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穿】便胜却人间无数》禅时

160、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

　　深海，是人类的禁区，却不是生命的禁区。
　　有无数神奇的生命，栖息在这里，或耐心的潜伏，或冰冷的窥视。

　　三千米下，幽暗的海水，仿佛成了一个无形的吸收光芒的诡谲领域，潜水器的灯光无法照亮更远的距离。

　　无线电通讯器已经成了摆设，晏迟接上合金钢缆中内嵌的有线装置，听到耳麦中刺啦刺啦的嘈杂声，以及卡顿不清的岑教授的声音。
　　本来三千米的海深不至于如此，但临近海底遗迹，周围附着的诡异磁场干扰了音频振动。
　　既然连声音传播都受到了影响，那么声呐探测的数据，是否也会有误差？

　　晏迟不清楚，他面无表情的扯下耳麦。
　　此刻，他不想被任何噪音影响思绪，哪怕耳麦中有可能会传来一两句清晰的指令，他也不想听。

　　潜入海底越深，他便距离人间越远，鼓噪的心，沸腾的血液，都在逐渐唤醒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冒险精神。

　　就像沈爷爷之前说的那样，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而晏迟的字典里就没有服从这两个字。
　　几年的军旅生涯看似驯服了他，但实际上他只是藏起了心中的桀骜，甘愿低下头颅，凝望这片古老而厚重的土地。
　　其骨子里的叛逆从未变过。
　　就像现在，在这与外界隔绝的无人深海，他开始不安分了。

　　随着潜水器下潜深度增加，气氛也慢慢变得紧张而压抑。
　　两个助手大气都不敢喘，死死的盯着探照灯照出的那片光亮，犹如黑夜中的行人仰望迷雾中的星光。

　　“哐当！”
　　突然，潜水器剧烈震动了一下，仿佛撞击到了什么东西。
　　一片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三人的目光中。
　　深海中沉睡的怪物，苏醒了。

　　“长、长官，是巨型乌贼！”助手惊呼。

　　晏迟也看到了……那些张牙舞爪，蠕动着的触手，足足有十几米长！
　　他淡定道：“不是乌贼，是章鱼。”
　　虽然因为光源问题，没能看清这个庞然大物整体的构造，但乌贼的触手是没有吸盘的，而他面前的这条腕很明显是有吸盘的。

　　助手呐呐：“……”
　　不然怎么说他是长官，他们是下属呢，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还有心情分辨一下物种的能力，他们确实比不上。

　　“长官，是否开启攻击模式？”

　　“不，关闭探照灯。”

　　“……是。”

　　海底生物一般是不会攻击死物的，虽然灯光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但这种常年栖息在深海，“不见天日”的巨型生物都是个头大、脑仁小的家伙，只要潜水器不动弹，它很快就会失去兴趣，像扔垃圾一样把东西扔到一边。

　　晏迟隔着舱壁与大章鱼对视，他有一双能窥破黑暗的眼睛，在茫茫海水中，他看到了章鱼足腕上还未愈合的伤痕……疑似利器所伤？
　　可深海怎么会有利器呢？

　　晏迟面不改色的将视线转移，无视了外界的大章鱼，又陆续对助手下达了几个看似无足轻重的指令。

　　“检查蓄电池所剩能源和氧气供给。”
　　“暂时关闭动力装置，打开环境模拟设置，保持舱体稳定。”
　　“……最后，打开声呐，进行深度探测、方位探测，以及障碍物探测，我要知道准确的数值。”

　　晏迟看向舱外幽暗的海水，眼眸微微眯起，或许岑教授说的，不一定是正确的……

　　被忽视了的大章鱼似乎对这个铁疙瘩很感兴趣，一直用自己的触手盘它，将它牢牢的吸在吸盘上，像摆弄玩具一样推来推去。
　　潜水器舱内一阵天旋地转，若不是在场的三人都是身体素质绝佳的军人，指不定会吐成什么样。
　　不过，不得不说，这次挑选的两位助手，都是海军部队里的精英，哪怕潜水器剧烈晃动，他们也能在保持自身平衡的前提下完成了晏迟的命令。

　　“报告长官！剩余能源和氧气在最低消耗下，还能维持十二个小时！”

　　“已经关闭动力装置，打开环境模拟设置！”

　　“报告长官！无法得到准确的声呐探测数据！”

　　晏迟：“原因？”

　　“声呐受到未知干扰，数据混乱，前后误差极大！”

　　晏迟闭了闭眼，沉声道：“说具体一点。”

　　“距离最小值为1369米，最大值6481米，将近五倍误差！”

　　几个数据飞快的在脑中过了一遍，晏迟睁开眼，看了看两个助手，两人明显有些紧张，他轻笑道：“目前已经下潜四千米，加上最小值1369米，跟岑教授所说的五千米相差不大。”

　　这句话是为了安两个助手的心，因为……如果是最大值6481米，那么二者相加就已经超过了一万米！
　　海深一万米……
　　哪怕是晏迟，都不免有些头疼。

　　“嘭！”
　　就在这时，潜水器猛地下沉，且速度极快，三人竟在这种环境□□验到了如蹦极一般的失重感！

　　晏迟快速的稳住身形，下意识往外面看去。

　　这一眼，便让他看到了一生都难以忘却的深海奇景——

　　视野的黑暗尽头，一点、两点、三点……无数点的冰蓝色萤光亮起，形成了如星辰般萤火潮流，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席卷而来，唯美梦幻，偏偏又让人感到了头皮发麻，宛若身临冰天雪地一般极致寒冷。

　　鬼月水母群。
　　一种含有剧毒，且攻击性极强的水母，在这片海域可以说是人憎鱼嫌的恶心玩意儿。

　　晏迟大概知道原因了，他面无表情的看向下方，只见大章鱼用四根触手死死的缠绕住潜水器，另外四根触手拼命挥动，正裹挟着这个“铁疙瘩”往深海处逃跑呢！

　　“滋滋……”
　　舱内灯光明灭不定，两个助手互相搀扶着，大喊：“长官！不能再继续了！海神号装置精密，根本无法适应这样的水压变化！”

　　晏迟迅速的操作系统，准备启动向上推进器，可是来不及了，海神号下潜的速度太快了，短短几分钟内，便达到了五千米海深，耐压外壳虽然能承受，但内部的装置已经受到了影响。

　　灯光熄灭，黑暗中，两位助手在重力和惯性的作用下，身体不断的撞击舱壁，发出闷哼声。

　　晏迟摸黑启动了紧急自救模式，紧接着打开工具箱，一个翻滚来到了两人身边，将他们锁在了座位上，确保助手的生命安全。

　　他知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

　　大章鱼是为了躲避鬼月水母，而鬼月水母的生存海域一般不会超过海深五千米。
　　所以，只要耐心等待，大章鱼自觉安全之后，自然会停下来。

　　……

　　此刻，海面上已经乱成了一团。

　　“岑教授，钢缆滑动速度在加快！海神号在快速下潜！”

　　“快让他们停下来！”

　　“不行啊，教授，杂音太多，根本没办法传讯！”

　　“能通过钢缆强制海神号停止下潜吗？”

　　“不可能的，教授，钢缆可以承受潜水器的重量，却决不可能承受如此大的动能，它会崩断的！”

　　“……”

　　岑关凤握紧拳头，用力的砸向栏杆，内心的自责与愧疚已经快要淹没他了。

　　是他力排众议，执意要探索这个海底遗迹，如果因为他个人的私心，导致三位年轻人葬身海底，他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死死的盯着电脑上海神号的位置，以及钢缆的施放长度。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五千米、六千米、七千米……最后，一万米！

　　岑教授仿佛浑身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他瘫倒在椅子上，两眼迷茫，“是我的错，我太心急，数据出错了……我害了他们！”

　　他的学生安慰他，“教授，晏舰长他们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岑关凤沙哑着嗓子道：“你知道国内下潜的最深海深是多少吗？”

　　“不知。”

　　“是一万两千米，但那是无人自主潜水器，载人潜水器超过一万米的，这还是第一例。”岑关凤颤抖着手取出一根烟，想点燃，却连按动打火器的力气都没有。

　　“第一例啊……他们真的还能回来吗？”

　　没人能回答岑关凤这个问题，周围一片寂静。

　　……

　　二十分钟后，海神号下潜速度慢了下来。

　　晏迟起身看向屏幕显示，海神号已经下潜六千多米，大章鱼也不再是那副逃命的狼狈架势，而是悠哉悠哉的，仿佛一个包袱款款的旅者，正观赏着沿路的美景。

　　晏迟没有急着攻击大章鱼，因为他看到了潜水器下方另一种不同于鬼月水母群的瑰丽奇景。

　　断裂的山脉，蜿蜒的海沟，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一层又一层的交错叠加，充斥着各个方向的拉扯力，海水凝聚如刀，带着无与伦比的切割力，将任何踏入漩涡的事物彻底湮灭。

　　而那漩涡底下，则是一座沧桑而巍峨的城池。

　　古老的遗址，如同一张画卷徐徐展开，带着岁月的痕迹，以及文明的绚丽，让人既叹息它如今的凋零，又感叹它曾经的繁荣。

　　晏迟的呼吸放缓了，他就像在看一场梦，一场渴盼已久的梦。
　　九年了，曾经跨越时空的梦境再次降临。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不敢眨眼，也不敢出声惊扰，生怕眼前的一切会如泡沫一般破碎。

　　大章鱼拖拽着海神号向下游，晏迟与梦境的距离越来越近，从模糊到清晰。

　　海深七千米，他看到了城池中的建筑群，熟悉而陌生。

　　海深八千米，他看到了一座倒塌的高楼，名曰夕照楼。

　　海深九千米，他看到了夕照楼屋檐上悬挂着的问海铃。

　　海深一万米——
　　他按下了一连串的按钮，“启动，攻击模式。”

　　一团火光在大章鱼身上炸响，紧接着海神号飞速旋转起来，两侧弹出的机械手如同绞肉机一样将大章鱼的触手绞断。

　　大章鱼吃痛，收回了伤痕累累的腕足，凶性却被激发了出来，用力的撞向海神号。

　　但已经恢复自由的海神号在晏迟的操控下，岂是笨拙的大章鱼可以比拟的。

　　潜水器灵活的避开了攻击，并且再度发射了炮弹。
　　大章鱼剧痛之下，几条触手疯狂扭动起来，盘在一块，直直的沉了下去。

　　下方便是那令海底生物退避三舍的激流漩涡。

　　大章鱼似乎意识到了不妙，在漩涡的引力下剧烈挣扎起来，可惜它身受重伤，根本无力挣脱，就在晏迟的视线中，一头撞进了漩涡里。

　　不到三秒，大章鱼便被搅碎了。

　　晏迟舔了舔嘴唇，就目前所得到的信息来看，漩涡是前往遗迹的必经之路，可这杀伤力……似乎有些大了。
　　而那旋涡层之间的缝隙，根本无法容纳海神号的通行。

　　晏迟想了想，启动无人自主模式，又看向两位助手，发现两人早在不断的撞击下，陷入了昏迷。

　　既然如此……他心中慢慢形成了一个疯狂的主意。

　　晏迟拉开锁扣，活动了一下关节，露出一个略有几分嚣张的笑容，“赌一下吧，看看现在的我能承受多大的压力！”
　　自他从莽荒世界回来后，他的身体便仿佛经历了一场进化——高维位面降格而来的神秘力量，使他完成了由灵魂发动的生命跃迁。
　　先是肌肉和骨骼的强化，然后是五感，最后是脏腑。
　　几年下来，他早已变成了一个人形怪物。

　　虽然晏迟并不确定自己能否承受万米深的水压，但郁清欢是他粉身碎骨也要去见的人。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