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上班的日子》桃花谷主

28、重逢

　　我不知道我与温哥哥是否算是定了情。

　　按照他们人间的习俗，若是男女定情，便要交换定情信物，可我们没有；若不算定情，他却又明明白白地回应我的心意。

　　唉，身为女孩儿，我却羞于追问他。

　　这几日，寻隐殿忽然来了几名侍卫，说近日皇宫疑似藏了刺客，前来保护温哥哥。可我分明嗅到他们身上有丝丝血煞之气，想来也是杀过不少人的。

　　温哥哥表面不动声色，可我却捕捉到他眼底的淡淡忧虑。

　　我想，这几个侍卫的脸同帝骜一般臭，定是帝骜的人。可是，他们来这里有何企图？我虽不甚聪慧，却也没有蠢笨到分辨时事的能力。

　　我私底下问过温哥哥，他却只是让我莫要多想。

　　他不肯告诉我，自有他的道理，我便不会追问，让他为难。于是乎，我决定亲自去问帝骜。

　　当我走过幽幽竹海，踏过拱桥，转上竹阁时，阁里寂静无比，只有我的脚底与竹板摩擦发出的啪啪声。

　　我大声呼唤，寻遍整座竹阁，却不见浅莹半个人影。

　　我在竹林里来回踱步，秋阳透过枝叶缝隙漏在青石板上，竹影摇曳。

　　正当我离开蓬莱阁时，与一名脚步匆匆的小宫娥碰上。一见着我，她也顾不得宫中礼仪，一把拉住我的手，声音微微发颤：“天女，您回来了！求您快随婢子去救浅萤姐姐！”

　　自豚鼠之事，帝骜将功劳之帽独盖我头上之后，我便位在万人之上，是与帝骜平起平坐的“九重天女”，帝骜在众人面前对我亦是彬彬有礼，但私下却是老样子，不苟言笑。

　　有时我冒犯他的天威，他还会凶巴巴地斥责我，我真是格外讨厌他这副模样！

　　就此事而论，帝骜定是别有心计，但由于其中利害关系错综复杂，我懒得费脑子去思考。

　　小宫娥拉住我的手，绕过六七座宫殿，最后转入厨房西北角，我轰开守门侍卫，见到了被关在拆房里的浅萤。

　　她原本是个可人的小姑娘，可现在竟被帝骜那斯折磨得不成人样。小脸苍白、嘴唇皲裂、双眼微阖，不听咽着口水，嘴里喃喃念叨着：“水……给我水……”

　　我扫视一眼这方柴房，之间桌上放着食物，两荤一素，伙食不差，却没有汤，桌上连茶壶都不曾见半个。

　　这便是帝骜折磨人的手段么？

　　我二话不说要背浅萤走，侍卫出乎意料没有拦我，浅莹一直喃喃着要喝水，小宫娥便提议让我先去面见陛下，她来照顾浅萤。

　　从她闪烁的言辞中，我知晓，乃是因为我忽然失踪，帝骜大发雷霆，于是便怪罪到浅萤身上，强行给她扣上“侍主有失”之罪过，将她打入柴房，给饭吃，不给水喝。

　　因我本身是一株回仙草，不可无水，帝骜这手段在我看来简直是天下最残酷的刑法！

　　水是生命之源，世间万物皆离不开水源。饭可以五日不吃，水不可三日不饮！

　　我将浅莹交给小宫娥照顾，临走时气呼呼踩了两名侍卫一人一脚，紧接着冲到御书房去找帝骜，奈何扑了个空。

　　洒扫御书房的宫仆告诉我，帝骜去西苑皇家猎场围猎去了。

　　我本以为帝骜狩猎会如出行时一般张扬，当我提着裙摆步履匆匆赶往西苑猎场时，只见他着一袭墨色织金龙纹劲装，神气十足坐在马背上，身姿挺拔如一柄未出鞘的利剑。

　　帝骜端坐马背拉弓搭箭，周围候着四五名屈膝弯背的宦官与十余名执戟侍卫。我踩着地上的枯枝哒哒哒跑过去，喊道：“帝骜！”

　　众人目光齐齐聚集在我身上。

　　帝骜扔下弓箭，利落地自马背上翻下来，而后缓缓转过身，静静盯着我，是一贯冷淡的模样。

　　我气喘吁吁跑至他身前，准备先喘两口气在骂他，不曾想他跟个没事人儿一样，伸手扶在我的胳肢窝下，淡淡道：“你太顽皮了。”

　　我此刻正愤怒着，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张牙舞爪骂道：“你这个老东西，为什么要欺负浅萤！？”

　　“欺负？”他将我扶正站好，微微蹙眉，“若非你顽皮，我怎会罚她？欺负她的人是你。”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欺负她，将她关进柴房，给饭吃，不给水喝。没有水，她会死的！”这昏君可真会甩锅！

　　他双睫翕动，微微垂下眼皮，敛尽满山红叶似火，薄唇翕动，“主过仆错。”

　　我：“？”帝骜小儿说话怎的越发隐晦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挥舞着拳头，抬眸恶狠狠瞪着他。

　　“主子犯错，仆人受罚。”

　　我瞪大眼睛：“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他只淡淡看着我，不说话，而后转身，微微抬手，身侧的侍卫恭敬递上手中弯弓。

　　我盯着他挺拔的脊梁，在心里犹豫是否要抬腿踹他一脚。

　　“咻——”只闻利箭刺破空气的声音，紧随着身旁侍卫蓦然大喝一声：“何人擅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啪啪响起，十余名侍卫围成一个圈。

　　“你是何人？”声音如冰冷的雪渣子。

　　“我……我……我是……我是小花……”那人声音微颤，话语断断续续。

　　闻声，我心下一抖，激动地捏住拳头，悄步行至帝骜身后，探出头去瞅瞅。

　　那女子同我一般高，一袭火红的衣裙被山风卷得招摇，如一团愈燃愈烈的火焰；肤白貌美，云鬓花颜，三千青丝半挽，发梢及腰，额头光洁饱满，额心点坠一朵妖冶的彼岸花钿，宛若秋潭般的大眼睛眨么眨么，一派迷茫模样。

　　“小花姐姐！”他乡遇故知，怎能令人不兴奋？我朝她挥手，随后一把推开帝骜，提着裙摆哒哒哒朝她跑去。

　　“菩提！”花神姐姐拽住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来人间十二日，我终于找到你了！”

　　“花神姐姐，你怎的来人间了？”我微微偏头看她，嘴巴张大能塞下一个鸡腿，猜测道：“难道你也犯了错，被罚了？”

　　“非也，非也。”她环视一眼周围，凑近，悄声道：“是阎罗恐你在人间被骗，特意派我来保护你。”

　　我倒吸一口气，阎罗不愧是我的好朋友，身在黄泉竟然还念着历练人间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