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子不语经年

3、第三章

　　太子府邸。太子许昇与永安郡王一局手谈刚结束。

　　太子将自己的黑子从棋盘上拿起扔到棋盒里，还是有一丝不顺心“父皇近来是越发偏袒许氏了，五弟在朝堂也是如鱼得水。”

　　太宗开朝至今，已历四代，如今的大晋，经济富足，疆域辽阔，万国来朝，延有成宗盛世之风。自古便有守业更比创业难的说法，因此当今圣上陈琰，算是一个守成之君，不求有所开拓，能守住基业便是功德一件。因此，后世称其为顺宗，顺宗顺宗，顺儿有功。顺宗此人，深谙帝王制衡之术，在朝堂之上讲究的就是平稳，使得其在位二十多年来，虽无大功也无大过。

　　只是近几年，圣上身体渐弱，越发喜爱丹药之术，前朝后宫的诸多事宜也都按着自己的喜好决定，使得太子党和魏王党的争斗加剧。

　　永安郡王挥开衣袖，将棋子都收入盒中，说到，“太子放宽心，对于五皇子来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太子当下，做好眼下的事情，不留他人口实便可。”

　　圣上就是再随着自己心意，还是要考虑朝堂百官和万民的悠悠众口的。

　　前几日，河北道急奏，入冬以来，常降暴雪，平地三尺，河北道多地受灾，牛羊牲畜与人多有冻死，望朝廷可以急派人来赈灾。

　　赈灾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有，如果做好，会收拢很多民意，因此魏王和太子都有意前往。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宰执们讨论了一下，最后决定人选还是太子，圣上也批了。因此，顾平章觉得太子当下做好这些实事比在朝堂里你来我往的有价值的多。

　　“瑾瑜所言有理，不谈这些了，我们再来一局。今日我还未痛快赢你一局。”

　　太子说完，又执黑先行。

　　河北道赈灾一事，在太子出发去河北道之前，朝中各部门都要开始做相关准备。

　　沈侍郎此时便正在家中核验河北道官府呈上的受灾情况和赈济需求。户部做好核算之后，把结果上报给尚书省，尚书省才可递交中书和门下，供圣上和宰执们商讨赈灾具体事宜。

　　沈杜若这几日在家除了吃饭也没能见上父亲几面。最近户部事情很多，宫中典礼、各地与番邦的进贡都要采点清楚入账，再加上河北道的灾情，沈侍郎每日都要在户部待到城门要下钥了再回。

　　赶上今日父亲不当值，沈杜若端着茶水就来了书房准备和父亲闲叙几句。入了书房，发现父亲还在忙碌，将茶水放到一旁，也未打扰，站在书桌一旁，伸头看了看文书上的内容。应是统计的河北道几个受灾郡县的牲畜、房屋等的损失。沈杜若看了几个数据，习惯性的核算了一下，没有发现错误，也就没再关心。

　　沈侍郎察觉有人，便抬头看了一眼，看到杜若在看文书，合上之后说到“这都是户部公文，不能随意翻看。”

　　沈杜若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自己父亲，说道“放心吧，我对你们户部的东西不感兴趣。”

　　沈侍郎借过茶杯咂了一口，看沈杜若身上穿的还是去年做的旧衣就说道“这几日去和你母亲做几件新衣，再过几日，这京中来来往往的宴会不少，你也学学别人家的姑娘，打扮打扮。”

　　沈杜若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子监，只需穿女学袍服，着实没在穿衣打扮上花费太多心思，听到父亲提起，也没拒绝，准备明日便去打听打听最近京中女子中流行什么。

　　“好的，我和母亲若不努力打扮花钱，爹爹每日劳苦赚的俸禄可不就白赚了吗。”

　　沈杜若对着沈侍郎玩笑道。

　　“那我不可得更加努力工作啊，不然可养不起你们母女二人喽。”

　　沈侍郎打开文书作势要继续工作，对着沈杜若嫌弃的摆了摆手“你呀，赶快出去吧，少在我眼前晃悠。”

　　沈杜若没再继续贫嘴，脚步欢快地出了书房，准备去找沈夫人去做新衣服。

　　进入腊月以来，各处宴请的确不少。因着沈源身居四品，沈夫人平日里也少不了与京中各府走动。

　　及至腊月二十三，阳朔长公主差人送了帖子宴请京中部分官员女眷赏梅。阳朔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姐，其公主府中有一梅园，园中梅花品貌若列京中第二，怕是没人敢称第一。长公主在平昌二十年，被先帝赐婚于当朝探花郎顾覃，生了一子一女。隆启十一年时，顾覃病逝，隆启一十八年，其女乐垣郡主顾宜芳出嫁，隆启二十三年其子，也就是名满京城的安郡王顾平章从公主府迁入郡王府，之后，长公主便一人住在公主府，平日里怕冷清为了热闹经常宴请，也因此，长公主府成为了长安城内官员女眷们的主要社交地点了。

　　沈夫人心想前几日做的新衣裙真是及时，正好带着杜若过去混个脸熟，如果入了长公主的眼，虽说这郡王是不敢想，日后可以帮忙许配个靠谱的人家也是好的。

　　“这打扮一下倒还是能看的”沈夫人绕着杜若一圈，打量着她刚换的新衣裙。看了看觉得还缺些什么，思考一会，又帮杜若簪上了一个梅花簪。

　　“这梅花簪既能压得住这石榴裙，又趁景，不错。”

　　沈杜若内心也没有什么意见，这种宴会她不是很感兴趣。京中女儿家她熟悉的不多，平日里在国子监也不常出来走动，像这种标准的社交场合，不过是来来往往的寒暄和八卦。但是在家也无事，顺着母亲的意出去看看也挺好。

　　母女俩收拾妥当，便直奔公主府去了。入了府们，便被公主府的仆人引入梅园中。此时园里已经有了不少人。没有一会，沈夫人就加入了聊天的队伍里，也没有心思再管着沈杜若。杜若自己讨了清净，在园中认真的赏起了梅花。

　　不愧是长公主府，的确是有着很多珍贵品种的梅花。一片红中，几株白梅甚是特殊，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引得不少人在看。沈杜若还未走进已经听得有几位姑娘在旁以白梅为题题诗，杜若诗词歌赋学的不精，也无意加入，就又退回去了。

　　刚回到原来的地方，就被沈夫人拉了过去。“这便是我家姑娘。”

　　沈夫人此时正和几位夫人在聊天，可能正说到了杜若。

　　杜若见状一一问好。

　　夫人们也都寒暄着，夸杜若颜色好，有礼，长得标致。杜若也都一一谢过。这里刚寒暄完，户部尚书李夫人便到了，见到杜若很是高兴。

　　“这段时间也不常见你，长得是越发标志了。也不说来看看伯母。”

　　“不是杜若不想看伯母，主要是在国子监一直课业繁重，抽不得时间。过几日我就去给伯母拜年。伯母今日的梳的发髻真好看，也是伯母发量多又保养的好，我这乱糟糟的头发以后怕是也梳不了这种。”

　　李夫人闻言笑了笑，抬手虚指了指杜若的脑门。“你呀，还是那么会说道，有心看我就好，伯母也不是非要拘着你们年轻人。”

　　沈夫人此时也看到了李夫人，走过来问好，和李夫人又打趣了杜若两句。此时人已经到了差不多，都聚在梅园之中。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看花还是看人。

　　没一会儿，便有人通传，公主到。

　　长公主虽已过了四十，但看起来还是风姿绰约，气度不凡。她今日办赏梅宴，除了图个热闹，也有其他私心。

　　顾平章已经二十有三，放在其他人身上，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但从来没听过他周围有什么姑娘出现，和他提起，他也不上心。长公主计划着自己先相看些合适的，再去想法子撮合，所以今日请的都是家里有适龄未嫁之女的夫人们。

　　长公主到了之后，园子里安静一些。夫人小姐们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长公主和前面几位相府夫人寒暄之后，便吩咐开宴。

　　这个赏梅宴和长安城中其他赏花宴流程差不多。夫人们社交八卦，小姐们展示才艺 。用餐完毕之后，流程也走了差不多，大家就可以自由活动。

　　杜若没有才艺展示。默默地撑过了前面的环节。

　　和其它府的小姐们围坐在一桌，听她们斗诗。

　　沈杜若觉得，徐府的小姐甚是不错，以前只闻其名，今日见了人，发现其名不虚。待人接物进退有礼，有世家之风，听了其诗作，也是才气极佳，长相也不必多说，毕竟有着京中第一美的盛名。杜若觉得自己今日，虽是冬天，这满眼芳华，也算是赏了百花。

　　看着杜若一直不说话，徐之仪问道“这位妹妹是沈大人的千金吗，看你一直在思索，不知可想到什么佳句。”

　　沈杜若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想到徐小姐还可以认出自己，笑了笑，忙回应到，“徐小姐客气了，我怕才是年长的那个，并不是思考，走神了而已，实在是诗赋都不佳，怕扰了各位小姐们的兴致。”

　　徐之仪看着杜若实在没有兴趣，也没有强迫“那沈小姐在一旁听着，帮我们做个评判也好的。”

　　“评判谈不上，和各位学习一下也好”

　　两人说完，徐之仪便回身继续接起了飞花令，杜若坐在一旁，一会儿看花，一会儿看人，一会儿走神 。突然远处的女眷中有了些动静，杜若捧着手炉跟着声音望去，透过梅林看到对面走廊里有位男子和几个侍从。其中走在首位的男子，身材秀才，着紫服冠，应该便是永安郡王顾平章了。

　　杜若远远看着，就觉得此人真的是个标致的男儿，怪不得京中世家贵女都将永安郡王排在未来夫婿人选的首位。

　　此时的顾平章刚刚到公主府。他刚下了朝，便被长公主差人请来，身上的官服都还未换。入了府，意识到自家母亲怕是又要说起婚嫁一事。准备去请个安便找个由头回自己府邸。

　　走过通廊，听到梅园的动静便侧身看了一眼。园中的人应该也是听到了动静，不少人也往通廊处看来。

　　顾平章未有停留，携着侍从准备先去给长公主请安。走了两步，觉得身上有视线一直跟着，微微侧身，只见一位披着红色大氅的姑娘抱着手炉定定的看着自己，他回望过去，也不见这姑娘眼神收敛，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子。顾平章回过身，快步走过。

　　沈杜若看着顾平章，只觉得上天还是偏心的。她在国子监听过这位郡王的事迹，虽是皇家宗亲，在御史台任职后丝毫未靠着自己的身份荫庇，在朝中和民间的声誉都极佳。才高也就算了，今日瞧见本人，才知道旁人说他清雅俊逸面如冠玉也不是奉承的话。杜若想着，长公主若真为永安郡王择妇，这园中众人里也就徐家小姐最为般配了，不管是家世长相才华还是气质。

　　杜若这边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就听到身旁有其他女子问，“刚刚郡王是不是看向这边了？”

　　杜若这才收了心思，却发觉自己一直在盯向通廊处，此时的顾平章已经走远，只能看到背影了。

　　杜若转身，继续抱紧手炉取暖，喝茶，看花。

　　此时，顾平章已经走到了夫人们那里，长公主离席拉着顾平章往内厅走去。

　　“这都快过年了，我若不差人，你是一点都记不起来我。”长公主故作生气的样子，坐在椅上说道。

　　最近几日公务繁多，顾平章的确没来过公主府，虽然知道自己母亲不会真的因为这个事情动怒，但是心里还是有歉意。“是我大意了，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搬回公主府陪您过个年。”

　　“咱娘俩过年有啥意思呢！”长公主抱着手笼站起来走到顾平章对面。

　　“你父亲走后，你姐姐又远嫁北境，这公主府空空荡荡的，娘呢，知道你志在远方，也不能天天陪着我，但我想有个体己的人陪着，聊聊天啥的。你也年岁不小了，你就算为了我，对吧，你不去个正妃，你哪怕先迎个侧妃，娘也算每天有个人可以陪着吃饭了吧。”说完，打量着顾平章的反应。

　　顾平章无法，也知道母亲最近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只得口头应下。

　　长公主看他松口，面露微笑，别管有没有意思，不排斥就好，“那好，今日我邀请了不少长安城里的适龄姑娘，你就陪你娘吃顿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要是不行，娘也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