是旁人，便是八百条命亦不够杀。”

　　我不服气，反驳道：“旁人不敢忤逆你，那是因为他们惜命怕死，可我不怕死，我活了几千几百万年，早就活腻了，你这小东西，我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的！”

　　映月早就告诉我了。

　　帝骜带我回宫不安好心，不过是给我制造一个天女的虚假身份，利用我虚张声势，欺骗天下百姓，助他名正言顺吞并天下罢了！

　　待他一统江山之后，我便会被他当做弃子丢掉或捏碎。映月说，历朝历代有成就的帝王，没有哪一个是不心狠手辣的，他们的心中只有权利，没有人情。

　　帝骜不再说话，而是一把揪住我的衣襟，提着我去了他的御书房。

　　啪——

　　啪——

　　啪——

　　他手中的戒尺一下一下拍在我的手心上，疼得我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他却伸出左手拉住我的五指，不让我躲避。

　　他慢悠悠地说：“朕最擅长的不是让人死，而是让人生不如死。”

　　这下我深刻体会到这个暴君是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可恶！我在心底恶毒地咒骂他：这个暴君、禽兽、坏蛋，希望他睡觉没枕头，吃饭泻肚子、走路摔大跤……

　　我真是后悔没有多读点书，连骂人都如此苍白无力，不能直击其要害。

　　“别打了，别打了，好疼……”我忍不住大哭起来，一个劲往后退，他顺势放开我，我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捧着自己红肿的手掉委屈巴巴掉眼泪。

　　他端坐在椅子上，手中的戒尺一下一下敲着案面，平静眼波之下似隐藏着滔天洪水。他极其嚣张地说：“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神，胆敢在朕的地盘撒野，朕决不轻饶！”

　　他端了玉杯小啜一口茶，嚣张地道：“你给我滚出去！”

　　我又疼又气，只觉自己快要原地爆炸，于是愤怒地破口大喊：“我……我给你滚出去！”

　　我怂了，恐他再欺负我，吼完之后连滚带爬逃离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