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大人今天也背锅了吗》杜宇春晓

18、标题无标题

　　第二日，师亦一觉醒来已近正午，他刚推开门，便有小厮迎了上来。
　　“先生，来接您回宫的马车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
　　他揉了揉眼睛，望了望冷清陌生的庭院，问道：“知道了，扶......你们家丞相大人呢？”

　　想到马上就要告别这短暂的自由，师亦不禁有些悲从中来，现在他特别想拔腿跑回他的渡凌山去。

　　但一想到公子怜那副执拗又带愁绪的神情，也知是躲不过回宫了。
　　小厮道：“丞相大人有事出去了，大人交代，若是先生醒来，直接回宫便是。”

　　师亦听到这话也只得无奈的转身回房洗把脸，一想到这话是从扶风生嘴里说出来，再配上他那波澜不惊略带微笑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想都有一种隐隐的嫌弃之意。

　　他本想着，留宿了一夜，与主人告个别，道个谢是基本礼仪。
　　现在看来，是大可不必了。
　　他磨磨蹭蹭地出了丞相府，不情不愿地爬上了门口停着那辆马车。

　　刚拨开车帘低头钻进去，便听到公子怜隐忍中带着一丝质问的声音传来。
　　“昨晚睡得可好？”

　　明明是句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问候，师亦却听得背后蓦然一凉。
　　“还好。”
　　他吐出这干巴巴没有带任何感情的色彩的两字，放空了自己的眼神。

　　他没想到公子怜竟然会亲自来接，还在外面等这么久。
　　加上昨日去柳浪阁的事本来就让师亦心中有几分心虚，这下子面对公子怜紧锁的目光又多出了几分莫名的愧疚。

　　“早膳还没用过吧，这是御膳房早上做的糕点，你将就吃些。”可是，下一秒，公子怜又掏出一个食盒，语气也温和柔婉了起来。

　　师亦咽了咽口水，他是真的饿了。
　　从昨晚开始，就没吃上一顿正经的饭。
　　一开始还想端着架子，可美食面前，其他的就先放一边吧。
　　他打开食盒，见到各色精致的点心，恨不得一口全吞下去。

　　“多谢王上费心。”
　　饶是心中这样想，但还是矜持着一口一口慢慢往嘴里送。

　　“你若是难耐寂寞，大可与我说，王宫之中不乏年轻貌美的宫人，愿意服侍你的宫人也不是没有，又何必去那等不入流的烟花之地。”公子怜虽然说得体贴有理，可那话中又分明带着怨念。

　　师亦无语，差点被这句话噎死。
　　这下，点心也索性也吃不下了。
　　王上还真是大方。
　　后宫中的女人都能算是王上的女人，就算偏爱师长宿，但这也未免过于大度？

　　师亦不知从何反驳起，便道：“这不单单只是女人的事。”
　　纵有寻欢的心思，但这只是其次，他要的是自由。

　　公子怜沉默了片刻，缓缓抬眸，欲言又止，半晌还是道：“我知道，你想离开王宫，可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你离开了，哪怕你......”

　　——哪怕什么，他没说完。
　　但不用想，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话。
　　师亦余光扫了一眼微微蹙眉的公子怜。
　　这回总算是抓对重点了。
　　可是，他马上又意识到这重点抓对了有个屁用？
　　公子怜压根就没想让他自由。

　　师亦道：“我留下来也帮不上你什么。”
　　如今的师长宿就是个没脑子没武力值的废物，毫无用处。
　　等到公子怜发现现在的师长宿是一个完全没有价值的人，还经常忤逆君王，他都不知还能在这宫中活几日。

　　“即使你不帮我，也好过放你出去帮别人。”公子怜闷声道。
　　说完朝另一边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师亦内心无奈，这话算是弄巧成拙，反而让对方误解了他的意思。
　　即使如此，他也无法辩驳什么。

　　后面一路上，两人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师亦就索性开始惬意地探出头去欣赏外面的风景。
　　毕竟，进了王宫的大门，他就无法呼吸到这香甜自由的空气了。

　　街上行人匆匆，如走马灯般迅速闪过眼前，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与表情，仿佛生于天地之间的蜉蝣般，一步步走向他们人生的终点。

　　只是，一瞬间，他忽然在那人群中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容，可是再仔细看，早已混入人流分辨不出去往了何处，可能只是错觉吧。

　　路边景色逐渐后退，王宫大门映入眼帘，高耸的城墙，油漆斑驳的大门，生生把这世间划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师亦将头缩回马车坐好。

　　马车长驱直入王宫深处，他又回到到了这熟悉的常霞殿。
　　一回到这王宫中，师亦便总觉得有什么压在心口似的，沉重到难以呼吸。
　　这种感觉也很熟悉，是了，是当社畜时日常的心情。

　　虽然公子怜待他已经算够宽容了，可到底是在宫中，人多眼杂，为了往后的日子考虑，行事作风也还是得克制顾忌些。
　　即便是再有本事的人，也是伴君如伴虎。
　　不然莘国的使者怎么会说曾经是姜国把师长宿驱逐出走。

　　“我要休息了，王上自便吧。”一踏入房内，师亦便解了外衣，疲倦地倒在了床上。

　　要说他也不是真的困，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来由的觉着累，人也没力气。

　　公子怜跟在后面，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不如用完膳再睡吧。”
　　师亦摆摆手，“稍后再用。”

　　他可不要再与公子怜一起吃饭，想想昨晚那顿饭，到最后不也是一粒米都没吃上。

　　“我让御膳房晚些再送膳食来，你且休息，我先回御书房处理政务。”
　　师亦闭着眼嗯了一声。
　　公子怜说完，踌躇了片刻，终于迈步离开了。
　　师亦躺了一会听见脚步声渐远了，才睁开双眼，谢天谢地，总算是走了。

　　只是这一下，他感觉又十分清醒，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叫道：“有人在外面吗？”

　　因他不喜有人在旁，所以那些伺候的宫人都只是远远的候着，听到他的唤声，有宫人走了进来。

　　“先生，可是要传膳？”宫人低着头，似有些惶恐。
　　常霞殿的差不好当，已经成了宫中每个人的共识。
　　只是这具体怎么个不好当，他们也说不明道不清。

　　师亦却在心底赞叹对方的机敏，想必也是公子怜吩咐过吧。
　　“是，有劳你”。他客客气气道。
　　宫人点头应是，缓缓退了出去。

　　只是看到这个陌生的面孔，这才想起，刚回来的时候既没见到纤月，也没见到丹月。

　　他对纤月莫名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敬重。
　　这样一个进退有度，不卑不亢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应是少有。
　　而丹月，古灵精怪的，性子活泼，有她在的话倒是能热闹不少。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各色美食佳肴便摆满一桌。
　　师亦看着，虽然心里喜欢，但又觉得着实过于浪费。
　　他一个人哪里吃的完这么多。

　　就在他坐在桌前犹豫着是去夹那盘鸡肉还是另一盘鱼肉的时候，那个活泼的声音由远及近。

　　“先生，你回来啦？”丹月提着裙子步上台阶，眉眼弯弯。
　　师亦一见到她，顿时觉得胃口都好了。
　　大概就着丹月这笑脸，都能下两碗饭了。

　　师亦笑道：“丹月，刚才不见你，又溜出去玩儿了？”
　　丹月笑眯眯道：“先生，你要替我保密哟。”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那是当然。”
　　“吃过饭了吗？没吃的话过来一起吃吧。”师亦热情地邀请。

　　丹月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道：“真的可以吗？”
　　师亦：“当然可以，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再说，美食就是要有人分享才好。”

　　丹月抿着嘴，蹙着眉，眼睛却紧盯着桌上的菜，犹豫为难极了。
　　“坐吧，这里只有咱们两人，没关系，王上一时半会也不会来。”
　　见丹月心有所忧，于是尽量打消她的顾虑。

　　丹月调皮一笑，点点头，这才坐了下来。
　　有了丹月的陪伴，师亦顿时心情也好了起来。
　　饭间，他随口问道：“丹月，你会想离开王宫吗？”

　　丹月道：“为什么要离开王宫，天下间还有哪里比得上王宫呢？”

　　师亦苦口婆心道：“王宫中充满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与算计，稍有不慎，还会人头落地，况且你一点都不向往宫外的自由吗？”

　　丹月却扬起笑脸，嘴角还沾着一粒米饭，“可不止王宫中充满算计，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是在王宫中至少不用饿肚子。”

　　师亦看着丹月那副天真的表情，但言辞中却又处处透着成熟的模样。
　　不由得让人好奇，她到底经历过怎样的过去，才能笑着说出这样残酷又现实的话。

　　师亦一时无言，夹了一块肉到丹月碗里，只得和蔼道：“来，多吃点。”
　　丹月捧着饭碗吃的香极了，这情形看得让一向食量不大的师亦都多添了一碗饭。

　　茶饱饭足后，丹月瘫在椅子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道：“下次有好吃的，我会记得分先生你一半。”

　　师亦喝着茶，笑了笑，“一言为定，千万记得要给我留。”
　　“先生，你为什么想离开王宫？”丹月望着天上的浮云，随口问。

　　师亦扯了扯嘴角，为什么？
　　他一个现代人哪里受得了这种拘束。
　　“因为享过自由的好，就再难被束缚。”
　　即使那不是完全的自由，也好过现在。

　　“可是自由又是什么呢？若是出了宫便是自由，但是没有饭吃，没有衣穿，也无处栖息，不管风雨，烈日或者暴雪之时，无一庇护之所，也无关怀之人，这种自由又到底有哪里好呢？”

　　丹月说完，怔怔凝视着师亦的双眸，她的眼神中带着一种直击心灵深处的尖锐，将他之前所有想说的话与大道理敲打的灰飞烟灭。

　　他长长叹了一声，望着天边远去的飞燕，微笑道：“或许，你说的没错。”
　　他出了这座王宫，外面的世界又真的是自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