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穿】便胜却人间无数》禅时

151、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神明的出现，让姜姒心情不太好。
　　尤其，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时候。

　　灵葉狂热的信仰着神明，这让姜姒有些吃味，明明是自己看重的伙伴，却沦为了神明的信徒，天天去江边祈祷，关键那位自称神明的家伙还爱搭不理。

　　“嘁！”
　　女孩很不爽。

　　这一天，姜姒懒洋洋的坐在一块青石上，嘴里叼着根草，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专心整理草药的少年身上。

　　“葉，你又不是连氏的人，折腾这些干嘛？”她忍不住发问。

　　灵葉抬起黑润的眼睛，道：“我喜欢。”

　　短短三个字，愣是把姜姒卡住了，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转移话题道：“一场雨过后，外面的火熄灭了吗？”

　　灵葉皱了皱眉：“我也不知，但火不都是怕水的嘛，下了雨，火应该熄灭了吧。”

　　姜姒哼了一声道：“那可不一定，火是怕水，但这又不是一般的火，是天火！”

　　灵葉认真道：“神说天火和普通的火，没有区别。”

　　提到神，姜姒更不高兴了，站起来大声道：“你就相信祂吧！总有一天，祂会害惨你的！”

　　灵葉眉头紧蹙：“姒，你为何对神明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姜姒双手抱胸，冷酷道：“因为我根本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神明，即便真的有，也只是伪神！”

　　“骗取我们的信任，夺走我们的财富，让我们氐人部落成为祂的眷属，失去自由！”

　　黄昏下，女孩肃然站立，清晰而坚定的说出她对神明的恶意揣测。

　　一旁的少年微微低着头，冷漠的看了她一眼，抱起地上的药草，便要离开。

　　女孩在他背后高声喊道：“葉！你要相信我，我是你的族人，我们才是一伙儿的！”

　　少年扯了扯嘴角，加快了步伐，他没有回头。

　　这是灵葉第一次为了神明抛弃姜姒。
　　后面……还有很多次。

　　白鸟的秘密被揭开后，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可一旦涉及神明，他们就会不欢而散。

　　时光匆匆，当初的少年长成了大人。

　　氐人部落的巫因为占卜过于频繁，早早地衰老了，顶替他位置的是他的儿子，灵葉。

　　灵葉拥有着强大的巫力，挥一挥手，便能唤醒草木生机，使草药茁壮成长，果树枝头累累。
　　他得到了连氏的支持，所以即便他占卜之术学得不到家，也无损他在族人心中的地位。

　　与他相反的是姜姒。
　　女孩在部落一如既往的不受待见，哪怕没有人再敢欺负她，也没有人愿意亲近她。

　　整个部落，唯有灵葉，可以与她说几句话，当然，是在她没有冒犯神明的情况下。

　　多数时候，姜姒说神明一句不好，灵葉可以跟她冷战三天。

　　“诶！你那位神明还没找到祂要找的人吗？”

　　姜姒的头发依旧乱蓬蓬的，可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凌厉的五官，额头处有一道疤痕，脖子上挂着斑斓的翎羽，充满了野性的美，秋日的阳光洒在她小麦色的肌肤上，暖意融融。

　　灵葉的动作顿了顿，他缓缓道：“神明的事，我也不清楚，不过祂既然还在世间，就意味着祂未能如愿。”

　　“嗤！”
　　姜姒不屑的笑了，嘲讽道：“就这，还是神明呢？连自己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只是找个人而已，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找到！”

　　灵葉干脆放下手中的事，抬起头认真道：“姜姒。”

　　每次灵葉连同姓氏一起叫她，姜姒就会浑身不自在，她别扭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又要为那家伙骂我了。”

　　“不是，我不会骂你。”
　　灵葉看着姜姒，平静道，“我相信神明，不会逼着你也相信祂，但是，你既然受神明的馈赠，就应当知恩。”

　　姜姒炸毛了：“谁受祂的馈赠了？！”

　　灵葉叹了口气，细数道：“这些年，部落实行田地耕牧，家禽圈养，草药移植，桑蚕纺丝……一桩桩，一件件，部落的变化肉眼可见，大家的生活也越来越好，我不信你没有意识到，这些都是源自于神明的馈赠。”

　　他眼中流露出些许憧憬：“神明的智慧是我等不可估量的，祂随口而出的一句话，都会给我带来不可思议的启迪，给部落带来难以想象的发展。”

　　“姒，你也是部落人，同样享受了部落的一应待遇，神明的馈赠早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你接纳了。”

　　“你不该对神明不敬。”

　　说完，灵葉转身离去。

　　他要整理一下自己的疑惑，待到明日，去江边询问神明。

　　经过这些年的接触，灵葉对神明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神明对世间一切都漠不关心，但灵葉能察觉到，在神明眼中，他是特殊的，纵使神明心情不渝，对他也不失温和。

　　关于神明的偏爱，灵葉曾一度窃喜，可随之很快，他便清醒了，那根本不是偏爱，而是忍耐。

　　神明心中的确有爱，祂来到世间，便是为了寻找祂的爱人。

　　祂的目光越过高山，跨过江海，穿梭涧谷平原，探寻着整个苍莽大地，只为找到那个让祂念念不忘的人。

　　所以，神明不是一直待在江边的。

　　随着祂跨越的疆域越来越远，祂回到江边的间隔也越来越长。

　　距离上一次求见神明，已经是半年前了。

　　灵葉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暖了暖自己被寒风冻僵的手心，神色有些怔然。
　　因为神明的指点，氐人部落在这片地域已经很有名了，不少部落都派人过来进行交易，去年神农部落也来人了，临走前说大巫占卜天地，卦象显示人族将有大祸。

　　具体是怎样的祸事，卦象并未显示。

　　但灵葉已经有了猜测——

　　最近一段时间，秋雨绵绵，江水上涨，已经快要漫上岸了。

　　今天本是难得的晴天，他把草药拿出来翻晒，可到了下午，天气还是不可避免的变糟糕了。

　　“滴答！”
　　一滴雨水落在灵葉的额头，他抬手拂去，心中忧色却是越发浓了。

　　“哗啦啦——”
　　雨开始变大。

　　灵葉小跑起来，微微躬身，努力遮住装药草的箩筐，这里面有几味草药非常珍贵，如果被雨水打湿了，药效就会大打折扣。

　　“葉！”
　　身后传来姜姒的声音。

　　灵葉回过头，一张带着体温的兽皮被丢了过来。

　　“姒……”灵葉愣住。

　　姜姒抬起下巴，傲然道：“丝布再好，也挡不了雨！”

　　灵葉反应过来，立刻将兽皮盖在箩筐上，“谢谢。”

　　姜姒哼道：“不客气，这是我姜姒的馈赠！”

　　灵葉莞尔一笑，真搞不懂，为什么这个家伙总是要跟神明过不去呢？

　　大雨还在下，雨中的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奔跑着，部落里的族人都已经躲进了山洞，虽然神明教会了他们搭造木屋，可一到打雷下雨的天气，部落人还是更愿意躲在山洞里，避开天怒。

　　部落里只有灵葉和姜姒不怕雷电。

　　姜姒是因为心无恐惧，灵葉是因为神明告诉过他，雷电不是天怒。

　　这一场雨下的时间比任何人想得都长。
　　直到三天后，雨依旧没有停的趋势。

　　部落里的人开始急了。

　　以前食物保存不易，一年四季里，春天和夏天都是大吃大喝的季节，他们没有存粮的想法，只有到了秋天，他们才会不断的派出狩猎队、交易队，去获取足够过冬的食物和盐。
　　而现在，神明教会了他们开垦田地，种植麦黍，圈养动物，他们有了稳定的食物来源。
　　但这不代表他们摆脱了天气的桎梏。

　　恰恰相反，天气对他们的影响更大了。
　　田地里的黍苗承受不住暴风雨，一旦雨水过多，就会烂根，收成就会差很多，甚至颗粒无收。

　　半年辛苦付之东流，这对部落人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于是他们询问灵葉，试图再次获得神明的帮助。

　　“巫，雨一直下，田里的黍苗会坏的！”

　　“你能不能去问问神明，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巫，你能祈求神明让雨停下来吗？”

　　“山洞里都有人得寒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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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葉有些不知所措，他两天前冒着雨去江边，没能得到神的回应。
　　此刻，面对族人期待的表情，他只觉得心里闷得慌。

　　“吵什么吵？！”忽然有人大吼出声，震慑了众人。

　　是姜姒。

　　她抱着胸，一脸讥诮道：“一群骨头软的家伙！遇到点事儿就想着求神，神要是有求必应，那世上为什么还会有人饿死，有人冻死，有人病死呢？不要将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祂没那么伟大，说不定现在给予你们的一切，来日都会加倍收回！”

　　山洞里，一片寂静，大家都愤怒的注视着姜姒。

　　灵葉垂眸想了想，说道：“我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度过难关的，神说过，自助者天助，就连上苍，也会更加青睐坚韧不拔的人。”

　　“所以，这次……就不要麻烦神明了吧。”灵葉面有祈求之色。

　　“我们自己收割麦黍，自己治疗寒疾，自己挖渠排水，自己遮风挡雨……好吗？”

　　族人不解：“可是，我们有神啊！”
　　他们感到迷茫，明明能简单解决问题，为什么要自己努力想办法？

　　灵葉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们不能什么都祈求神明，神明……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只有他知道，一旦神明找到了祂的爱人，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他们不能依赖神明。

　　族人还是不理解，但他们愿意相信灵葉，听他的话。

　　在灵葉和姜姒的安排下，氐人部落开始动了起来。
　　他们都是身负氐人血脉的人，各有各的能力，配合起来效率非常高。
　　不到一天，田地里的黍苗就被抢收完毕，虽然麦粒不饱满，但终究没有白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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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姒和灵葉围在火堆旁烤火取暖。

　　“葉，你说雨什么时候会停？”

　　“不知道。”

　　“那你猜祂知不知道？”

　　这个“祂”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灵葉的脸颊映照着火光，光泽而美丽，姜姒眼神有些飘忽，咳嗽几声把脑袋转了过去。

　　只听到灵葉的声音轻轻响起。

　　“……神，无所不能。”

　　姜姒气愤，又把脑袋转了回来，“你就那么相信祂？！”

　　灵葉点头：“是啊，我相信他。”

　　姜姒更生气了，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抱着膝盖生闷气。
　　她觉得这个所谓的神，一定是上天派来惩罚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