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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我只会心疼老板(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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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下蛊的不是薛皙吗?为什么现在发疯的却是余慈?”薛晴望着眼前混乱的局面瞠目结舌。
周围的人见此情形退得更远,以免被混战波及。
空荡荡的怀抱让稍微有点安分的薛皙又开始躁动不安,那种寻找很久的宝物得而复失的感觉很糟糕,于是动起手来薛皙也掌握不了轻重分寸。
结果就是,余慈察觉到危险,招招下死手。
“现在好了……要制服的人又多了一个,再不把他们弄晕带走,我们真就要走不掉了。”薛晴面若死灰。
“我们先走吧。”邱覆霜建议,“至少先把一部分人撤走,武功不够的人留下来也没有多少能帮上忙的地方。入谷的吊桥有天下闻的人看守,现在走不通,即便我们在另一个地方搭了简易吊桥,一个个过也需要耗费一阵子不是吗?”
藏竹留恋地看了余慈一眼,轻声道:“老板,我会替你报仇的。”
“老板人还没事呢,不用提前悼念。”邱覆霜手放在藏竹后脑勺上,将他转了个方向,“你也不用留下,把解药留下就行,去给他们带路吧。”
“哦……”藏竹乖巧应声。
他从小在山野间长大,所以虽然个字不高,走起来却不慢,不一会儿就带着一群静溪谷弟子消失在林中。
只剩谷主、薛晴、叶持渔和邱覆霜留下断后。
薛晴旁观一会,点评道:“都说黑化强无敌,以他们的破坏力,有没有一种可能,等那些歹人过来的时候,他们俩个就足够把人全部打败。”
“或者两个人的负面状态退去,立刻清醒过来……”
“又或者,他们打着打着嫌这地儿施展不开拳脚,于是换个地方继续打……好吧,是我异想天开。”薛晴哀愁地叹气。
“咦?怎么突然不打了?”
薛晴见远处局面的变化,怀疑自己的嘴是不是开过光。
薛皙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在防守,仅有的几次进攻也是在试图将余慈捞到怀里。
但余慈就是真正的敌我不分,凡出招讲求的必是一击致命。
薛皙躲过横劈来的小刀,却被一巴掌拍在头顶上,一双通红的眼睛顿时流下两行不断线的水珠,他的喉咙里也发出如小兽般委屈的呜咽。
他站在原地不闪不避,梗着脖子掉眼泪。
刀停在他心口仅余半尺的地方。
陷入走火入魔状态的余慈只剩一个本能,就是铲除一切会伤害自己的危险。
现在那种被威胁的感觉消退,余慈进攻的动作也打住。
就在余慈如同被定住一般不动时,薛皙忽的上前,灵活扶住余慈的腰,架在肩膀上,扛起他就跑。
耳边是凛冽寒风呼啸而过,比风声更大的声音是薛皙那“噫噫呜呜”宛如控诉的哭声,哭得余慈面部表情一片空白。
薛晴震撼地看着这一幕,嘴巴开开合合,最后咽下吐槽,艰难问道:“我们跟上去吗?”
这个速度,太为难她一双老胳膊老腿了。
平时能躺着绝不站着的薛晴心想。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使然,薛皙和余慈离开的方向正好是吊桥的方向,等赶到吊桥的时候,薛晴听见守在此地的弟子说刚刚看见薛皙和余慈从这里过去。
“他们现在人呢?”薛晴问。
弟子苦着脸:“不是我们不想追上去,只是还没来得及追上去,他们就见不着了。”
薛晴:“……”
……
……
自黄陵县前往秋恒县的官道上。
一队竖着鲜红旗帜的镖车缓缓驶过,旗帜以威风凛凛的虎纹作底,一个“宋”字写得力道遒劲、豪气冲天。
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宋氏镖局。
宋氏镖局这趟镖接的乃是江南富商楚辞生送与荣亲王的货,足足十车,共一百二十人看守,其中六十人是宋氏镖局的骨干精英,三十人是招募来的其他武林豪杰,二十人是楚府的护卫以及十个来自荣亲王府负责监督看守的人。
因货品珍贵易碎运输过程中需小心谨慎,所以车队前进相当缓慢,领队的宋钦看了眼天色后下令:“今天赶不及进城,大家原地休息,保持戒备。”
车队以货物为中心,十人一组守在车边。
宋钦一辆车一辆车检查过去,确认锁上的标记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这才回到篝火边坐下。
“有人过来了。”宋钦将手搭在刀上,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心。
比人声先传入耳中的是铜铃晃荡碰撞的脆响。
唇红齿白的年轻妇人牵着一匹皮毛水光润亮的黄牛悠哉地溜达过来,牛背上驮着个病怏怏的青年,青年一袭干净整洁的白衣,宽袖用绑带临时束到肘关节上,一只手攥着黄牛的尖角,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随着他们走近,宋钦听到两人的对话。
“委屈阿慈忍耐一下,前边就是秋恒县。”年轻妇人做小伏低,却没换来青年一个好脸色。
只见“她”又举起另一只空着的手伸到青年眼皮底下,委屈地控诉:“阿慈你看,起初那位老伯还不肯将牛卖给我,我帮他把地犁了一遍他才松口,你瞧,指头这还被划了道口子,阿慈都不心疼我。”
青年神色似有一点动容,他捏着年轻妇人的手转了一圈,眼皮垂得更下,声音也缓和了几分:“等会休息的时候找点草药给你敷上。”
“嘻嘻,我就知道阿慈最好了。”年轻妇人笑得一脸幸福。
二人一牛就这样亲亲热热地从车队旁边经过。
宋钦的腰腹被身旁的人戳了一下,她转过头,却见同伴也将手伸到她跟前:“总镖头,我手被烫出个水泡,痛痛……”
宋钦:“……”
宋钦面无表情在对方杀猪叫般的凄厉惨叫声中帮他把水泡挤破。
青年说采药治疗伤口并不是敷衍的话,他恰好见到林子里有一株止血的药草,于是让年轻妇人先停下赶路,自己则从牛背上翻身而下,蹲下身去摘那株药草。
药草刚落入青年手中,却突然一阵地动山摇,黄尘滚滚,便见黑影绰绰,各自从道路两端以及山壁两侧奔涌而下,将原本在休息的所有人连同车驾从四个方向包抄起来。
待飞尘落定,才看出前后的与左右的是两队不同的人马。
拦截在道路前后的是一群武器装备精良的黑衣人,他们在看到面前局势时沉默了一瞬,随后对着宋钦拱手:“久闻宋总镖头大名,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只是我们此次并非来寻宋总镖头,希望总镖头勿要插手其中。”
周围的人林林总总加起来得上八百数众,饶是宋钦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此时也免不得感到压力,现在有一队主动提出划下道,肩上的压力顿时减轻许多。
宋钦拱手:“既然如此两不干涉,阁下请自便。”
如此一来,要对付的只剩下左右两侧作山匪打扮的人。
其中一个儒生装束疑似智囊的男子向领头的人献策:“今日事出突然,多出这么多不可控之数,大当家,不如我们先撤了,改日再寻机会来……”
“智囊”还没说完,就被领头的山匪推了一把,随后两个山匪上前将人抓着胳膊拎到后方去,免得他在这多话碍手碍脚。
“改日?!什么改日?!今天所有人都得给我留下!!”山匪头子恶声恶气地说。
就知道抓来的这些个死读书的呆子胆小怕事,出的什么馊主意?!还改日?改日这趟押镖车队不就早就跑没影了吗?
宋钦皱眉,这趟走镖原本计划是将人手再增派一倍。走镖过程中一般要考虑护卫的衣食住行,人越多,路上的补给消耗越大。有的小县城甚至无法短时间供给太多人和马匹的食物和粮草,在水路上,这种限制更明显,所以需要把控好押镖的人数。
按照宋氏镖局的经验预估,护卫队人数远没有达到范围上限,所以还可以增加一些护卫的人手,但是这个提议被荣亲王府的人否决了,他们认为此次宝物事关重大,应当越少人知晓越好,再加上这是荣亲王府的镖物,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劫镖?于是把人数压到目前的数量。
宋钦深深地感受到何为“钱难挣”,虽说报酬可观,但这种刚愎自负,听不得半点建议非要一意孤行的主顾,下次还是拒绝吧。
不过此时此地,只能继续把这趟镖走完,将货物完完整整送到目的地,才不会损坏宋氏镖局的声誉。
“甭废话,小的们,都给我上!他们死在这,所有宝物就都是我们的了!干完这票大的,我们就一辈子吃喝不愁!”山匪头子一声暴呵,乌压压的人头从两侧冲上来,不管是黑衣人还是宋氏的镖队,一个没有放过。
黑衣人不过三十人,见势头不妙,当即就要撤离,却被山匪一同拦下。
“想跑?没门!”山匪头子啐了口唾沫星子,“今天你们看了个全,还能让你们跑了不成?!”
黑衣人无奈,只能与宋钦一行暂时结为同盟,齐心对敌。可惜他们与宋氏车队加起来也才一百五十人左右,对上七百多山匪,还是有些吃力。
看着向己方倾斜的局势,山匪头子狂放大笑:“看来今日咱们要开坛好酒庆祝庆祝!”
他正笑着,无意间瞥见林子里钻出来的人,眼睛登时都看直了。
“把那个美人给我带上,今天就是咱们寨子喜添压寨夫人的大好日子!”山匪头子指着那个方向吩咐靠得近的几个给他把人抓过来。
年轻妇人惊得“花容失色”,娇弱无力地倚靠在病秧子青年肩头,掐着一把婉转如莺啼的嗓子嗲声道:“我只会是阿慈的人!”
“她”挽紧青年的手腕,满脸都是死也要与青年死一块的忠贞不屈。
“阿慈救我……”年轻妇人好似被吓坏了,一个劲往青年怀里钻,“好阿慈!好夫君!”
其实年轻妇人比青年还略高半个头,不过“她”这样矮身把自己折进青年臂弯间的动作,看上去既励志又的确显出几分“小鸟依人”的感觉。
青年风轻云淡的表情缓缓龟裂,他嫌弃地将怀里的人往外推,这一推就差点将人推到山匪边上。
山匪们立刻上前将年轻妇人擒住。
青年却眼神都没往那边瞥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捋平整被弄皱的衣袖,摘掉附着在发间的草屑,微微勾唇,不轻不重地吐出两个字“活该”。
因为离得近而围观到这一切的宋氏镖局等人顿时大失所望。
起初见青年自己骑牛,却让身娇体弱的妻子牵牛,表情态度亦是恶劣,让他们不太看得起此人,又考虑到青年或许身体抱恙,便没有多言。
后面见青年为妻子采草药治伤,才稍稍有些许改观,勉强当他还算是个爱护妻子的丈夫。
此时却又亲眼目睹青年为自保将妻子推给山匪,一时愈发替年轻妇人忿忿不平,在看到青年毫无悔过歉疚的反应,更是心中大怒。
见不惯青年有如此“贤妻”却不好好对待的侠士愤慨道:“你当真是没种没血性!”
青年轻飘飘斜过去一眼,他还没开口,年轻妇人却先一步维护起来:“你们不许说他!阿慈心里是有我的!”
侠士们边与土匪交手,边抽空声援,却见对方一副沉溺情爱无法自拔的荒唐模样,深深为对方顽固不化扼腕叹息。
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为情爱失智了呢?!
不过他们已经自身难保,更遑论救人。
就在一行人为年轻妇人就要落入贼手惋惜时,听到山匪头子破锣嗓子如雷鸣般响起。
“你们抓错人了!”土匪头子对着抓到年轻妇人的小弟们大喝,他的刀锋准确无误地指向青年,“要抓的是这个美人!”
现场的气氛仿佛被定住,本该碰撞出火星子的兵戈一趔趄招式放空,风好像都随之静止。
青年缓慢地眨动一下眼睛:“我吗?”
山匪头子笑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有那么一点“铁汉柔情”,他耐心地点头:“是你啊,美人。”
青年唇边绽开一抹温柔的笑,那笑容如冰雪乍融,看得周围的人隐隐又有些理解年轻妇人对自己夫君的痴心不改。
“你什么你!爬!!!”
一道灵活的身影飞身侧踢,将山匪头子从马上踹下来。
仔细一看,刚刚还柔柔弱弱的年轻妇人不知何时挣脱桎梏,迅疾如风穿过重重阻隔,一脚将体型壮如峰峦的山匪头子踹倒在地,鞋子踩在对方头上,凶神恶煞地大骂:“狗东西,睁大你狗眼看清楚,阿慈与我才是天生一对!”
山匪头子遭如此羞辱,顿时气得双眼血红,哼哧喘着气,死死盯着踩在脑袋上的隽秀丽影叫嚣:“我要杀了你!以后他就是我的人了!!”
见山匪死不悔改,年轻妇人彻底沉下脸,抽出腰间的软剑直刺入山匪心窝,面无表情地转动剑柄将对方心脏搅碎。
山匪头子瞪大眼,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击的动作,就这样带着震惊的目光被了断性命。
“大当家已死,以后我就是寨主!听我号令……”骑在马上的另一个山匪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锋利无比的袖箭刺入眼睛,他捂着失去视力的眼睛,摔倒在地,不停左右翻滚,惨叫声不绝于耳。
青年没有放下袖箭,而是对准身边的山匪。
山匪咽了咽口水,终究还是贪婪压过恐惧,振臂大呼:“我们一起,他就一只袖箭而已!”都到这份上却仓皇逃跑,实在太让人难以甘心。
青年另一只手臂弯间滑出一截锐利的短刀,抬手接下山匪的攻击,从他简单的动作中都能看出这是个武功不弱的江湖人。
另一边宋钦几人也杀了不少山匪,车架周围已经是尸横遍野。
最终还是山匪这边先泄气,被打得四下溃散,剩余的小部分负隅顽抗的人也被联合斩杀。
黑衣人看了看战意正汹涌的青年和年轻妇人,又看了看己方,无奈叹息,一声不吭如影子般悄然离去。
“死了那么多人,阿慈我害怕。”年轻妇人又开始往青年怀里钻。
宋钦等人:“……”
默默转头,呃,这对“夫妻”可能有自己的独特相处方式吧。
他们开心就好。
若无这二人,自己一行定有一番苦战。
既是救命恩人,又是武林高手。
宋钦肃穆而郑重地取下腰间的令牌,同时命人取来一个钱袋,奉到二人身前,感激抱拳:“多谢二位侠士出手相助,可以此令牌向我宋氏镖局提出任意要求,但凡不损害江湖道义,我宋氏镖局必倾力报答。”
“不必言谢,我们本就无法置身事外。”
青年与年轻妇人似无心逗留,二人客气来往几句,便骑着黄牛渐渐走远。
……
紧赶慢赶,二人赶到秋恒县。
推开小巷里的一处院落的门,雪白梨花铺满地面,院里的摆设和离开时还是一样。
“阿慈,我去烧热水。”年轻妇人随手扯下盘发的发带,指尖微动改为束发,嗓音也向男性的方向转变。
灵秀柔美的年轻妇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量挺拔的青年。
比起两年前的青涩稚嫩,此时的薛皙更多一份沉稳从容。他熟门熟路地去厨房劈柴烧水,留下余慈和黄牛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薛皙已经走进厨房,又探出半个身子对余慈道:“先把绳系柱子上吧。”
“我们院子里没有给它住的地方。”余慈对上黄牛湿润而富有灵性的眼睛,沉默片刻,随后硬着心肠移开头。
薛皙的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可是它走路很稳当,适合当个脚力,阿慈真忍心卖掉吗?”
余慈没回答,只问道:“它住哪?”
薛皙扬声道:“等会我给它搭个棚好好养它,阿慈以后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余慈不说话了。
这两年的相处,薛皙已经和余慈自成默契,知道他这是同意的意思,无声地笑笑,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真好啊……这样的生活。
就像寻常夫妻一样。
……
薛皙在厨房忙活的同时,余慈缓步走进屋内,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纸,纸条展开后显示一行小字——
天下闻遭八大派围攻。
余慈将灯点上,白纸落入烛火中,化作灰烬。
……
深夜,两人忙完后各自回房休息,四下俱静时,余慈的屋子里走出一道黑影,黑影在薛皙的房门前略作停顿,而后踏着房梁疾驰而去。
待黑影走后,薛皙推开门走出来,看着余慈离开的方向发愣。
他的脑海里出现一道除自己以外无人听见的古怪声音。
那道古怪声音说:“你看吧,他又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