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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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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透了的地理作业和有奇怪缺陷的汽车保险
到最后阳光还是出现了,伊万看了看他身上唯一可以称得上值钱的东西——他的手表。是两点整,正好是阳光最足的时候。天气像以往的晴好的日子一样热得要命。两人一前一后地在高速公路上走着,后方的路拖着几道水渍。
“像做梦。”伊万摸了摸自己快要被晒干了的T恤,“等我到家,衣服就全干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的衣服晒干了?我的还没。”卫斯理.怀特海德停下了脚步,转了个身,把手背放在他的怪人亨伯特的胸前摸了摸。
这个动作好像有点儿过于亲密了,男人不自觉的往后躲了躲:“嗯……你把外套脱了,会干得更快。”
维斯没再说什么,他索性把上衣全都脱了,露出年轻人的富有活力的脊背,这个夏天阳光一直挺足,导致男孩的胳膊和后背上有一点色差。但是他的背影还是很好看——这令伊万.埃默森想起了会令女人们兴奋起来的、总是充满一片片肉色的男士香水广告,或者是香波广告。
“你似乎不太合群。”伊万说,“不像你的朋友安东尼奥,他身边总是有一大群姑娘小伙。”
“他们的兴趣在烟、酒、漂亮姑娘和派对上面,我感兴趣的可不是那些。总有些人有那么点儿与众不同……或者说他们才算是与众不同的那类。不对吗?”
“嗯……这倒是没错,不过你看起来跟他们不太一样,你的话挺少,似乎还有点儿恋旧。我第一次看见你这样的孩子。看吧,人生其实有趣的很,多和安东尼奥待着,你迟早会遇见漂亮姑娘,爱情是件美好的事儿。”
“别叫我‘孩子’。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我说话。”卫斯理.怀特海德.霍普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用很认真的表情看着他对面的男人,“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宽容而开朗的老师和学生之间的一次谈心交流?还是你认为我是问题家庭的孩子心理有病而需要治疗?你认为你在拯救我?我已经十七岁了,我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做什么,我会为我所做的一切负责任,难道这不是正确的吗?……伊万先生,我感觉你和我说话的时候,像对待一个小学生,而我们只相差十几岁。”
男人显然是被一大串的反问吓着了,他瞪着他那惊讶的漂亮绿眼睛看着露出一丝怒气的卫斯理——有二十秒左右,他硬是没想出来应该接什么话。
“……对不起,先生。你别在意……最近我家有点事,我的压力有点儿大。”看见他面前男人惊愕的表情,维斯的脸颊突然红了一下。
“不……没事儿,如果你愿意,可以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会好受点儿。”埃默森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卫斯理红得像“白鸡”牌瘦肉馅儿一样的可爱脸蛋。
“我妈,她要再婚了。”过了寂静的几分钟之后,维斯才吞吞吐吐的说。他的头发还没干透,一撮一撮的深茶色在阳光下面反着光。
“这是令人高兴的好事,不是吗?”
“我爸死了以后,就她一个人照顾我了,而现在她要跟另一个男人结婚了……对,按理说这真的没什么,我也确实应该高兴。”
这之后他就不再说话了。直到原本安静的公路远处渐渐响起汽车驶来的声音。
*** ***
“去哪儿?”说话的是一个大胡子卡车司机。
“城里。”伊万说。
“上来吧,正好有两个空位……哦,你们可真湿,可以尽量确保别把我的车弄成鱼缸吗?”
这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只有大胡子自己哼哼了两声。
“……哦好吧,上来吧,可怜的落汤鸡们,其实我跟你们差不多凄惨,我讲的笑话从来就没有让人笑过,就连‘噗’的一声都没有。”
茶色头发的男孩“噗”了一声,听起来好像真的是被逗笑了。伊万.埃默森听见了这声音,也忍不住“噗”了一下。
“好吧,无论如何……谢谢你们。来吧,别废话了,上车。”司机先生看起来非常高兴。
此后的三十分钟车程里,大胡子先生一直在不停地讲着各种笑话,车里充满了他自己爽朗的笑声,好像它们真的有那么好笑一样。
而坐在窗边的男孩似乎很疲倦,他闭着眼睛,身体随着车子经过弯道时的倾斜左右摆动。伊万一直盯着他——他感觉如果没有安全带,里奥的脑袋会磕到挡风玻璃上去。
“咣”的一声之后,司机先生终于停止了他那令人尴尬的笑话,他向旁边扫了一眼,看见那个湿漉漉的小伙子正痛苦的捂着脑袋。
“我的玻璃还好吗?”司机先生问。
“比我的脑袋好多了。”幽默的回答。大胡子又笑了一下。
“你还好吗?”伊万问。
男孩甩了甩头,换个姿势说:“没事儿……昨天晚上没睡好,我有点儿累了。”
两分钟之后,他又恢复了刚才的状态,闭着眼睛摇摇晃晃。
伊万用犹豫又有点儿担心的眼神看着他,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三十秒钟之后茶色的脑袋又猛地朝左边的窗玻璃上砸去,又是“咣”的一声。
“靠!”卫斯理清醒了过来,捂着第二次被磕着的头骂了一句。
“兄弟,我买的汽车保险里没写窗玻璃这一项。”司机又说。
“我的保险里也没包括自己不停地撞搭车的窗玻璃导致的问题这一项。”男孩有点儿生气,“我的脖子疼死了。”
卫斯理气急败坏的决定不再睡觉,反正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到了。可是人的困意是很可怕的玩意儿——五分钟后,维斯的手肘杵着窗框,捂着被砸到两次的地方第三次睡着了。他的手渐渐的往下滑,最后落在自己的腿上。
伊万无奈的看着晃来晃去的小里奥,在第三次惨剧被重复之前把手伸了过去,垫在了车窗玻璃和他昏昏欲睡的学生的小脑袋之间。庆幸的是,这次他没醒。然后一个急转弯,他学生的半个身体就全都栽了过来——现他们就像爱情电影里的热恋情侣一样,怪人亨伯特正以亲昵的姿势搂着裸着上身的英雄里奥。伊万先生感觉有点儿害羞——在这期间他耳边的无聊笑话一直没停。
我们的怪人亨伯特先生感觉他的肩膀透过薄薄的T恤的触感温暖而潮湿,同时还有点儿酸痛。小里奥的茶色头发零散的盖在脸上,只露出了鼻梁。他裸露的胳膊还能感觉到他的小学生温柔、匀净又轻巧的呼吸。
幸运的是——伊万先生感觉“幸运”这个词用在这儿似乎不是很恰当。应该说,不论什么词儿放在这儿都很不恰当。最好的方法就是,我们用不着去形容它。卫斯理在卡车驶进小城外围的时候猛地醒了过来,他的眼睛有点儿红,像刚打完呵欠一样。
“对不起。”男孩发现自己刚才的睡姿,又开始呈现“白鸡”牌瘦肉馅一样的脸色。
“没关系。”伊万咳了两声,换了一个坐姿。
然后没人说话,也没人再答话。
“你知道上次猫和牛奶的比赛的冠军是怎么赢的吗?对!它只赢了一口!……”
货车进入市区,很不幸的遇见了一路红灯。司机先生趁着停车的空当观察着两位心不在焉的听众的反应——结果他遗憾的发现一个扭着头,眼睛死死的盯着窗外,而另一个目不转睛的看着正前方。可怜的讲述者马上变了脸色,露出向喜欢的姑娘告白被拒绝一样的表情。
然后车里就彻底静了下来,甚至能听见卫斯理揉脖子的时候咔咔的骨头响。
“谢谢你,再见。”货车在市中心停了下来,卫斯理穿上潮乎乎的上衣,谢了司机,先推门走了。
“再见。”大胡子男人笑了一下,“也谢谢你们,至少你们是第一个听我的笑话真的笑了的家伙。”
伊万也谢了司机,下车之后发现男孩子早就没了影子。自己的电脑还锁在办公室里没拿,得回去一趟。他摸了摸衣兜,烟已经湿了不能再抽,车钥匙也在那儿,他穿过商业街和购物中心,在酒吧的自动售烟机里又买了一包,然后向学校走去,在这期间,他潮湿还稍微有点儿凉的T恤右肩一直让他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