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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渣渣驸马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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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都是乡里的长辈,最讲理的人。”一番慷慨激昂后,陈父的愤怒平息下来。
他作揖道:“众位知晓,我儿是陈家光耀门楣的指望。他被桑家的马颠到地上,摔伤了腿,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看在桑太爷造福乡里的份上,我也不要多了,只要桑家赔偿陈家二百两白银。”
说完,他伸出两根食指,比了个“二”字。
寻常小户人家全家一年的开支也不过二三十两白银。二百两白银,足够小户人家生活十年。
陈钟被摔下马,也没断腿,陈家就敢狮子大开口要二百两白银。
堂上众人窃窃私语。桑家该赔,却也不至于赔这么多。
陈父见没人为他说话,连忙指着陈钟道:“我儿十八岁便得举子,他日难保不高中进士。
“昨个儿是我儿福大命大,没被马踩瘸,要不然……朝廷岂不是少一个肱骨栋梁?”
陈钟靠桑太爷的旧友,才勉强考中的举子,陈父也好意思说他儿是肱骨栋梁。
桑漓没忍住,轻轻地笑出了声。
听到笑声后,陈钟的脸色不太好看。
桑漓透过屏风中间连接处的小缝隙,看清陈钟异样的神情,眼神愈发轻蔑。
他被陈家寄予重振家族的厚望,在家中众星捧月。
他是自信的,而且还是极度自信,自信他的文采斐然。
但同样,在桑家面前,他又是自卑的。
一方面,他不得不在桑太爷的免费私塾中念书,使得他矮了桑伊一头;另一方面,他清楚的知道,如果桑太爷不为他引荐学政的人,他的举子不一定能一次就中。
极度自信与极度自卑撕扯着他,导致他长成一个自私自利且敏感的人。
比如现在,她的一点笑声,在他听来,就是赤|裸|裸的嘲讽。
因为,她知道实情。
桑太爷杵了杵拐杖,严肃道:“伊伊,不可无礼。”
“怎么?”陈父转头看向屏风后的人影,“桑侄女有话要讲?”
被点了名,桑漓站起来,隔着屏风向堂内众人福身。
桑漓解释道:“爷爷,非孙女无礼。孙女是想着一家之言不可尽信,总要听听我家的辩白才可论断。”
她侧身面向里正的方向,大方道:“里正叔叔,陈家状词已经讲完,现下是不是应该听听桑家的陈情?”
“桑侄女言之有理,”里正严肃地点头,“侄女有什么想说的话,不妨一一道来。”
桑漓朗声道:“传昨天跟陈公子一同进城的人。”
不多时,两个桑家小厮低着头走进堂中。
桑漓冷声道:“为了桑家的清誉和爷爷的名声,我要你们把昨天看到的事一五一十讲出来,不可撒谎。”
其中一个小厮斟酌了一会儿,谨慎道:“回小姐的话,昨天太爷派小的跟着陈公子,一路照应。
“抵达城里时,小枣红似有不安,小的喂它吃草后,它也就安静下来。
小厮顿了顿,觑了眼陈钟,说道:“小的猜测,大概是因为陈公子看榜心切,不停抽打小枣红所致。”
“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陈父指着小厮骂道,“你是桑家的仆役,你当然为桑家说话!”
小厮委屈道:“陈老爷若不信,大可以牵小枣红来看一看。”
桑太爷挥了挥手,里正看向分坐两旁的一位老者,示意他前去盯着牵马的事。
桑漓道:“这么说来,陈公子是在回来的路上被颠下马。”
另一个小厮回答道:“陈公子得知自己中榜后心情激奋。小的跟在后面瞧得真切,陈公子拽缰绳时比较用力,小枣红的头都快瞥向后面。”
桑太爷咳了声,问道:“陈家小子,他们说的可有假?”
马牵上来就是证据。
陈钟沉默了一会儿,认命道:“是。”
陈父没想到会被背刺,指着陈钟“你”了声,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伊伊的小枣红是桑太爷送给她的生辰贺礼,看重的就是它温顺乖巧,”许玲站起来,助攻道,“乡里许多女孩子都骑过小枣红,从没发生把人巅下马的事。
“如此看来,陈公子会跌下马,是他自己心里着急,又骑术不精,弄痛了小枣红。”许玲下了个定论。
正巧小枣红被牵到院中,众人出去细细察看小枣红身上的鞭痕,也可证实小厮的话。
况且,陈钟本人都承认了。
所以他跌下马的事,大部分原因该赖他自己心急,不应该把所有罪责都归到小枣红头上。
众人回到堂上,陈父颇有耍无赖的架势。
“如果我儿不骑桑家的马,也不会跌到地上。总之,是桑家的马导致我儿摔落,不赔二百两,怎么也要赔个一百七八十两。”
桑太爷被他的无耻逗笑,淡淡道:“这么说来,是我桑家借错了马。
“陈家小子,老朽要你以科举仕途的名义起誓。接下来的话,倘若你有半句虚言,此生不得金榜题名。”
对读书人来说,这个誓言不可谓不重。
堂上众人的视线落在陈钟身上,要是他不敢发,那就有点意思了。
陈钟的脸逐渐变白,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良久,陈钟心一横,咬牙道:“学生如有半句虚假,此生与进士无缘。”
“好,大丈夫当如是,”桑太爷终于给了他一个好脸色,“老朽问你,是桑家死乞白赖要借你马;还是因你无马进城,请桑家看在你于私塾中念书的情分,借一匹马给你?”
“是……是学生家境贫寒,租不起马,”尽管很难堪,在进士的诱惑面前,陈钟还是说了真话,“学生昨日到桑家,便是向老师借马。”
桑太爷又问:“昨天你被我家小厮搀回来后,桑家又是怎么对你的?”
陈钟微微停滞,缓了缓后,继续说:“桑小姐心善,为学生寻了家中的好药;老师也一个劲儿催促府中人去请孙大夫。”
“老朽已问完,”桑太爷朝里正拱手,“最终如何,还请里正定夺,老朽绝无二话。”
里正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说话,小厮突然跑进堂中,着急忙慌地说:“城里的赌坊打手带了一群人围在门口,说问桑家要一个人。”
“岂有此理!”桑太爷颤颤巍巍站起来,中气十足道。
“太爷别急,”小厮来了个大喘气,“刚才他们去陈家拿人,不想扑了个空。听人说陈老爷在桑府,这才贸然前来。”
“陈老爷?”大家一起望着陈父,就连许玲都踮着脚,伸长脖子往外看。
她用胳膊肘杵了下身旁的桑漓,随口问道:“奇怪,赌坊为什么来找陈叔叔?难不成陈叔叔又赌输了钱?”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见。
桑漓轻轻捏了捏许玲的脸,嘴里虽说着维护的话,眼睛里却满是笑意,“不要胡说。”
“请他们进来。”桑太爷心中已有论断,坐回太师椅上。
赌坊也算懂礼,只进来了一个领头模样的人。
他先朝桑太爷见礼,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盖了红手印的借据。
“前些时日,陈老爷输给我家一笔银子,不多不少,共一百八十两,”赌坊的人大声道,“已经过了还钱的期限,陈老爷还没还上,东家派我来讨钱。”
一百八十两,不正是陈老爷退一步后,要桑家赔偿的数额吗?
许玲怔然道:“陈叔叔莫不是想从桑家讹钱,还赌坊的债。”
桑漓忍不住地想给许玲鼓掌。
别看许玲年纪小,带节奏却是一顶一的优秀。
鄙夷、不屑的视线落在陈父和陈钟身上,和陈家同宗的人则一脸羞愧,甩甩手离开桑家的正堂。
赌坊的人抱拳道:“东家一向敬重桑太爷,我就在门外等太爷和陈老爷的事解决。”
他径直退出桑府,带着一众打手坐在桑府斜对面的茶棚里。
里正冷眼看向陈父,喝道:“你还有什么好说?”
陈父哆哆嗦嗦地后退几步,底气不足道:“桑,桑家总该赔……”
“父亲!”陈钟突然发声,打断令他蒙羞的生父的话,“我早劝父亲不要如此,老师是我的恩师,我们不能恩将仇报。
“父亲偏独断专行,还以父亲的身份压我助纣为虐,叫我有何颜面留在私塾继续读书?”
陈钟撑着拐杖站起来,先是朝桑太爷深深一揖,而后对准屏风后的人影遥施一礼。
“学生有愧桑家的恩德。”他一瘸一拐地走出正堂,留给众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弃车保帅,有点意思。
桑漓眉梢微挑,看向被陈钟弃于堂上的陈父。他此刻就像漂浮海上的小舟,无依无靠。
最后,在里正的公正不阿下,桑家不需支付任何赔偿给陈家。
桑太爷秉着仁慈的精神,让人拿了十两银子给陈父,别的一概没有。
至于他出了桑家的门,会被那群赌坊的人怎么对待,和桑家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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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漓穿着从成衣铺买来的窄袖圆领袍,头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趁着夜色离开桑家。
来到约定的小树林,桑漓立在树干上,俯视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陈父,和跪在一旁苦苦哀求的陈钟。
“诸位手下留情,我一定会凑足银子,替家父还债。”
赌坊的人闻言蹲在陈钟面前,伸手攥住他的衣领。
他挑衅地拍了拍陈钟的脸,威胁道:“再有十天,剩下的一百七十两还还不上,就别怪老子剁了你老子的手!”
陈钟竟然没用县里、乡里赏的举子例银替他爹还债。
再看向为父求情的陈钟时,桑漓露出嘲讽的笑容。
“滚!”赌坊的人大喝一声,陈家父子忙不迭互相搀扶着离去。
等到看不见陈家父子的人影,赌坊领头人挥退一众打手,低声唤道:“姑娘。”
桑漓轻飘飘地落到领头人的身后,将一袋银子丢进男人怀中。
男人昨天被吓怕了,没敢回头。
他笑道:“多谢姑娘。姑娘下次还有用得到小的的地方,只管吩咐。只是……
“只是下次姑娘别再提着刀来,小的怕。”
桑漓轻嗤一声:“还有件事要你替我办,办好了,自有你的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