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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山高水长故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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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师亦本来睡得正香甜,但即使正在睡梦中,也能忽觉一股寒气直逼而来。
神识微一惊,竖耳细听,有破风之声飞速划来。
未待他彻底清醒,一道银光一闪,一把匕首扎破了枕头,与他的脖子仅隔半寸。
“谁?”师亦猛然跃起,拉了被子胡乱去挡。
可那刀就像是长了眼一样,漆黑的夜中,竟能绕过阻挡之物,直直抵在他的脖颈上。
师亦动弹不得,冰凉的触感令他天灵盖一阵发麻。
大半夜的,这山上除了夕柳与他,再无第三人。
定下心神,朝着黑暗中沉默的人探问道:“柳儿,是你吗?”
若不是夕柳,就是有鬼了。
问出这话后,脖子上的刀并未收走,只是一阵微风拂过,床边的蜡烛亮了起来。
“是我。”夕柳的面容在这昏黄的光中,一点也不似白日里那般温柔似水,一双清亮的眸子冷若冰霜,视线更是比这刀刃更要锐利三分。
师亦想故作轻松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心中有几分忐忑。
“大半夜不睡觉这是做什么?”
夕柳盯着他,慢慢收了匕首,沉声道:“先生,您若是执意要下山,往后就要习惯这样的日子,习惯时刻有人来取命的日子。”
师亦仰头看着夕柳,对方并不像是在玩笑,“我从前与人结了这么多仇吗?”
“你不是先生,你到底是谁?”夕柳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一转神态,质问道。
师亦心底怔了怔,自己与原本的师长宿差那么多吗,但仍然故意否认道:“喔?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师长宿?我沉睡三年,失去过去的记忆,不算正常吗?”
虽不知师长宿原本经历了什么,但按照情况推断沉眠三年也是他自己所选,大约是与他一样,想逃避什么。
夕柳道:“你不会武功,也不怕黑,讲话的语气神态还有爱好与原本的先生一点都不同。”
“仅凭这些,也不能证明什么,人的性格喜好也是会变的。”
“有些能改变,但有些刻在身体里的习惯却没那么容易改变。”夕柳道:“先生从不会对人露出你这样的眼神......”
“什么眼神?”师亦眨眨眼,想知道到底自己哪里与原主不一样。
夕柳沉默了片刻,似乎不愿看他,转过了头,半晌才从喉间挤出几个字,“对人毫无戒备的眼神,先生从不会......”
师亦恍然失笑,坦然道:“就算我确实不是他,你又想如何?”
夕柳闻声又回头满面哀凄道:“不如何,我会让你下山,但下山后若想保命,最好按我说的做,以后也不要让张脸露出你那愚蠢的笑容。”
师亦有点受挫,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说我的笑得太愚蠢,是不是太伤人了。
难道对人亲和一点还有错了?
末了,准备踏出房门时,只听她又沉吟道:“至少要保这躯体完好无损,我相信迟早有一天,先生会回来......”
这一闹,师亦彻底没了睡意。
听了夕柳的话,他对前路又多了几分畏惧。
可是再转念一想,没准儿哪天死了,他又能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这里发生的一切只是大梦一场,也好把躯体归还给人家。
这些年,他学会的最好的技能就是在任何处境里宽慰自己。
若是向死而生,所有的一切痛苦与遭遇都算不了什么。
想罢,又把刚才的担忧抛诸脑后了。
左右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翻阅房间里留下的书籍,可是竟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朝代,书上的文字也只能大约看懂一些,不禁有些丧气地倒在床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师亦还在美梦中,便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夕柳迈着小步直接推门进来,摇了摇没有睁开眼只是翻了个身的师亦,“先生,先生,醒醒。”
“怎么了?”师亦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了个懒腰不情愿地睁开眼,面前的夕柳还如前些日子里一样温柔如风,仿佛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个夕柳只是她的同胞姐妹而已。
夕柳柔声道:“先生,该起床了,有贵客来访。”
“哦。”师亦睡眼惺忪没有在意,裹着被子与床做斗争。
夕柳拖长了尾音,颇有些埋怨,微微蹙眉,“先生——”
安静了片刻,师亦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惊讶地问道:“等一下,你说有贵客来访?有人来了?”
怎么睡糊涂了,这么大的信息量怎么都给忽略了。
“是的,先生。”夕柳低眉垂眼顺从地答道。
师亦按了按额头,瞬间清醒,“你先去招待客人,我一会儿就到。”
看着夕柳走开的背影,他几乎还是不敢相信她与自己昨夜看到的是同一个人。
不过既然对方当做无事发生,师亦也只得配合。
只不过他反射弧太长了,有人来访那说明就可以下山了。
自己果真是待在山中呆傻了,脑子也不灵光了。
同时他又不得不再一次赞叹夕柳的通天本事。
于是找了件看起来稍微新一点衣裳,整理了一下仪容。
尽管灰白的布衣朴素了点,但也干净出尘,衬得他的风骨脱俗超然,俨然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师亦在镜子跟前转了一遍觉得非常满意了这才悠闲踏出门去。
师亦步态悠然昂首挺胸地负手走向大厅,收回了平日放浪形骸不顾形象的姿态,冷着脸故作镇静,其实心中却已经十分好奇且迫不及待了。
难道贵客就是夕柳想的办法?
夕柳说想办法帮自己下山,那这贵客大概也是她请来的。
虽然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但方才看她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估计是没错了。
师亦心中哼着小歌,兴冲冲地穿过回廊往大厅走,快到的时候见门口站着四五个身着铠甲的小兵整齐笔直地立在大堂门口两侧,见这严肃的阵仗,他不禁放慢了脚步,心中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他怀着一丝不安踏入大堂,心中嘀咕:到底是何方圣神能上这座山?
“长宿!”师亦刚迈进大厅,一个黄色的身影便闯入眼帘。
一个年轻男子见到他兴奋地唤着他的名字,大步走到自己跟前。
“公......子”师亦还没开口说话,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男子的面容,男人便飞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自己,面对眼前这个热情的男子师亦一脸茫然。
男子嗓音清澈,带着轻快的少年气息,语气由欣喜转为略带哽咽地喃喃细语,“可算见着你了,五年了,这五年王兄一直在寻你。”
“这位公子,请自重。”师亦有些无奈地立在那儿任凭男子像婴儿一般趴在他的身上。
怎么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哭鼻子?
一旁的夕柳见师亦面露难色及时地打断这气氛,一本正经地介绍面前的人:“先生,这位是姜国二公子,公子澜。”
黄衣男子这才松开手,眼眶微红,笑容明朗地望着师亦道:“是本公子失礼了,因为见到你太高兴了,一时之间难以控制情绪。”
“二公子有礼。”师亦身体微微前倾学着电视里装模作样地胡乱拱手行礼。
听这男子言辞之间似乎是颇有身份的人,总之,礼数是一定要到位,说不定以后要抱大腿。
师亦抬眼之际,感觉面前身穿一袭明黄色锦衣的男子简直快闪瞎了自己的眼,是字面的闪瞎眼。
在山中呆久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颜色如此鲜艳的东西了,毕竟连阳光都未见过几回。
眼前这个年龄约二十岁左右的明朗男子,他的笑容似乎带着朝阳的光辉,明亮纯净的眼神令师亦眩晕,他所走之处,似乎处处洒满温暖和活力的气息,令整个屋子都瞬间焕然一亮。
男子拉着他的胳膊,急急地问:“长宿,听说你沉睡了三年醒来,忘却往事与故人是真的?”
“是的,二公子。”师亦点点头,眼神空洞地望着面前记忆里完全没有印象的人。
公子澜明亮的眸子暗了下去,一瞬间便如霜打的茄子一般,“那王兄......一定会很伤心。”
师亦疑惑道:“王兄?”
他这位王兄到底和师长宿有什么前尘纠葛,如此念念不忘。
“先不说这些了,听柳儿说你要下山,我令人连夜凿一条通往山上的路,这些年原来你藏在这,怪不得我与王兄派人搜遍九州都没有你的消息。”公子澜情绪转变得相当快,还没等师亦安慰他,自己便已又兴致勃勃地开始说起了别的事情。
“连夜凿了一条路?”师亦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轻描淡写地脸,深深鞠了个躬,“有劳二公子费心。”
这么险峻的山,这可是古代,凿一条路怕是耗费了不少人力财力物力吧,如此兴师动众只为了自己下山,该不会成千古罪人吧。
“我做这些也不全是为了你,只要你能下山去见见我王兄,我也算尽了作为兄弟的情义。”公子澜倒是毫不介意,十分爽快,这样耿直的个性,实在让人倍感轻松。
师亦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公子澜上座,场面话信口拈来,“公子请上座,公子此行必定花了不少时间吧,如此兴师动众,在下实在受之有愧。”夕柳则及时地重新沏了一盏茶。
“确实是花了不少时间,兴师动众倒也谈不上。”公子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环顾了一下周围,心直口快道:“长宿你真是过得太清贫了。”
师亦挑了挑眉角,嘴角似笑非笑,“山中物品稀少,怠慢了公子,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这个男人还真是毫不客气,咱们有这么熟吗?
公子澜挥挥袖,“你我之间不必这样客气。”
“是,那我们何时下山?”师亦一想到可以下山也不计较这么多了。
这个男人虽然说话直了些,但性格看起来真诚坦率,也有可爱之处。
公子澜道:“明日便可启程。”
“明日?”夕柳在旁边脱口而出。
师亦和公子澜齐齐地朝她望去,差点就忘了这屋里原本是还有一个人的。
师亦看着夕柳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脸色通红,便也只是笑着温和地问:“怎么,你是不是嫌太匆忙了?”
因公子澜毫无掩饰地眼神盯着她,夕柳有些怯生生地说:“我是怕先生的身体还未完全复原。”
师亦看着她,心里不禁为她的演技点了个赞。
与昨夜判若两人,一点也不违和。
“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你去收拾收拾吧,明日一早你随我们一起下山。”师亦道。
夕柳欣喜地使劲点点头,提裙小跑着出去了。
“这位柳儿姑娘是——?”看着两人的互动,公子澜有些疑虑地问。
师亦信口胡诌,“从前收留的一个无家可归的姑娘,很多年前就跟随我在这山中了。”
“哦,那就好。”公子澜听到师亦的回答似乎松了一口气般,若有所思点点头。
师亦略有歉意地道:“这里也没什么能招待二公子,今晚只得委屈公子在这里住一晚了。”
“无妨,我倒是十分喜欢这山中的景色,在王城中可看不到这样的风景。”公子澜叹了口气,却感觉这种情绪似乎与他本人尤为不符。
夜幕降临,晚上的月亮似乎比平日更圆,想必快到满月了,师亦和公子澜坐在栏杆边。
良辰美景,公子在侧,真是美.....美好个屁。
只不过是两个臭男人干坐着唠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