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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放弃想标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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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已收,夜色渐渐铺开,师亦在宫中七弯八拐走了许多冤枉路,才到了宫门口。
夜色中,忽然有人在后面遥遥叫道:“长宿,是你吗?”
他脚一顿,转过身,却见一个模糊的修长男子身影渐渐走近。
再近了些,却见那人手中端着根烟杆镶着红宝石的长烟斗,正吞云吐雾地走来,淡淡的烟草味在空气中弥漫开,钻进他的鼻中,令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请问你是?”师亦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容,迟疑道。
这时宫灯亮起,来人的脸在灯下变得清晰了起来。
面前男子看起来而立之年,细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一双眸子如同狐狸眼,在夜色中散着微微幽光,微微翘起的嘴角似笑非笑,面容清俊,气态沉稳,穿着一身鸦青色朝服,一顶官帽却摘下拿在手中,黑亮如缎的青丝挽了半个发髻插着一根玉簪,额前垂落着几根凌乱的发丝,像只化了人形的俊美精怪。
师亦盯着他的脸,想了又想,还是不认识。
“喔,我忘了,听王说你不记得从前的事了。”男子拿下烟斗,笑道:“还以为是诓骗我,现在见你连我这个曾经唯一的挚友也不认识了,看来确实是失忆了。”
师亦眨眨眼,“挚友?”
还是唯一的?
师长宿人缘这样不好吗?
“既然不记得了,那便再重新认识一回吧,在下扶风生,字子离,仰慕先生风采已久,不知可否交个朋友?”他嘴角挂着微笑,语气淡淡,如同烟斗里慢慢消散的烟雾般轻柔。
“扶风生?”师亦听着陌生的自我介绍,又觉有些熟悉,脑中忽然一闪,问道:“是《山海经》里传说中长得像兔子的那个异兽风生?”
他原先看这书时,隐隐有些印象,书中记载有一种长得像兔子的动物,别名叫风生,当时觉得这名字还怪风雅的,所以记忆深刻。
扶风生一愣,按了按额头,颇有些无奈,笑道:“寻常人听了都只会问是否为风生水起的风生,偏你却拉出古书中的奇珍异兽来说道,若不是从前了解你,我还要当你是在取笑我。”
被人这么一说,师亦当下觉得好像确实言辞不妥。
好好的成语不用,非得要将人类比到那动物身上。
旁人乍一听,确实略有怪异。
“是我失言了。”
“无妨,你说的也没错,本来我的名字也确实是从那书中来,出生之时,因产婆说我容貌生的俊美,天性害羞,父亲刚好想到书中有写,风狸,又名风生,南中有兽名风狸,如狙,眉长,好羞,见人辄低头,所以才有了这个名。”
说完,又低头从悬着的刺绣烟袋里拈了一小把烟丝放入斗中。
师亦心里冷笑一声,这样腆着脸说自己容貌俊美,还说自己天性害羞?
害羞的人可说不出这些话来。
不过可算是终于遇上了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成年人。
虽素不相识,但却无故生出一种同道之人的亲切感。
“在心里嘲笑我吗?”扶风生忽然抬起眼眸朝他一笑,仿若看穿了他的心思。
师亦心虚地摇头否认,“没有。”
“看你这样子是准备出宫去?不如咱们一道,正好叙叙旧情。”
他抬起脚慢悠悠踱步往宫门外走,好似肯定师亦一定会跟上来。
师亦本不想如他所愿,只是这双脚现在竟也不知往哪个方向走,便老老实实跟了上去。
行至门口,他正欲掏出宫牌,却见扶风生笑着朝宫门口的守卫颔首笑了笑,便放了他们两人通行。
师亦大步跟了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看来好友身份不一般,守卫连问都没问便让我出来了。”
“王上亲自接你回宫,你如今又贵为帝师,论不一般,这姜国还有谁能超越你呢?”这话旁人若说出来定是酸味十足,只是从扶风生口中说出来却隐隐透着一股欣慰与赞叹。
师亦问:“你究竟又是什么身份?”
扶风生缓缓吐出一口烟,“你的挚友啊!”
师长宿用袖子扇开萦绕鼻尖的烟味,“我看你穿着朝服,谈吐气质不凡,想必也是身居高位吧。”
扶风生熄了烟斗中的火星,悠悠笑道:“只是个好吃懒做的丞相罢了。”
师亦眼角白了他一眼,心中又生出了几分敬畏,“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竟被你说得不值一文。”
好吃懒做能做丞相?
用脚想想也不可能。
这可能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吧,年轻有为又风姿俊秀,和自己站在一处,完美诠释了云泥之别这个词。
“还不是托好友你的福。”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听来却透着几分自嘲。
师亦却陷入了自我怀疑中,“我当年这么本事吗?”
“好友本事大着呢,怎么,如今失去了记忆,连这里也一并失去了吗?”扶风生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师亦哀叹连连,事实却是如此啊,他不仅没有原主的记忆,也没有原主的智慧。
见他没说话,扶风生自然地转了话题,“好友准备往哪儿去?”
师亦笑道:“我想去的地方,像丞相大人这样清风朗月的人应该不会去吧。”
扶风生道:“你这样说,我就不得不去了,是赌坊还是酒楼?”
“除了这两处地方,丞相大人可有推荐的去处?”
“附耳来。”扶风生朝他招了招手,耳语了几句。
听闻他的话,师亦双眸微睁,只是马上又换了抹云淡风轻的笑容。
“不过是风月烟花之地罢了。”为了掩饰内心的激动与慌乱,他故作镇定答道。
说的虽是轻松,但这种气氛之下,说到底不过是男人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意气之争。
俗称:死鸭子嘴硬。
扶风生端详着他的表情,似乎在寻找什么破绽,半晌才道:“竟不知你现在连喜好都变了,哈哈,既然你有意去那便陪你。”扶风生说的淡然。
“你真的要与我一同去?”师亦又确认了一遍。
假如扶风生不去,他还能半途开溜。
“自然,今夜奉陪到底。”
丞相大人还真是个平易近人的人。
但堂堂一个丞相,再加一个挂名帝师,去这种地方是不是会影响不太好。
扶风生倒是满脸无所谓,收了烟袋烟斗,握在手中,嘱咐道:“只一条,在外别叫我丞相,叫我子离或者扶离。”
话到这个份上了,师亦只得应道:“这我自然明白,作为当朝丞相大人若是被人知道流连青楼确实是不妥,放心,我绝对不会泄露你的身份,但你也别叫我长宿,叫我师亦。”他故意把丞相大人这四字说得很重。
扶风生闻言美眸微眯,冲他一笑,信步往前。
有人同行,师亦不禁觉得古代这些夜晚的街市好像也不错。
越走,街道灯光越明,画楼高阁耸立,一片熙熙攘攘娇声软语,声声入耳。
“我推荐这家。”扶风生立在一座红袖招招的楼前,笑着与楼上栏杆边的一群女子打招呼。
扶风生在半途中还记得换了身普通的衣衫,只是这便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气态风流,清姿雅韵,惹得那群女子笑语盈盈,心神荡漾。
师亦抬头望去,牌匾上写“柳浪阁”三字,又见到进进出出亲昵的男男女女,不禁悄悄红了耳根。
到底是没经验,虽然嘴上说的豪放,可事实呢,腿脚还是很诚实地想跑。
那些蹲监狱的记忆不由得又浮上心头。
扶风生见他站着没动,问道:“还进去吗?可是你要来的。”
师亦抿了抿嘴,心下一定,拂袖迈入,“进!”
这是古代,不犯法,不算犯法,他一边颤颤抬脚一边这样自我暗示。
就当是去酒吧蹦迪了。
两人刚踏入,便见打扮妖艳的老鸨迎了上来。
她瞧了瞧扶风生,尖声细语道:“哟,两位公子真是俊俏潇洒,快快请上楼。”
师亦看着周围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调情的调情,似乎所有人都沉溺在这香甜的温柔乡中。
间隙又瞥见那老鸨不停暗中打量自己,师亦挪了几步,走到扶风生后面,任由着他在前开道。
老鸨叫了三五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左簇右拥的带着两人上楼去,脸上笑开了花。
两人进了雅间在桌前坐了下来,隔着轻纱珠帘,里面有个女子在弹琴。
琴声悠悠,烛光幽幽与阵阵暖香交织成一片缠绵的柔情,蔓延至房间的每个角落。
两人刚落座,几名女子便拥在扶风生的身边,娇声娇气的问:“这位公子喜欢吃什么?奴家喂你。”
扶风生依然端坐着,笑而不语地望着师亦。
师亦看着这阵势,心里却在打退堂鼓了,他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可是来都来了!
现在若是跑了岂不是显得故作清高还要被人看了笑话。
不值。
旁边一个方才一直沉默的绿衣女子突然拿起酒壶,给他斟了酒,“先生,喝酒。”
师亦瞧了她一眼,只感觉这绿衣女子与其他几名女子似乎格格不入,略显生涩和尴尬,仿若看见了初入职场的小白。
“多谢。”师亦望着她怯怯的眼神和勉强的笑容,眼神飘向别处端起了酒杯浅尝了一口。
绿衣女子见师亦这般反应,脸上漫出绯红。
扶风生看着师亦喝起了酒,这才回过头来与那些女子搭话。
“我这位朋友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你们太过热情恐怕有些吓着他了。”扶风生歪着头与他旁边的粉衣女子打趣道。
姑娘巧笑撒娇道:“哎呀,方才我还以为公子的朋友不喜我们这种地方,再者看这位先生一身清正之气,奴家们还怕冒犯了先生呢。”
“你们别看他满脸正经,实则今日是他邀我来的。”扶风生声音不大不小,仿佛故意说给师亦听的一样。
好一个颠倒黑白的家伙。
可脚长在自己身上,确实也是自己走进来的。
“哎呀,姐妹们,别冷落了这位先生,来来来,奴家来斟酒,保准先生喝了还想再喝。”说罢,那群女子又移到师长宿这边来,将他团团围住,挤开了方才那名绿衣女子。
师亦巍然不动,全身僵硬,也不知道看哪里,只是一股脑喝酒。
他实在不擅长与如此多的女人打交道。
从前公司里,因行业缘故,来来去去大都是些不修边幅沉默寡言的男人。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保持基本社交已经尽了很大的努力。
“看先生满溢书香之气,又观先生不苟言笑,方才姐妹们都有些害怕呢,怕先生会随时来要教咱们学问。”说着,那柳眉桃眼的女子一只手不知不觉间轻轻抚上了师亦的后颈,逢场作戏的话说得也漂亮。
一双纤纤玉手不安分地在他背后上下游走,惹得师亦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