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穿】便胜却人间无数》禅时

157、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姜姒和灵葉成亲了，她开心的像个五六岁的孩子，走起路来都不自觉的蹦哒了几下。

　　晏迟作为只有他们二人才能看到的神明，见证了这场前所未有的婚礼。

　　“敬天地——”
　　“祭神明——”
　　“拜先祖——”

　　姜姒第一次笑呵呵的朝晏迟行礼，她神清气爽，得意洋洋。
　　她咧着嘴大喇喇道：“晏神，用你的神力祝福我和葉吧！”

　　晏迟挑了挑眉，“祝，百年好合。”

　　姜姒听了有些不满，“才一百年？就算封印血脉耗费了我和葉将近一半的寿命，我们也能活两百多岁啊，晏神你是不是太小气了？”

　　氐人一族的寿命是悠久的，氐人血脉本就具有长寿基因，类似灵葉与姜姒这般血脉浓郁的族人，寿命可达五百载，据说最初的氐人先祖是可以活过千年的，只是因不知名原因中途陨落了。

　　姜姒和灵葉对了抵挡接下来的血脉凋零，联手以自己的力量为血脉添加了禁制，选择性的封印了氐人一族男子的血脉。

　　为什么不是女子？
　　因为氐人部落是母系氏族，而他们需要生存。
　　他们生活在被大海包围的孤岛上，将近八成的食物都取自于海洋，姜姒他们不能封印所有族人的血脉。
　　承担守卫族人、狩猎海兽职责的女性不能没有力量，她们需要与大海对抗，用她们的身躯为燕国撑起一片天。

　　所以最终，氐人一族只有男子被封印了血脉。

　　待到他们成婚之时，便会通过海灵葩进行血脉觉醒，好将自身血脉传递给下一代，让氐人族的女性再次获得保护族人的力量。

　　其实对于这件事，灵葉和姜姒曾有过分歧。
　　因为这样一来，搞得男子好像成为了血脉传递的工具。
　　用就取出来，不用就存起来。
　　实在让身为男子的灵葉感到不悦。

　　姜姒倒没想那么多，跟滚刀肉一样大咧咧道：“那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灵葉：“……”
　　气闷，又无可奈何。
　　氐人一族本就是母系氏族，他总不能说封印女人的血脉，让男人作为一家顶梁柱，去海里狩猎吧？
　　不说女人了，男人自己也不同意啊，好端端在家里待着，操劳家务，养育子女就好了，干嘛去海里送死呢。

　　灵葉叹了口气，身为一族巫，当为一族计。
　　最后，事情还是就这么定下了。

　　从此，氐人一族的女性会随着年龄逐渐失去血脉的力量，但只要她们迎娶了血脉觉醒的男子，就可以让自己的子女再次焕发出血脉的奇迹。
　　当然，如果她们迎娶的男子并未完成血脉觉醒，那么她们的后代中就只有男性能继承处于封印状态的氐人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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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百岁……”
　　晏迟咀嚼着这个词，心里突然有了想法。

　　几日后，他找到姜姒，郑重道：“姜姒，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姜姒见状，也严肃起来，“你先说什么事。”

　　晏迟：“这片土地，是基于生长鲸的身躯，我要你们在两百年之内，找到新的适居之地。”

　　姜姒皱眉，她想了想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你最起码要告诉我原因。”

　　晏迟沉吟片刻，道：“生长鲸只剩两百年的寿命了。”

　　“两百年？”
　　姜姒恍然，喃喃道：“是啊，除了日月星辰，没有什么是亘古永存的，哪怕是生长鲸这般神异的海兽，也有寿命终结的那天。”

　　晏迟静静的看着她，并没有告诉她，日月星辰也有陨落的那天。
　　这是时代的局限，他也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姜姒抬起头，仰望着这位容颜不改的神明，问：“那你呢，你也会死吗？”

　　晏迟淡淡答道：“会。”

　　姜姒一喜：“什么时候？”

　　晏迟瞥她一眼：“反正你是没那个机会见到了。”

　　“……哦。”姜姒颇有些遗憾的咂咂嘴，她还想看看神明的葬礼是什么样的呢。

　　晏迟：“我会收集附近海域的地图，一旦有了适居海岛的消息，就会通知你。”

　　姜姒正色：“好，姒在这儿，先行谢过晏神。”

　　“不谢。”
　　晏迟离开了简陋的皇宫，即将消失于云端前，他回头望了望下方，燕国的第一位女皇依旧站在原地，抬头注视着他，那目光，似有憧憬，似有无奈。
　　晏迟从未在姜姒身上看到过那样复杂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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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时间匆匆而过。
　　氐人一族依旧生活在这片正在呼吸着的土地上。

　　这期间，晏迟游历了所有的海域，经他口述，灵葉执笔绘制的海图庞大而精准。

　　姜姒与灵葉分析之下，也找到了数个可供族人栖息的岛屿，但他们仍有分歧。
　　姜姒想要地域广阔的，灵葉想要资源丰富、环境安全的。

　　“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的族人已经过百万了，我们需要更大的土地，来发展我们的国家！”

　　“食物根本不重要！我们靠着大海，只要努力，就不愁吃喝！”

　　“危险又怎样？我燕国女儿怕危险吗？！葉，你莫要忘了，即便力量在凋零，我们也是无惧无畏的氐人一族！”

　　随着年龄增长，灵葉越发沉默，而姜姒则越发暴躁。
　　所以他们每次争吵，都是一个大发雷霆，一个固执不语。
　　最后……不欢而散。

　　姜姒气冲冲走了。

　　灵葉转向晏迟，轻声道：“吾神，我需要您的指引。”

　　晏迟嘴角扯了扯，这玩意儿，怎么指引？
　　他只能故作高深道：“不必担心，命运早有安排。”

　　灵葉怔然：“命运吗……”

　　确实是命运。
　　晏迟自嘲的笑了笑，他以改变命运为目的，来到这片古老的大地。
　　可他忘了，当他做出决定，他的每一个选择，便都归属于命运了。

　　一开始，他想着，氐人一族若不出海，那还有他和郁清欢的相遇吗？
　　那时的他不敢赌。
　　所以氐人部落最终还是出海了。

　　后来，他发现生长鲸便是氐人栖息的岛屿，他想着，既定的命运或许无法改变，他只能改写未知的命运。
　　那时的他有些迷茫。
　　所以一切照旧，命运仍未有所变动。

　　再然后，他想，若是生长鲸死亡，沉入海底，那氐人一族势必要找新的岛屿，那么是否就可以避免几千年后的海岛沉没一事？
　　当时的他有了决定。
　　可时间一瞬百年，什么都没发生。

　　这时的晏迟才明白，他一直都是这片时空的外来者，他只能干涉，却无法主动去改变。
　　命运的分岔路口上，选择权从来不在他，而在于姜姒和灵葉。

　　晏迟有些疲倦了。
　　他打了个哈欠，“还有百年……百年……”

　　他化作一道白色的光芒，融入了神像之中，开始了休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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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殿之上，两人沉默对峙着，焦灼的气氛不断蔓延。

　　半晌，姜姒揉了揉额头，声音干涩道：“已经决定了？”

　　“嗯。”灵葉轻轻应了声。

　　姜姒眼中划过一抹慌恐，她握紧拳头，似在忍耐着什么，“是不是上次挑选岛屿，我惹你生气了？我不该和你吵架的，我应该听你的，西边那个小岛也很好……葉，不要走……”

　　灵葉缓缓摇头，“不是这个原因。”

　　姜姒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不解神情：“那你为什么要离开燕国，离开我？”

　　灵葉看出了姜姒的不安，释然一笑，“姒，你是燕国的女皇，这百年，你做的很好，但有一点，我一直很担心——”

　　“你太听我的话了，这对一个君主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你需要有自己的判断，自己的主张，自己的霸道……所以，在选择族人栖息地的时候，你坚持自己的想法，和我争吵，我心里其实是很欣慰的。”

　　“姒，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女皇了。”

　　姜姒怔然，得到灵葉的肯定她很开心，但野兽般的敏锐给了她不好的预感，让她极力控制着内心的喜悦。

　　果不其然，只见灵葉微微叹了口气，说出了最后一句残忍的话：“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需要！”姜姒一把握紧灵葉的手臂，大声道。

　　灵葉温柔而坚定的推开姜姒，后退一步：“姒，国不可二主。你我都知道，即便我们想方设法的将氐人血脉延续了下去，可属于莽荒部落的时代终究过去了，如今的燕国，已经不再需要祝巫。”

　　“可燕国……需要一个君后。”姜姒眼眶微红，艰难说道。

　　灵葉轻笑，目光柔软：“你可以拥有一个新的君后，一个……以你为主，以你为荣，不掌神权，无法干政的新君后。”

　　姜姒眼中的那滴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她拼命摇头：“没有别人了……”

　　见她这样，灵葉心有不忍，却还是坚定的说道：“姒，你是一个天生的君主，早在还未建立燕国时，你便敌视晏神，因为你察觉到了神权的可怕，你不愿交付信仰，不愿看到族人盲从于神明的力量，对你而言，世间可以有神，但不可有真神，族人也可以信神，但神不可回应他的信众。”

　　“神，本就该高高在上，无情无欲，而不是走下神坛，给予信众真正的回馈。”

　　“这样，信众会失去自我，只知祈祷，不通劳作，彻底成为神明的依附，也越来越……贪心。”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灵葉的声音不自觉的停顿了下。

　　“所以，你也贪心了，是吗？”姜姒凝视着灵葉，心中突然恢复了冷静，只是那平息之下，尚有暗潮涌动。

　　“你渴求神明的爱。”她一字一句道。

　　“……是。”灵葉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轻声道。

　　姜姒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葉，我们已经成婚百年了，你还是放不下祂。”

　　灵葉沉默片刻，再度后退了几步，他躬身行礼，第一次以臣子的身份，向君主行礼。

　　“愿陛下相离之后，重执兵戈，既登高座，远望碧波万里，拥揽日月入怀，选娶和善人家，自此夫妻同心，琴瑟和鸣，永结百年之好，共效鸾凤之谈。尽释前嫌，恩怨两消，更莫相逢，各生欢喜。”

　　灵葉轻呼出一口气，他抬眸望向姜姒，对方早已泪流满面，“望，陛下恩准。”

　　姜姒闭上眼，无力的挥了挥手：“……准。”

　　灵葉沉默着退下，宫殿里寂静无声，只剩姜姒一人呆立原地。

　　自今日起，她没了君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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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葉乘着小舟，从一个小村落出海，他在入海口撒下了一把海灵葩的种子。

　　他希望有朝一日，代表氐人血脉的海灵葩能开遍海底每个角落。

　　此次出海，他想了很多，也犹豫了很久。
　　但他终究作出了决定。

　　他想出去看看，像神明一样，游历整个大海。
　　……去祂去过的地方。

　　灵葉眉眼温柔，笑容明媚，他放下了国家，辞别了族人，终于得偿所愿，可以朝着他心之所向出发了。

　　神明依旧沉睡半年有余了，他想，等祂醒了，应该会找过来的……吧。
　　这算是他的一点点隐秘的小奢望。
　　就他，与神，二人同游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