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教育》Haylyn

4、四

　　世界上最幸福的坐垫与敲着白板的欢快手指
　　当伊万.埃默森点着烟背着那个旧得要命的黑色电脑包从后门下来的时候，看见远处有阳光的地方一个年轻人背对着他坐在地上。他想起了那件湿漉漉的白色T恤，一种莫名的窘迫感蔓延到了他的全身。他握着车钥匙，想着等路过他的面前要怎么打招呼。他站在阴影里整整考虑了两分钟，然后把自己狠狠地嘲笑了一番——自己到底在顾虑什么？
　　好吧。他捻灭了烟头，深呼吸了一下（——这感觉就像要去跟自己的女朋友求婚，真是可笑。）然后大步的走到男孩的面前。
　　“你没回家？”他站在那儿，看到了摊在地上的书本。
　　“嗯，我在晾书……平常的时候我也喜欢在这儿待着，这人很少，很安静。”
　　伊万正想着结束语应该怎么说，维斯却先发了话。
　　“你刚才一直在那儿站着，是在看我？”卫斯理把地理练习小心翼翼的翻开，摊在地上。他的头发已经全干了，在阳光下很好看。
　　“我在抽烟。”伊万顿了五秒钟说。
　　“哦。”男孩继续回头晾书，没再说话。
　　“你总是一个人。”伊万看着他，突然有了想提问的欲望。
　　“谁说的？我经常和安东尼在一起啊。”
　　“不，你不常。”伊万.埃默森蹲了下来，看着卫斯理的侧脸：“你应该多跟他们在一起。”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我？”男孩突然站了起来，吓了他一跳：“我想知道你们都是怎么看我的？当我是那种性格孤僻心理阴暗的问题青少年吗？”
　　卫斯理冷笑了一下，继续说：“我告诉你，我好得很，我很正常——我比你们口中的正常孩子乖巧许多，不是吗？这不是好事吗？你们口口声声说关心我，爱我，其实呢？你们关心的只有你们自己。对，先生，你跟我聊天，出发点只在工作上，因为你是我的负责老师，这些包括在你的工作里面。我从小到大总是听话的，安静的，我从不拖欠作业，大人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认真的去听去做……而换来的只是对我的漠不关心，不对吗？我还不如那些淘气的孩子得到的关注多，就是因为我知道在你们的眼里，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只是按照你们的标准做事，而不是我的。我爸死了以后，我就变得很乖，因为我知道我不能让我妈把过多的精力放在我身上——她还要工作。而这些错了吗？嗯？”
　　伊万只是静静地听着男孩的牢骚，一直用他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的。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他大致知道了的是——问题在哪儿。
　　“对，迟早有一天，我会变得跟你们一样，变成一群只知道关心自己的家伙。这天不远了。”
　　然后又是持续一两分钟的沉默。卫斯理慢慢的坐下，继续小心翼翼的翻着书页。伊万一直看着他的动作。
　　“……先生，我不知道，我只要一看见你，就特别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对不起。”还是男孩先说话。
　　“像一个树洞？或者出气筒？”伊万笑着说。
　　“不，我从来都没用暴力对待我我家的任何一个枕头或者坐垫。”
　　“现在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男人问。
　　“……还行。”男孩抬起头看着他，还是用那种很认真的眼神。“别说出去，好吗？先生。”

　　***　***

　　伊万.埃默森讲课的时候总是很活泼，浅绿色的眼睛飞快地扫视着全班“所以一般来讲，这里就应该填……”
　　“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漂亮姑娘拉亚回答。
　　“没错。”他欢快的打了个响指，“那么，玛雅小姐，对，是你。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下一处应该填什么？”
　　“呃，我想……”拉亚有点儿犹豫，“红海……是红海吗？”
　　“是地中海。”男人快速的说出了正确的答案，又遗憾的歪了下头，鼓励似的朝拉亚笑了笑：“很遗憾，玛雅小姐。那我们来看下一道题……”
　　卫斯理不喜欢他这样的动作，他感觉他像是在给一群小学生上课。
　　“先生，我叫拉亚。拉亚.布莱曼。”女孩补了一句。
　　“哦……真是对不起，拉亚小姐。你知道，我总是记不清人名。”白板前的男人这回露出的是歉意的笑容。
　　卫斯理也不喜欢他总是对别人笑——这给人的感觉太不严肃了。
　　总之，他开始看不惯他的一切行为——包括一切耐心的解释，认真的态度和午休时的闲聊。尤其是下课的时候，他总是被几个姑娘围住，回答一些白痴问题，到了后来，伊万居然在下课的时候主动的去问那些女孩：“姑娘们，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他一定是爱上了那些姑娘其中的一个，也许是艾米丽，她的胸很大；也许是安，她笑起来很好看；或者是拉亚……哦，拉亚是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宝贝儿，谁会不爱她呢？
　　“嘿，哥们儿，你看起来像是恋爱了。”安东尼端着盛着蔬菜沙拉和意大利面的盘子坐在卫斯理面前。
　　“可惜我没有。”维斯吃了点儿安东尼盘子里的沙拉，“哦，这个挺不错的。”
　　“那天晚上的辣妹超多。”安东尼眨了眨他蓝灰色的眼睛，他的脸上有很稀少的几枚雀斑， “还有超棒的啤酒和洋葱圈……你不去真是太可惜了。”
　　“谢了，我对那些没有兴趣……你知道，托尼，我最近挺烦的。”
　　“得了吧，哥们儿。你只是缺乏爱情的滋润……说实话，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从来就没有看过你真正热衷于什么东西，我的意思是，虽然你做得很好，看起来你但并不喜欢……除了那个超时空游侠。”
　　看对面的男孩没说话，他继续往下说，越来越兴奋：“所以我断定，你唯一缺少的就是——漂亮姑娘和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别扯了，哥们儿。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对那些真的没有兴趣。”茶色头发的男孩倒了杯水，一口气喝掉一半。
　　“操，你该不会是……”安东尼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紧紧的盯着他。
　　“滚吧，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是你想听到我当着全食堂人的面对你说，‘安东尼，其实我爱的是你’？这就是你的愿望？”
　　“行了，哥们儿。”安东尼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你，你知道……这两天你有点儿不太对劲儿。”
　　“谢谢，我很好。”卫斯理继续埋头吃饭。

　　那天晚上维斯做了一个梦——和普通的梦境一样混乱。当他被闹钟的声音吵醒而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个长的可怕梦的一部分忘得差不多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他爸爸的那一段——一个有着和他一样的茶色头发、很高大的男人在道路前面走着，卫斯理跟在后面。他叫着他，可是男人根本就不回头——也许他根本听不见小维斯的声音。于是男孩哭了起来，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但是他爸爸依然没有回头。男孩就这样一直哭。一开始只是想让他注意到自己，可是后来却想起了很多事，他感觉委屈极了——他开始真的哭了起来。最后干脆停下脚步，蹲在原地专心的抹眼泪。他不想再追他了，反正爸爸也不会停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有人走了过来——可能是爸爸。他轻轻的摸着卫斯理的头，把他拥进怀里。卫斯理感觉暖和极了，他想抬头吻一吻爸爸，但是还没等他看清那个人的脸，闹钟就响了。
　　卫斯理坐在床上，他感觉嗓子难受极了，鼻子也是。他做过不少这样的梦，有关于爸爸的，也有关于妈妈的。但是哭得这么厉害还是第一次。他扯了一张纸巾，狠狠地擤了擤鼻涕。然后洗漱完毕穿好衣服，走下了楼。
　　早晚已经做好，和以往一样的煎鸡蛋，面包和橙汁。弗兰尼斯.怀特海德.霍普把卫斯理的那一杯放在桌上，又拿了新鲜的两个橙子，扔进榨汁机里。
　　“你今天看起来不太好。”女人说。
　　“嗯，我做梦了。”卫斯理咬了一口面包，揉了揉他还没消肿的眼睛。
　　“维斯，我们都爱你，我们会一直在你的身边，你没什么可担心的。”她拿着刚榨好的橙汁坐在男孩的对面。轻轻的摸了摸维斯的脸。
　　“真的吗？”男孩问。
　　弗兰尼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叹了口气：“维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看起来开心一点儿……至于文森特叔叔，我真的不知道……他很爱你，真的。我真的希望你能接受他。”
　　“他人很好。”男孩把煎蛋切开，金黄色的蛋液淌到盘子里：“为什么不接受呢？”
　　“可是你看起来总是那么不情愿。”妈妈说。
　　“妈，你想的太多了。我真的没有不情愿。他是个好人，你们会幸福的。”男孩站起来，俯身吻了吻妈妈的额头。
　　“我爱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