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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三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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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随安刚进客厅便看见了圆桌上摆放着一盘粉色冒着热气的桃花糕,这本是一个招待客人的客厅却硬生生的被他当做了饭厅,反正他住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拜访。
还没顾得上坐下就伸手轻轻的捻起一个热热的桃花糕,里面的桃花若隐若现,入口软软糯糯,香香甜甜的味道直冲心田,让他不得不感叹一句,秋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没几下,碟子里的桃花糕就全部入肚,他舔了舔唇角残留的甜味,随意的找把椅子坐下。
这时才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站这一个人,她偷偷的把脑袋探进来,歪着脑袋时一条墨蓝色的发带飘落在空中,随风飞舞。
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她一下把脑袋缩了回去,然后又慢慢的探出半个头来看着他,抓着门边的小手松了又紧,抿着红润的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只猫一样试探着,犹豫着。
这丫头收拾一下,一脸懵懂的模样可爱的很,粉嫩嫩的脸上一双桃花眼像一汪春水一样水灵灵的,头发分成两股用蓝绳扎着两个麻花包,没了那副邋遢的样子,总算像个姑娘家了。
“阿年?”他试探性的喊了一句。
赵锦年愣了一下,他知道她的名字?!随后便想起最开始这个名字还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呢。
她又缩了缩,仅剩一双眼睛看着他,那人坐在大厅中央,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本来在她旁边的什么居然一声不吭的跑到他旁边去,还一副讨好的样子,把头搁在他的膝盖上,而他也温柔的抚摸着。
尽管心里知道的东西不多,但她偏偏明白那是一个很好看的人。
看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和蔼无害,她却止不住怕他,因为她记得那家伙可是一下把她丢在地上,把她疼死了,她可不敢轻易靠近,但是奇怪的是她又想多看两眼。
两人就这样僵持不动,最后还是李随安先起身走向了她。刚走到门口,她露出害怕的表情后便像惊弓之鸟一样落荒而逃,留下李随安百思不得其解。
他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是什么毒蛇猛兽。他看了看在厅里蹲着吐着舌头的什么,最起码他要比那只傻虎亲和多了吧?况且才一天的时间就把他给忘的一干二净,这也太没良心了。
算了,不跟她计较那么多,但是这丫头总这么怕他也不行啊。
“去,把阿年叼回来。”他站在门口看着顾锦年消失的方向。屋子里的什么像是收到命令一样,立马把舌头收回去,身子一弓,就像一支箭一样飞快的跑了出去。
李随安则蹲在门外的台阶上,看着走廊上出现的身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那丫头一放下来便缩在什么的怀里,身体被一圈的白毛包围着,偷偷看着他的样子可怜兮兮的。
李随安看着她穿着墨蓝色的齐腰襦裙,纱制衣摆上绣着白鹿的花案。他心想,看来秋姨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丫头,竟然舍得把自己母校白鹿学院的校服拿出来。
“不会才吃了你几块桃花糕就把你欺负成了这样?胆那么小,可不像赵锦年啊,这般怕我也不成,不如我赔你几块桃花糕?”蹲在台阶上的李随安笑道。
赵锦年害怕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摇了摇头,那眼泪珠子一颗一颗的掉下来了,瘪着嘴低声颤抖着说:“不要不要……要娘娘……要伯伯……”
“行行行,不要不要,可别哭了。”一看到眼泪,李随安就头疼,连忙投降。
不说还好,一说赵锦年更是哭的厉害,紧紧缩在什么怀里,瘦弱的手臂挡着脸,泪水像是不要钱一样掉。
“得得得,我走,我走。”他起身拍拍衣服,走下了台阶,堂堂大将军居然被一个小姑娘弄得落荒而逃,这要是传到赵怀瑾耳里,不得被他笑翻天去。
听着李随安越走越远的脚步声,赵锦年这才慢慢缓了下来,吓死她了,她还以为李随安又要摔她。
她红着眼眶看着李随安离去的背影,娘娘常说他是一个多么多么好的人,可她的本能反应却告诉她,他很危险,以至于她害怕与他相处。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冯盛秋与白起天要下山置办酿酒的工具,不得不将她留下,这预示着整个三里就只剩下她与李随安。
“阿年,乖啊,不要乱跑,娘娘很快回来的,无聊你就去找公子,知道吗?”冯盛秋出门前认真叮嘱,赵锦年虽不会说多少话,却也听得懂,她乖乖的点了点头。
此时赵锦年独自坐在庭院里,虽然无聊,但她也不敢去找李随安,只能跟什么,一人一虎靠着昏昏欲睡。
一只翠兰色蝴蝶在葱绿的竹林里飞舞,一下引起了赵锦年的注意,她一下爬起,小心翼翼的靠近,就在要触碰到时,什么的一声懒叫震动了竹叶,吓的蝴蝶一下飞走了。
赵锦年不满的瞪了一眼什么,而它却歪着头,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她回头,仔细寻找着蝴蝶的踪迹,终于在墙壁上发现了她的身影。
她拉着什么走到墙壁下,一脚踩着它的背爬了上去,她坐在墙上,一点点往前挪,慢慢靠近蝴蝶,连气都不敢出。
两手突然一盖,她突展笑颜,盖住了!蝴蝶在她手里扇动着翅膀,一下一下扫过她的手心,更是让她欣喜若狂。
可是……她要怎么下去啊?
手里握着蝴蝶,她可不想放飞了,手用不了,这仅一人高的墙如今看来像是悬崖一般,虽然什么的背近在咫尺,可她心里还是有些怕。
她将另一只腿跨过来,整个人侧坐在墙上,一点一点用着屁股向什么那边挪,却不曾想一个重心不稳,她竟直直的向后倒去。
失重感袭来,她瞳孔微缩,蝴蝶从她手心里挣了出来,翠兰色的翅膀在阳光下翩翩起舞,映入了她眼眸中,本能的叫声卡在喉咙里。
她……要死了吗?
蝴蝶飞走了,而她却被人接住,濒死的错觉在她心里久久不能散去,刺眼的光照进眼里,她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脑子里响起耳鸣声,周围的一切让她感觉到不真实,让她感到害怕。
“喂喂喂!”
突然一道强劲有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驱散了这一切,眼里的世界慢慢变得清晰,让她看清了眼前的人,她一愣,居然……是他?
李随安站在风里,怀里抱着赵锦年,发丝被风撩起,衣摆飘动着,阳光在竹叶之间交错,他就像画里的一样,好看到让人忘了呼吸。
赵锦年没有挣扎,她揪着他的衣服,满心的害怕此时有了宣泄口,她肆无忌惮的大哭起来。
李随安皱了皱眉头,看着那张哭的气都喘不过来的脸,心中诧异:她……当真有那么怕他?
无奈之下,李随安只能将她放下,准备起来时,才发觉自己胸口的衣服被扯住,他低头看那只用力到发白的手,不禁笑了笑,原来是被吓到了啊。
“哭什么?这不是接住你了吗?”他轻声道,揉了揉赵锦年的脑袋,小姑娘乖得很,没一会便停止了哭泣。
她抬头看着李随安,那双眼被泪水浸过,像水晶一样,眼眶外白皙的皮肤被揉的泛红,要命了,这小姑娘娇软的让人想捧在手心里呵护。
“饿。”小姑娘开口,带着哭后的鼻音,像是撒娇。
“嗯?”李随安没想到她开口竟说了个“饿”字,一时愣了愣,直到小姑娘说第二遍,他才反应过来。
“那我带你去吃桃花糕?”李随安耐心的问道,赵锦年点了点头,松开了李随安的衣服。
一路上渐渐放开了的赵锦年时不时扯下李随安的袖子,然后拉着他去摘摘花,抓抓蝴蝶,咿咿呀呀的指着看着她所有感兴趣的东西。
李随安也任由她拉扯,任由着她把花插在他耳朵边,像极了一个十分宠溺女儿的老父亲,几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被他们转来转去拖了大半个时辰。
刚进厨房,赵锦年眼尖的发现蒸笼里的桃花糕,扯了扯李随安的袖子,指了指蒸笼。
一天的时间太短她现在并不怎么会说话,只能含糊不清的说道:“吃!吃!”然后又乖乖的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两眼放光的看着李随安去拿。
等李随安拿来了又乖乖的小口小口的吃着桃花糕。李随安侧头看着她,心想这丫头怎么会被赐花牌后奔向上沙场,改天等白辞回来还是得让他好好调查一番。
“好吃吗?”李随安出声,赵锦年微微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她好像已经不怕他了。
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真让李随安好生羡慕,心里不禁想若他也能如她一般重来一次就好了。
可他随后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若是他真的成了这样恐怕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
“傻乎乎的。”李随安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无意间瞥到桌上的辣椒酱,一个坏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
“阿年,要吃这个吗?很好吃的。”说罢,他从桌上舀来一勺辣椒酱,红油油的,颜色倒挺好看。
赵锦年抿着唇,看了一会,她想:应该是好吃的吧?此时她已经觉得李随安是可以信任的人了,所以也乖乖的张开了口。
李随安毫不犹豫的将那一勺闻着都刺鼻的辣椒酱放进她嘴里,辣味瞬间充斥满她整个口腔,舌头发出火辣辣的痛觉,下一秒她双眼泛红,辣的她不停的咳嗽,还将全部的辣椒酱吐在了地上。
她不该信他的!
“啊呜……咳!咳!阿嚏!呜……娘娘……呜啊……要娘娘……”见赵锦年放声大哭还拼命的摇头,使劲用手擦着嘴巴,看的李随安是又想笑又想哄,只能硬压下笑意来哄。
可伸出的手刚碰到她,就被她胡乱的拍掉,然后扭头哭了起来,边哭边张望着四周,在没有发现想要的人后更加委屈的了,边哭着,还边用警惕的看着李随安。
那眼神简直了,差点让李随安心里的罪恶感爆棚:“娘娘都出去了,我去哪里找?”
“呜……要!要!山!山!”赵锦年哭的更加大声。
她口中的山说的不会是后山吧?要死了,早知道就不作那个妖了,这不是自找的,他半蹲下来,无奈道:“好好好,我带你去,我带你去,上来,我带你去那里找娘娘。”
赵锦年听到娘娘两个字,即使有再多的不情愿却也还是乖乖的上了李随安的背。
“扶好,走了。”轻轻的把她往上面托了托,临走前分别塞一块桃花糕在她和自己的嘴里,他没想到这丫头那么不能吃辣,才碰到一点都哭成这样。
桃花糕将她嘴里辣味冲淡了许多,渐渐的没了那股燥热感,赵锦年也渐渐平静了下来,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头靠着他的肩膀上,耳边听着他轻轻哼着的歌,踏上了寻找娘娘的道路。
赵锦年温热的呼吸在李随安颈间徘徊,让他有些恍惚,他似乎许久不曾背过活人了,回想以往种种,他眼神略微暗淡,后山的小路上没有了哼歌声,只有他的脚步声。
走到后山桃林时,李随安已是满头大汗,空荡荡的桃林里人影都没有一个,他也还是背着赵锦年转了转。
确定了冯盛秋不在后山,赵锦年失落的垂下眼眸,趴在李随安肩膀上,还以为她又要哭,结果却出乎他意料。
“那……下去了?”
赵锦年点了点头,李随安便往回走,突然一个东西硌了脚,他挪了挪,脚底下出现一颗弹丸。
拨浪鼓的弹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在李随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向他跑来,屁颠屁颠的模样,还用那奶声奶气喊着“伯伯,伯伯!”
李随安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而怯生的赵锦年缩在他的肩头上,只敢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前方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向他们走来。
那孩子年方三岁,笑着的嘴露出几颗小小白白的牙齿,微卷的头发有些发黄,在江南温润潮湿的春天里还穿着虎皮褙褡。
李随安一手把他抱上身上,身后的赵锦年看着那小家伙跟她一起抱着李随安的脖子,一双小小明亮的眼睛好奇着看着她,然后又用糯糯的声音笑嘻嘻的叫了一声“啊,姐姐?”
“今天怎么想着跑来三里?又不到屋里找人,倒先跑到后山来贪我的酒了?”李随安轻轻蹭了蹭怀里小家伙的鼻子,换来几声天真无邪的笑声。
他问着眼前那个身着银袍,头带银冠,一手执纸扇,一手提着酒,发丝如墨披散在后背的男子。
这男子生得倒是唇红齿白挺俊朗一模样,只是身上眼里自带的威严让人不容小觑,衣上花纹极其精致,一眼便知绝非平常百姓。
“老远便听闻我们的白泽将军捡了个媳妇回来,正巧出巡到附近,顺便路过来瞧瞧,谁知刚刚到三里又没见到你人,就想着来后山看看,这不扑了个空,又灰溜溜的下来了。”男子用扇子挡住微微笑着的嘴,用那双深沉的眼睛打量着赵锦年,在看见赵锦年反感的眼神后也就自觉的收回了目光。
“这哪是我媳妇,这可是你们老赵家的小祖宗。”李随安将怀里的小家伙放下,双手托了托摇摇欲坠的赵锦年。
没错,他们老赵家,来的男子正是北凝现在的君主赵怀瑾,而那小家伙就是赵怀瑾现在唯一的儿子赵深。
“嗯?小祖宗?”赵怀瑾皱眉,随即恍然大悟,问道:“那你打算何时带回商洛?”
“还不太确定。”李随安低声道。
“不过,就算不确定,七夕你也要去趟商洛,太后的生辰宴会,之前宴会你推了那么多次,她这次可点了名要你白将军去的,不去她可亲自到你这三里布席请客了。”赵怀瑾一脸不怀好意,一手牵着赵深向着山下走去,边走边道:“看来今年你运气不错。”
“有什么不错,太后的心思你还不明白,我本无意掺和,称病都不知称了几次了,没想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得,去便去吧,省的人家说我李随安是个病秧子。”这太后这几年搞那些大大小小的宴会不就为的是宫里那几位及笄的公主,为了让她们挑自己中意的如意郎君。
说白了就是一场大型相亲会,去过一次的李随安对此反感至极,毕竟被人当货物一样比较来比较去的,心里自是没什么好感。
但如今太后亲自放话,他也是不好推脱了,听着身后李随安无奈的话,赵怀瑾一声轻笑。
“你若是早有此觉悟,也不用太后如此兴师动众了,我那几位妹妹可眼巴巴的想看看你白泽将军的风采,特别是莺时,她可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呀。”赵怀瑾摇扇笑道,回头看着李随安变皱的眉头,他的笑意也越发深了。
李随安苦笑,若是未想错,那这太后口谕恐怕就是莺时公主哄着太后下的。
“对了,前些日,我回了趟远安。”赵怀瑾开口道,李随安却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果真和你说的一样,那个地方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干净到我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赵怀瑾的轻叹犹如刺骨的寒风刮过李随安的心,又冷又痛。
几年前他便回到了原先他们在远安的住处,残缺的房屋经历了几年的风吹雨打早变成了一片荒芜,任他怎么翻找,都找不到那副残骸。
不过也是,毕竟也过了这么多年,或许已经化作了泥土,消声灭迹。失落至极的李随安只能在那块位置上立块碑,以此怀念逝去之人。
“那时的我们太没用了,不仅保护不了婆婆,也保护不了自己,到最后…她连个收尸人都没有……”满满叹息的语气说着李随安心里最为沉重的心事。
几年前他们不小心弄丢了那个有点凶又很温柔的老太太,然后像是惩罚他们一样,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