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上班的日子》桃花谷主

6、送瘟神

　　皇帝小儿进入车厢后，小跟班见我立在原地不肯动，开始催促我。

　　皇帝小儿冷酷无礼，我是不大愿意同他共乘一车的，我对小跟班说：“我不喜欢他，我不进去。”

　　小跟班顿时跳脚，指尖险些戳到我的鼻子，“无礼的丫头，竟敢对主上出言不敬！再给你一次机会，快些进去！”

　　我不干了，微微扬起下巴，从鼻孔里重重哼一声以示我的不屑，“你们总说这个这个无礼，那个那个无礼，我看皇帝小儿才是天底下最无礼的人，唔……”

　　我斟酌了一肚子话欲一吐为快，不料才刚开了头，小跟班脸色骤变，飞快捂住我的嘴，我喘不过气，闷得直翻白眼。

　　我俩较劲之时，一把低沉如水的声音从窗缝里淌出来，“跟一个丫头片子计较什么？不肯进来，打晕便是。”

　　我更气了，暗搓搓捏了个法诀准备小小教训他一下，提醒他人生路还长，别太猖狂。然而，我的法诀刚接近窗外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碎，化作点点萤火消散。

　　我抬眼看去，马车上空盘旋的苍龙正对着我张牙舞爪……是我猖狂了。

　　法术进不了皇帝小儿的身，于是我不情不愿进了车厢。

　　临行时，我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一眼，柳妈妈和一众姐妹正跪在门口送行，柳妈妈愤怒又无奈地看着我，而其他姐妹的眼神竟然含着点点怨恨。

　　车轮轱辘转动，我放下帘子，靠在车壁上与皇帝小儿大眼瞪小眼。

　　可是，我盯着他看了许久，他竟然一眼也不看我，这让我有些尴尬。我换了个位置继续盯着他，他索性闭上眼不看我。

　　我啐了一口，不依不饶凑上去，风掀开车帘送来一阵清爽，皇帝小儿忽然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我笑了，他终于肯看我，眼神似车外月色清凉，他冷冷警告，“离我远些，你身上的胭粉很刺鼻。”

　　“咦？”我垂头嗅嗅，明明香得跟朵花朵似的，哪里刺鼻了？

　　“你再闻闻。”我怀疑他鼻子不好，挤上前去让他闻个明白，他微微蹙眉，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推开我，强硬地命令道：“给我坐好！”

　　我拗不过他，只好乖乖坐下。想了想，有些气不过，于是掀起车帘蒙住脑袋不看他，眼不见心不烦。

　　他们将我带去了皇宫，安排我住在一处名唤“凤鸣宫”的宫殿里。

　　听照顾我的小宫娥说，这宫殿只有皇后才能住，但因陛下未立后，故迟迟没有人能搬进来。

　　她还同我说他们陛下有多厉害，十三岁上战场，十六岁带兵血洗皇宫，登基为帝；十八岁亲政向东伐夷，二十岁转南讨蛮；二十二岁痛击西戎，今年二十五岁生辰时，他手中染血的长槊刺下北梁三名大将的首级。

　　虎山一战，号称天下第一国的北梁大败，梁师舍弃辎重，溃不成军，千里奔逃。

　　皇帝小儿生性冷酷嗜血，东南西北全都打了个无敌手，大启的子民们尊称他为“铁血大帝”，其他国家的子民则嘲讽他是“野狼皇帝”，妄想统御四海，可不就是狼子野心。

　　自此，周边识时务者的小国纷纷对大启俯首称臣，将自家的宝贝女儿送进大启皇宫，只为保住那一方祖宗留下的一亩三分地。

　　小宫娥说话时，眼里藏着星星的影子，满是崇拜之感。而我不是人，自然对人间事不甚关心。

　　我只关心去何处体验人间疾苦，待到悟透之时回地府找彼岸花神姐姐玩耍，与她诉说我在人间遇见的有趣之事。

　　我来到皇宫已经整整五日，皇帝小儿和他的小跟班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来烦我，我实在无趣得很，竟然生出想让他来烦我的心思。唉，真是贱皮子。

　　不过，皇宫可真是好看，琼楼凤阙、飞檐斗拱、假山飞瀑、拱桥流水、繁花堆锦，真是……真是天下第一好看。我读的书不多，搜光脑海再想不出别的词形容。

　　怪不得旁人都说皇宫是人间的仙境，珍贵的珠宝、绝色的美人、顶级的厨师、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统统都在皇宫之中。

　　我在皇宫生活得很不错，像个大爷似的，每天什么也不用做，吃完饭便到处晃悠，偶尔看见一些小宫娥玩耍，我很想和她们一起玩，可她们见我跟见瘟神似的，匆匆行礼之后便跑走了，连毽子也来不及捡走。

　　这日，我正在学习踢毽子，照顾我的小宫娥浅萤脚步匆匆赶来，行礼后对我说：“天女，陛下请您回宫试衣。”

　　“试什么？”我伸手接住从空中掉下来的五彩羽毽，问道。

　　“试试祭祀大典的衣物合不合身。”

　　浅萤知道我反应迟钝，容不得我思考，拉着我匆匆回宫。

　　皇帝小儿……哦，他叫帝骜，据浅萤说陛下以前姓秦，后来就改姓“帝”，估摸着是觉得此姓更有威慑力罢。

　　我回到凤鸣宫时，帝骜已经在此。他着一袭宽大的墨色织金龙纹袍，头戴象征皇权的旒冕，垂下的硫珠隔断我与他相对的视线。

　　他身姿高大挺拔，似一株参天白杨树，我过去比了比，额头与他的胸膛平高，是以我看他时必须要仰头，他看我时必要微微低头，我们才能用眼神交流。

　　浅萤恭敬地退至一旁候着。

　　我问他：“为何现在才来看我？”

　　他反问：“我为何要来看你？”

　　我说：“因为你把我带到宫里来，总不能对我不闻不问吧？”

　　他任性又无礼地回答：“这是你的荣幸。”

　　我还想说，他却已经不给我机会，微微颔首，对侯在一旁的五名宫娥道：“伺候天女试衣。”

　　几名宫女上前欲扶我，我摆摆手拒绝，“谢谢了，我自己走。”

　　转进紫檀雕牡丹纹屏风后，宫娥从衣架子上取下那件十分华丽的衣物。衣身红得晃眼，又金的耀眼。

　　衣裙曳地两尺，背部用金丝绣绘栩栩、展翅欲飞的凤凰，凤尾延伸至裙摆，凤翅各展于两袖，纹样繁复，一针一线都绣得格外精致。

　　凤凰双眼处缀着两颗闪闪发亮的宝珠，晶莹剔透，格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