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大人今天也背锅了吗》杜宇春晓

13、标题是什么

　　用过早膳后，师亦坐在桌旁埋头饮茶，茶香缓缓入胃，内心已是十分满足。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奢华的早餐了。

　　“纤月姐姐，真是好久没见你了。”忽然一道清脆的嗓音伴着轻快的脚步声自屋外传来。
　　正欲迈出大门的纤月撞见来人，咳嗽了两声提醒道：“丹月，不得在先生面前如此无礼。”

　　只是在师亦的耳中听来，这语气虽有警醒之意但比方才明显减了二分傲气，柔婉了不少。
　　“纤月姐姐这是准备离开了吗？”女子活泼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悦耳热闹，仿佛令满院瞬间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嗯，我还有别的事，先生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不可冒失。”纤月说完退至门旁，那女子便跃然出现在师亦面前。
　　“你就是师长宿？”少女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笑吟吟地问道。

　　一旁的纤月此时有些急促地略带提醒道：“丹月，不可直呼先生名讳。”
　　师亦掩上茶杯，眼睑微抬，第一眼瞥见的便是眼前人那双一直躁动不安的玉足，藕色锦面的鞋子上绣着朵朵白色小花，十分玲珑可爱。

　　“无妨，我就是师长宿，你也可以叫我师亦，你叫丹月？”师亦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望着眼前的人儿，微微一笑，两人对视间似有微风拂过，带着花的清香，鸟的呦鸣。

　　“是的，先生。”丹月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回道，眼睛笑成了一道甜甜的弯月形。
　　师亦点头笑了笑。
　　看到这样年轻的笑脸，总是不禁让他开始怀念自己莽撞的青春少年时期了。

　　“先生，奴婢先退下了，有何事只需知会丹月便可。”纤月说完微微行了一礼就离开了。
　　看着眼前不足十八岁的稚气面孔，师亦略带疑问笑着道：“所以接下来的安排都由你来负责吗？”

　　丹月满脸自豪，胸有成竹道：“自然，先生可别小看我，我是头一个十八岁便被封为女官的人。”
　　“那纤月姑娘呢？”师亦故意问道。
　　“纤月姐姐不愿做女官。”丹月道：“但我的女官之职可不是她让给我的。”

　　“原来如此，今天就有劳丹月姑娘了。”师亦看着朝气蓬勃蓬勃的面孔，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青春啊，丹月身上和脸上溢出的都是满满的青春感。
　　披上这副皮囊，在这些年轻人的映衬下，师亦越发觉得自己沧桑了。
　　丹月颔首回了一礼，“今天就先带先生参观姜国王宫。”

　　“参观王宫吗？罢了，也好。”师亦原想拒绝这无聊的活动，但看外面天气晴朗，微风不燥，透透气赏赏景也好。
　　“先生这边请。”丹月引着师亦踏出常霞殿。
　　师亦点点头，环顾左右，瞥见后面远远地跟着四五个宫人。

　　两人穿过一片桃林，丹月放慢了脚步，望着满目翠意有些遗憾道：“先生若是早些来就能一睹宫中灿若烟霞的桃花，可惜现已是夏初，桃花皆已凋落，只剩满树绿叶了。”

　　“桃花虽已落，但再过数日，那湖中的莲花便要盛开了，也算是一大美景。”出了桃林，师亦极目望去，不远处是烟波浩渺的湖水，水中的荷叶已渐渐铺满湖面。

　　王宫到底还是王宫，就算比不得历朝历代最辉煌时的宫殿，但就华丽精致程度也远远超过普通人所住的地方。

　　丹月若有所思淡淡道：“先生确实与莲花更相配。”
　　“何意？”师亦此时倒是一头雾水。

　　“先生博学，一定知道舌灿莲花一词。”丹月视线循着周围的花花草草，漫不经心地说。
　　师亦看着眼前少女，突然来了几分兴致，“舌灿莲花我是知道，只不过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先生多年前曾游说各国，平息九州各国战乱之事我可都听说过，可不正是舌灿莲花。”丹月停下脚步笑着凝望着师亦的双眼。
　　“哈哈，原来说的是这事，那都已经是往事了，不足道。”师亦一时之间竟觉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回应，只得苦笑。

　　师长宿有这样的本事，他师亦可没有。

　　“先生此次出山，九州或许又会掀起一阵风浪。”丹月说着与她不谙世事的长相极为不符的话，令师亦不知如何作答。

　　“我此次出山只为游历山水，看你年纪轻轻，想法倒是挺多的。”师亦心想，明明是如此童真的一张脸，心思却是历经世事后的成熟。

　　“先生下山之事，不到半天，便已传遍都城......”
　　师亦一时哑然。
　　他现在很苦恼，为什么全世界好像都知道他的过往，除了他自己。
　　或许可以从丹月口中探听一些消息。

　　“你知道这么多事情，有兴趣和我说说么。”师亦循循善诱。
　　丹月露出意味深长地微笑，眸中尽是试探，“先生是想听听自己的往事吗？还是想听世人口中传道的先生？”

　　“这嘛，如果丹月姑娘肯说一说，我倒是有兴趣一听。”师亦依然满面春风地厚着脸皮道。
　　丹月转头眨了眨眼，“可王上交代过，在宫中不许多言。”
　　说罢，回身继续朝前走去。

　　师亦脸上的笑瞬间敛了，一阵失落。
　　就算前路艰险，但已无退路。

　　在丹月的带领下，师亦把王宫内游了个遍。
　　一天下来，等回了常霞殿，师亦脚也痛，腿痛，腰也痛。

　　他边喝着茶，边捶着老腰，这副躯体恐怕已经几年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了吧。
　　再者，师长宿面容虽是看着精神，但实际年龄大概已经和年轻这个词差得有些远了。
　　外边晚霞漫天，公子怜踏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
　　“身体不适吗？”

　　师亦闻声忙坐直了腰，扯出端庄的神色：“无事，只是有点累了。”
　　想到自己一个男子汉，也不好当着另一个男人的面为这点小事喊痛，只得端回高人的模样。

　　公子怜眸子失神了片刻，道：“若是累了，只管去睡，晚膳再叫你。”
　　师亦站起来舒展了一下四肢，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正经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宫？”

　　这里，他半天都待不下去了。
　　饶是这宫中再好，他还是不想被禁在宫中，自己拼了命的下山可不就是为了畅游人间。
　　这样在宫中无所事事浪费大好光阴，他可不愿意。

　　公子怜听得他说这话，蓦的眼眸暗下。
　　他道：“长宿，你还是要离开吗？”
　　师亦：“......”
　　呃，他确实是要离开，毕竟一开始就不想进宫。

　　师亦缓缓如实道：“我本也没打算进宫，只是想......”
　　只是想去旅游观光，顺便吃喝玩乐。
　　但这话在这种场合下着实也不太说得出口。

　　公子怜背转身轻轻叹息了一声，“你不必说了，你若不想待在宫中，明日便能出宫去。”
　　师亦一听有些喜上心头，正欲转头道谢。
　　“你可以出宫，只要记着回来就好，今日我已昭告群臣，封了你为帝师。”
　　“帝师？”师亦差点惊掉下巴。
　　这话一听叫他更想溜之大吉了。

　　虽说封侯拜相进体制不错，毕竟下山了之后需要银子，但一上来就是帝师的岗位，他如何胜任。
　　做个小学老师或许都吃力，更不消说当王的老师。
　　他一个现代人哪里懂治国之法。
　　若只是装装样子也许还能勉强应付，如果真的开口，马上就会打回原形。

　　“我若拒绝呢？”师亦故作冷静试探道。
　　公子怜皱了皱眉，“你觉得帝师不够？”
　　师亦无言，“不是。”
　　这哪里是不够，这是太够了。
　　以至于凭他的本事根本够不着这个职位的脚后跟。

　　公子怜听他如此回答，看了他一眼，忽然领会到什么。
　　“你若是出了宫不回来，这次就算追到天涯海角去，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师亦心下哀叹连连，看来这位王比想象中的还要强硬。
　　他还能跑到哪里去？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公子怜望着师亦，目光闪动，“只要你高兴，你可以做任何事，也可以任何事都不做。”
　　师亦淡淡道：“那么我什么也不会做。”
　　什么都不做，有权有钱何乐而不为呢？
　　还得多谢王的体贴，让他尚有选择。
　　这不就是梦寐以求的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完美咸鱼生活吗？

　　“这是通行宫牌，有了这个，可自由出入王宫。”公子怜瞧着师亦神情变得明朗，于是掏出一块涂金的令牌递给他。
　　师亦接过，摊在手中漫不经心瞧了一眼后，把这枚刻有龙纹镶嵌着绿宝石的宫牌小心收了起来，心下十分满意。

　　谈话间，纤月带着两名宫女走来，在门外道：“王上，先生，该用膳了。”
　　公子怜道：“进来吧。”
　　说着走到桌前拂衣坐下，随后看了一眼师亦。

　　本来光顾着担忧，他倒是忘了晚饭这回事了。
　　现在隔着门便闻到了香味，立马觉肚子饿了，也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两名宫人颔首端着食盘，把菜往桌上一盘一盘摆。

　　清蒸鳜鱼，酒酿清蒸鸭子，宫保野兔，清炖蟹粉狮子头......
　　眨眼间，便摆了满桌，师亦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想动筷，但那宫人还正端着赤枣乌鸡汤过来，眼看汤将放下，马上就要大饱口福，可公子怜却忽然瞥了一眼宫人的脸。

　　只是普通又平静的一眼就叫宫人手一抖，然后听见哐当一声。
　　鸡汤应声打翻，洒了满桌都是，连师亦衣襟上都因避之不及溅了一身。
　　纤月见此，似乎也有些意外，与另外几名宫人齐齐跪在地上。
　　忙带头请罪：“奴婢教导失职，冒犯了王上，请王上恕罪。”

　　犯了错的宫女更是慌张不已，连连磕头。
　　师亦望着满桌狼藉，心中遗憾不已，可惜了这满桌的好菜。
　　不禁又抬头去看公子怜，心中埋怨。
　　好端端的，瞧人家做什么。

　　公子怜面容冷峻，声音不大，但依然带着王者的压迫感，“宫中当职，如此心不在焉，又或者是居心叵测，在孤面前做贼心虚？”

　　宫女忙忙叩头，几乎吓得要哭出来，“奴婢失职，该死，但万万不敢对王有异心......”
　　纤月道：“她是刚来的，是奴婢失职，教导不周，请王上责罚。”

　　“来人，拖下去，仗责二十，关入大牢。”公子怜一挥袖，便来了几个侍卫。
　　“王上饶命，饶命！”侍卫来拉，那宫女泪水涟涟，吓得苦苦求饶。

　　师亦看了于心不忍，站起身阻止道：“慢着。”
　　说罢又转过头对公子怜道：“王上，她只是无心之过，何必计较。”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给人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还真是伴君如伴虎。

　　公子怜冷冷道：“无心之过？若不加以惩戒，往后在宫中当差的人，难免无心变有心。”
　　说完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众人。

　　“王上此话未免严重了。”师亦知君王身处高位，自然是危机常伴，谨慎些是没错。
　　可他平生最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判人罪行。
　　眼下自己虽然开口，但难免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长宿，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在二弟府中发生之事吗？”公子怜一点也没退让，反而教导起他来，“你从前教我，人犯了错只有严惩，才能吸取教训。”

　　听他又提从前，师亦竟有些不悦，直言道：“现在的我也非从前的我，王上是知道的。”
　　“放了她，罚半年俸禄且闭门思过一个月。”公子怜抛下这句话，走到了一边。
　　“多谢王上。”纤月与那几名宫女忙忙叩谢。
　　在这宫中，王上继位以来对待犯了错的人向来不曾手软，这次因旁人收回成命还是第一回。

　　师亦朝纤月点点头，纤月领会了眼神，忙忙吩咐了宫人将桌子清理了才匆匆离开。
　　这期间，公子怜一直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都走后，师亦看了看自己满是污迹的衣衫，问道：“王上不回去换件衣裳吗？”
　　这么一闹，弄得他饭没吃上，还染了满身油污，真是狼狈极了。
　　所以想打发了公子怜走，自己好换身干净的衣衫独处。

　　公子怜这才转过身，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满目担心问道：“刚才没烫着你吧？”

　　师亦无奈，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些。
　　再说，又是谁害那宫女打翻了汤，泼了自己一身。

　　只是看着公子怜眼含凄婉，似有委屈，他也不好直说，便道：“我没事，我去换衣服，王上自便。”

　　说罢，便自己往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解着腰带，衣衫沿途落了一地，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鸡汤香味。
　　师亦脱得只剩下中衣，从柜子里翻了宫人准备的新衣裳出来。

　　说起来也怪，这鸡汤喝的时候明明是香极了，只是这泼在身上后，却不住地散着油腻的味道，闻久了倒让人有些恶心。

　　他对着镜子，脱下上衣，露出结实的上身，腹部的肌肉线条也极其完美，一时不禁对镜欣赏了起来，仿佛看得不是自己的身体。

　　“长宿。”忽的背后幽幽响起公子怜的声音。

　　师亦神情凝滞了片刻，慌忙把衣衫往身上一套，只是还没来得及系上，便被人从后面扯住腰带。

　　他愣了愣，内心从头震惊到脚，只是镜中自己表情似乎并未有太大的变化，甚至还有些许淡漠。
　　这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还自然是拜多年打工经验所赐。
　　原本的师长宿大概也应是这样的人吧。

　　“王上还有事吗？”他极力保持着波澜不惊，脑子却一片茫然。
　　只不过才见面两天，怎么就开始动手动脚了。

　　公子怜的手滑到他腰间，慢慢走到他面前，满眼哀伤地望着他。
　　师亦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也只怔怔地回看着他。
　　甚至对方的眼眸里倒映出自己依然漠然的脸。

　　“我原以为，你当年是一气之下离开，而所谓失去记忆也只是你现在想回来看我才找的理由，现在看来，你是真的忘记了我，你是真的打算永远忘记我。”公子怜脸上带着凄恻的笑意。

　　师亦把脸别向一边，沉默不语。
　　对于公子怜见缝插针地诉说那些与他无关的的过往时，他已经能渐渐习惯了不去反驳或者接话。
　　“王上，您身上的鸡汤味太重了，该去换衣服了。”油腻的味道仍隐隐漂浮在周身，他提醒道。

　　公子怜视若罔闻地伸手抚上他的衣襟，理了理，又低头为他慢慢系上腰带，不太熟练，但却细致。
　　师亦便也不再催促，任由他去。
　　“好了，我先走了，晚些时候我叫人再送晚膳来。”做完这之后，他这才抬起笑脸，拂袖而去。

　　“王上，我还有一事。”在公子怜即将踏出房门，师亦突然叫住他。
　　公子怜背对着他，道：“叫我子怜。”
　　师长宿：......
　　“子怜，我今晚就要出宫一趟。”
　　“不必与我说。”
　　丢下这句话，公子怜身影慢慢没入夕阳下。

　　师长宿走到门口，目送着那抹远去的背影，映着天边残霞，显得苍凉又寂寞，仿若大漠中的一缕孤烟，飘摇无依。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

　　只是想到可以出宫去，又来了几分精神。
　　摸了摸饥饿的肚子，攥着宫牌出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