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进主线再取 ...
-
意外来到这个一无所知的世界中,连生存之道都还未学会,又何谈自由。
哪怕是呆在那座清幽的渡凌山,也算不得自由。
他不就是因为忍受不了山中无聊的日子才想着千方百计下山的吗?
曾经,渡凌山是束缚了他生活的地方,他逃了。
如今,王宫成了束缚他生活的地方,他又还能再逃到哪里去?
无论逃往何处,皆在这个人间。
他忽然觉得,世间又哪里有完全的自由,所谓的自由也不过是人心中众多贪恋中的一个罢了。
人生本就是有舍有得,这样简单的一个道理,他竟然忘了。
“先生,我要先走了。”
丹月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又笑眯眯地向师亦告别。
师亦点点头,“有空多来坐坐。”
丹月走后,他一个人又坐着喝了几盏茶,逗了几回鸟,赏了几回花,觉得实在是无聊极了,像极了一个孤寡空巢老人。
这样咸鱼的日子不应该是从前最向往的生活吗?
可如今真要每日这样过,师亦又觉得哪哪都难受极了。
也不知是无聊,还是饭困,索性又爬上床去睡了。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与其说是熟悉,不如说是看见了现在的自己,也就是从前的那个师长宿。
空荡冰冷的深宫中,朱色纱帐漫天飘飞,凄落又寂寥。
一张大床上,师长宿伏在公子怜的身上,赤/裸交叠的身影在纱帐间隙中若隐若现,本来师亦是个作为一个旁观者目睹着旖旎的满室春光,只是床上公子怜的视线却突然与他视线相接,一阵恍惚后,再看,压在公子怜身上的人已经变成了自己,他已然成了师长宿本人。
他与公子怜对视,瞧见的却是少年时的公子怜,他眼角的泪顺着俊秀苍白的脸庞一路滑下,双眼里带着一抹隐约羞色以及燃着怒火的恨意。
他甚至看到了公子怜眸子中映出自己那张压抑着悲伤而略显冷漠的神情。
眼前拂动的朱红幔帐变得极其刺眼,明明房内的一切都充斥着喜庆的色彩,可是两人的神色却都那样悲切。
师亦极力想脱离出这个悲伤的困境,可他却像陷入泥沼,被蔓延的水草缠住了一般,越挣扎陷得越深。
“长宿,长宿!”忽而耳边传来那个焦急又熟悉的声音。
师亦这才挣脱了出来,缓缓睁开眼,公子怜正担忧地看着他。
他摸了摸胸口那阵令人窒息的心痛之感,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梦,也幸好是梦——
一定是他日有所思脑补太多。
“你怎么来了?”他依然有些神思混乱。
抬手覆上眼眸,手上有微微湿润之感。
公子怜道:“我处理完政务,所以来看看你,顺便给你换药,但见你似乎梦魇,表情痛苦,这才叫醒了你。”
师亦垂眸看了看,床边还放着刚刚换下的带着血迹的纱布。
“你梦见了什么?”公子怜见他表神情沉重虚弱,眼角似有泪光,心中微动。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师长宿,明明面容还是那样冷漠坚毅,但眼眸深处透着从前没有的柔软,这个样子的他,居然让公子怜生出了别样的情绪。
曾经,师长宿是他背后最坚硬的盾牌,也是最锋利的荆棘,既无法完全靠近,但只要在他身边又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很安心,他就这样理所当然享受着他的保护,任由他推着自己坐上王座。
五年了,或许现在他们该换换位置了。
他不再当年那个受人保护的少年了,而是可以独挡一面的王。
“没什么。”师亦从床上坐起身来,穿好衣衫,脑子却依然处于迷茫状态。
方才那虽是梦,但梦中的心痛之感却从梦境延伸到了现实。
哪怕现在醒过来,心口只觉还残留着一丝什么。
公子怜望着师亦郁郁寡欢怅然若失的神态,小心翼翼地探问:“刚才宫人说你已经用过膳了,既然醒了不如起来走走。”
他不想见到眼前这个人失魂落魄愁眉不展的样子,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师亦看到公子怜那双闪着微光的真诚眼眸,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梦中两人光着身子的模样,不由得生出一种羞耻感。
他扶住额头,避开公子怜的视线,不敢再去看他。
师亦下了床,走到窗边,看到外面天已黑,宫灯静静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时不时有几只飞蛾在那灯旁扑棱。
“竟然一觉睡到现在,该早点叫醒我。”他望着沉沉夜色,后悔不已。
大白天睡了一觉,这即将到来的晚上恐怕是又要失眠了,而且竟然还做了春梦,以至于现在他没法好好正视眼前的人了。
师亦觉得自己太不争气。
“下次我会交代宫人。”公子怜余光始终落在师亦脸上。
他也察觉到了眼前人在躲避自己的目光。
这种时候他就分外怀念从前师长宿眼中只看他一人的时候。
哪怕那目光是隐秘冷漠抑或者审视与考验。
“明天,我可以去上朝吗?”师亦倚着栏杆,吹了会晚风,才觉得整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
人总归是要有些事做,才能过的充实些。
该说是打工人的基因刻在骨子里了,还是该说人就是贱骨头呢。
公子怜眼神一亮,“自然可以,我说过只要你愿意。”
师长宿在时,总觉得只要他立在下面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自己,即使外面千军万马压境,心里也不会感到丝毫害怕与恐惧。
这些年,每每上朝之时,瞥见朝堂上那个空着的位置,总让他心里也空落落的,身体里也少了个支撑。
“那明日我就跟你一同上朝。”师亦说的信誓旦旦。
虽然不知道作为一个帝师要做什么,但去站站装装样子也是可以的,就当做是消遣。
“今晚,不如我也歇在常霞殿,明日一同起。”见师亦开怀了些,公子怜突然靠近他,露出澄澈无辜的眼神。
夜色中,公子怜的这副模样,让师亦背脊一阵发麻。
下一秒,他无情地拒绝了,“不行。”
公子怜悻悻地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明明自己没做亏心事,却好像亏欠了他一样。
师亦扪心自问,自己披着师长宿的壳可没做过半点对不起他的事情。
公子怜走了之后,果然如预料中。
师亦躺在床上死活睡不着,脑子不仅十分清醒,而且还异常活跃。
深夜的王宫,异常的寂静,寂静到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间,还能听到微弱的虫鸣鸟叫声,偶尔树叶落下的声音,黑暗中,此刻他的听觉超乎寻常的敏锐,都快赶上那传闻中的顺风耳了。
辗转反侧实在难眠,便干脆睁开了眼。
可这不睁倒好,一睁忽然觉得门外有个影子闪过。
只是马上,他又否认了自己的感觉。
师亦躺在床上停止翻动,静静地感受着空气的波动。
虫鸣声越来越清晰,他竖着耳朵极力想挖掘点别的声音,然而凝神听着,似乎真的有阵阵不属于自然产生的风声,像是人衣衫拂动,带动着空气流动而引发的风声。
他睁开眼一直盯着房门,许久,没有异常,正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然而这回是真的清清楚楚看到有影子一闪而过,门还发出了微弱的吱呀声,然后一阵阴风灌入,让他背后一凉,毛骨悚然,仿佛有人在背后看着他一般。
师亦憋着气不敢呼吸,仿佛自己一呼吸,便会引来鬼怪一样,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背后似乎越来越凉,甚至觉得背后有双手离他近在咫尺,仿佛要在黑暗掐住他咽喉。
“来人——”
师亦终于忍不住,一声大叫,滚下床,凄惨的叫声惊醒了整座王宫。
随后,便听得哗啦啦的脚步声往这边来了,殿外灯火也明亮起来。
当公子怜拿着剑与一众宫人侍卫冲进来的时候,却见师亦披着被子蹲在墙角的地上,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长宿,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公子怜见到他这番模样,十分震惊。
“有......有人,不是,有鬼。”师亦哆哆嗦嗦指着门外,完全没了之前的高人姿态。
可眼下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他怕鬼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公子怜看看后面跟着一脸不可思议的侍卫与宫人,沉声吩咐道:“来人,把常霞殿里里外外搜查一遍。”
侍卫宫人分散开去,公子怜这才将蜡烛一一点燃,走了过去,将师亦扶了起来。
“不管是人是鬼,我都会把他找出来,来,先起来。”公子怜从未见过师长宿这般惊惶的模样,像是真的见了鬼般,放大的瞳孔空洞无神。
师亦心有余悸地坐回了床上,接过公子怜端来的水一饮而尽,才觉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他一向便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些个妖魔鬼怪,即使他没真的见过。
可是,就是因为谁也没见过,所以才会没来由地害怕这种未知的东西。
“王上。”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
“进来。”
“回王上,都搜查过了,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侍卫余光瞥了瞥床上双目无神的师亦,犹豫着是否该把“人”换成“鬼”。
公子了摆了摆手,“下去吧,今夜多派些人把守常霞殿,另外今晚的事不许说出去。”
侍卫应了是退下了。
常霞殿脚步声渐渐消散,灯火慢慢暗去,只剩下穿着铠甲的侍卫在四周巡逻。
师亦回过神来,觉得大半夜的闹这么一出,或许真的只是错觉,结果惹得所有人无法安眠,心下难堪。
他道:“大半夜惊动大家,实在有愧。”
公子怜安慰道:“不必觉得愧疚,我信你。”
一句我信你,师亦内心竟有些感动。
曾经他对旁人也说过这话,但包括母亲在内的所有人都只会说世界上哪有鬼。
可是,即使世界上真的没有鬼,但依然还有人愿意无条件的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光这份心就足矣了。
“离早朝还有些时辰,还能睡得着吗?若是睡不着我便陪你说说话。”公子怜坐在床边,一直紧握着他的手腕。
不知是刚才受了惊的缘故,还是怎么的,师亦忽觉公子怜说话时的眉眼温柔极了。
虽然身躯看起来单薄了些,但眼神中却有一种强大而坚定的力量,不像初见时那副随时能被风刮走的模样了。
“我想再睡一会儿。”师亦看着公子怜有些出神。
虽然现在睡意全无,但他也不想别人为了陪他而不能休息。
“那你躺下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公子怜拉过被子,盖在师亦身上。
师亦感激地点点头,又躺回了被窝。
如今真是越活越窝囊了。
闭着眼,感受到公子怜依然握着他的手,只是那双手却有些冰凉。
师亦往里面挪了挪,抽出手,背着他道:“上来一起睡吧,夜里坐着容易着凉。”
公子怜闻言一愣,眉间流转着诧异与欣喜,随后揭开被角挨着师亦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