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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转眼到了七月上旬,这日孟丽君正在览阅朝中大小官员名录,草拟奏折,提议酌情裁冗,以节国库开销。只见范宁兴冲冲举着一封战报,满面喜色地走进来,喘了一口气,调匀呼吸,方道:“大人,天大的喜事!收到前方六百里加急捷报表章:平南大军已于初二日攻破武定城,李长宁战死。李汝章见大势已去,初四日竖起白旗请降。大军如今已入驻昆明城,不日即可班师回朝!”一面说一面将表章呈上。

      孟丽君点点头,道:“算来也该是时候了。”范宁一脸钦服之色,道:“大人果然料事如神。下官记得清楚,当日大人在议事堂会上预言,说两个月内我军定能拿下昆明,那日乃是五月十七日,距离七月初四入驻昆明城之日,果然不出两月。”

      孟丽君微微一笑,展开表章细读。范宁见了捷报欢喜赞叹,忍不住说道:“此番平叛大捷,所用计策当真令人叹为观止。不瞒恩师,学生只因原籍远离京城,不曾及时见到朝廷皇榜,才错过了去年七月的武试,后来也曾拜读过皇甫元帅等人武试时的策论考卷,虽果觉十分了得,却还未到自叹弗如的地步,说来惭愧,心中多少仍存了几分比试高下之意。而今得见他此番大捷所用妙计,学生是万万想不出的,当真口服心服了。”

      孟丽君仍是神色如常,随口道:“是么?”范宁道:“是啊。皇甫元帅遣了晏临战等数名偏将,携朝廷旨令,沿偏僻小路绕到昆明城之后的文山镇,竟说动了当地苗人,组建出一支苗兵,趁着夜色虚张声势佯攻昆明,而大军亦同时撤出武定城外,埋伏于两城之间。李长宁见到昆明城狼烟示警,又不见了包围武定城的大军,只当朝廷军队已绕过武定,直取昆明去了,于是发动全军出城追击,意欲陷我军于腹背受敌之境,却不想反中埋伏,全军覆没,武定城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拿了下来。”说到这里,又啧啧叹了几声,道:“旁的倒也罢了,这深入敌后、巧用当地苗兵之举,实在高妙得很,真难为了皇甫元帅怎么想得出来!”话语中满是钦赞之意。

      孟丽君心底微笑,也不加解释,继续看那表章。蓦然间读到其中一句,心头猛然剧震,却有些不敢相信,睁大眼睛再看一遍,果然不错,只觉一股喜气从天而降,牵动周身气血,喉头一甜,举袖掩口,不由咳嗽连连。

      范宁忙递上一杯茶,孟丽君放下右手衣袖,左手端起茶杯漱了一口,停得片刻,道:“子静,你先下去准备,一会随我一同入宫报捷。”范宁乃是六品兵部员外郎,等闲难有机会一窥天颜,何况又是平南得胜这等大喜之事,不觉喜出望外,自然知道这是恩师有意提携栽培,忙应声道:“是!”匆匆下去准备。

      孟丽君待他去得远了,翻过右手衣袖,果不其然,又见一小块殷红刺眼的血迹。苦笑一声,忖道:“自那日城楼吐血后,我已再三留意,保持心境平和,不可骤惊骤喜,亦不曾过度劳累,不想今日终归还是第二次吐血了……”目光转到捷报表章上,精神立时一振,长长呼出一口气,心头烦闷尽消,反觉如此喜讯,便呕出一口血来,也是值得。双手合十,默默念道:“苍天垂怜,竟当真保得爹爹平安无恙,实是万千之喜!我父女果有团聚之日,丽君纵死无憾。”

      想到一别三年,自己已由当年那个偎依在爹爹怀中撒娇的小女孩儿,变成了如今身着紫袍、统领两部的朝廷要员,也不知爹爹见了,认不认得出来?他若知道了自己这几年的一番经历及所作所为,一定会大感骄傲自豪,自己总算不曾辜负了他和娘亲这十数年来精心抚育教导之恩。他若得以官复原职,说来还是自己的下属呢,也不知他对自己女儿,却要如何称呼?想到这里,唇边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转念又想,爹爹身陷敌营三载,如今虽知他性命无恙,却不知是否曾受严刑逼迫,是否仍是三年前的模样?倘若爹爹遭受诸般酷刑,容颜更改,却不知到时自己还能否认出他来?思及于此,笑容顿敛。展开表章再看一遍,可惜只短短一语带过,详情如何不得而知,但总兵卫焕既与爹爹同得生还,想来不出几日,当能接到卫小姐上奏的陈情表,那时自能得知详情。

      合上表章,一个疑团浮上心头:“李氏父子素有残忍好戮之名,当年便曾有过屠城之举,杀人无数,心狠手辣。爹爹和卫总兵又决计不会变节投敌,依情依理,他们竟怎能保全性命?一直以来,我虽万般不愿,总不肯向最坏处揣测,只抱一线生机,唯愿爹爹无恙,然而在我心底深处,终归还是以为他已经不幸于难了。但眼下爹爹竟当真如我所愿得以生还,却不知其中究竟出于甚么缘故?”思量再三,不得其解,也就暂且放过一旁。吩咐下去,备轿进宫,携了范宁,来到乾清宫外。

      见礼毕了,孟丽君呈上表章,奏道:“皇上,今日兵部接到前方六百里加急捷报表章:平南大捷,李汝章已于初四日竖起白旗请降,大军不日即可凯旋。”皇帝大喜,一面从权昌手中接过捷报,一面问道:“详情如何?”

      孟丽君笑指范宁,道:“这位范大人,乃是去年补遗武试策论科的头名,微臣曾请下圣旨,将他留在朝中,如今任兵部员外郎,主管平南战报往来。其间详情,还请范大人亲自禀奏。”皇帝看了范宁一眼,道:“哦,朕记得你。范宁范子宣,湖州人氏,是也不是?补遗武试时,郦卿曾在朕前大力夸赞你的兵法才干,朕记忆尤新。好,你且细细奏来。”

      范宁听得皇帝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姓名籍贯,大出意外之余,只觉荣宠无比、感恩涕零,恭恭敬敬地道:“万岁圣明。”抖擞精神,将平南大捷前后战事一一奏来,口齿伶俐,条理分明。皇帝连连点头,待听到所用深入敌后、巧借苗兵的妙计时,不禁拍手赞了一声:“好!”

      范宁又道:“叛军缴械投降,平南大军现已入驻昆明城,收复了云南全境。贼首李汝章及其妻儿老小,自元配孟氏以下,共计十一人,俱已收押在狱,待到大军班师回朝之际,也当一并押解回京,伏听圣裁。”

      皇帝抬起头来,眼光越过眼前宫殿,投向遥远的南面,一字一字道:“三年苦战,十余万将士战死疆场,国库销靡殆尽,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这个责任,朕要承担一部分……而余下的大部分,须得落在李氏逆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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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接获捷报之日后,孟丽君天天在盼皇甫少华及韦勇达上奏的陈情表,亟盼得知爹爹近况,更盼能找出有力证据,昭雪孟、卫两家的不白沉冤。十数日间战报频传,大军已在班师还朝的路上,算来十日内便能回转京城了,不想竟仍然未见一丝半点这方面的消息。除却第一封捷报表章上的短短一句话外,便犹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孟丽君不由心底暗暗焦急,复又颇觉蹊跷,在人前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神色。

      这日正值兵部四日一度的议事堂会之期。朱绍麟因查出曾与刘捷帐下幕僚夏代宗过从甚密,泄漏了重要军情消息,查证属实,虽是无心之过,亦不可不究,因此免去兵部侍郎之位,不得再参知兵部政事。朱绍麟自知已是从宽论处,并无丝毫怨怼之心,只是后悔识人不明,更不曾早听孟丽君之言,方遭来此祸。

      平南既已大获全胜,堂会亦不似战时紧张气氛,众人不过随口议论,无甚大事。这时门房来报:平南左先锋虎翼大将军熊浩,现已候在兵部衙门外。孟丽君精神一振,环顾左右,道:“诸位大人且请移步,随本官一道,将熊先锋迎入。”说罢率先起身。兵部众将官里,有一二人心底暗自嘀咕:不过区区一个平南先锋,品秩远在我等之下,倒要亲去衙门口迎他,好大的面子!但见尚书大人已然移步,说不得也只好起身跟上。

      熊浩带了两名军士,一路上连夜奔驰,加紧赶路,这日终于赶到京城,不及洗去满面风尘,便急匆匆来到兵部衙门口。通报进去不过一会,忽见兵部大开正门,十数位袍服齐整的官员从中走出,不觉一怔,随即看清为首之人的相貌,立时屈膝跪倒,道:“平南左先锋熊浩,拜见尚书大人及列位大人!”

      孟丽君亲自上前,伸手扶他起来,道:“熊先锋不必多礼,快快请起。”熊浩一路风尘仆仆,脸上身上俱是汗渍灰尘。他原是武人一个,素来不修边幅惯了,这时教孟丽君伸手相扶,不知怎地,身子下意识地避了一避,只觉自惭形秽,不敢碰触天人一般的恩师,心下十分不安,又颇觉后悔,原该先行洗漱修整之后,再来兵部拜见恩师的。

      兵部众将官见了熊浩这般模样,有人微微蹙起眉头,只差抬起手来捏住鼻子。孟丽君却不以为意,携了他手,道:“熊先锋一路辛苦了。来来,请随我来。”熊浩见恩师尚且如此洒脱大方,他本是豪迈男儿,登时豪气大发,再无忸怩不安之感,也坦然还礼,道:“大人请!”二人携手并入,其余官员随后跟上。

      熊浩坐定后歇息片刻,便将自去年七月出征以来的大小战事一一禀报了一遍,他本不善言辞,纵然是一场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大战,在他口中,亦不过轻描淡写的短短数语。但他极擅记住各种数字,一场大战,敌军死伤多少,我军伤亡如何,鏖战了几天几夜,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由这些数字中,也能依稀想见平南得胜的艰辛惨烈。

      熊浩一直说到大军包围武定,叛军作困兽之斗,迟迟不下,说道:“叛军死守武定,城坚池深,各类守城器械齐备,极占地利之便,而敌首李长宁又精通用兵之法,防守严密。我军强攻六次,伤亡惨重,有三员偏将阵亡,七人身负重伤,轻伤者不计其数,皇甫元帅不得已,下令围城。一个月内,大伙儿想尽种种办法,都无用处……”说到这里,抬头望向孟丽君,目光中满是敬慕推崇之色,道:“……幸好得见恩师锦囊妙计,若非如此,只怕必要等到武定城兵尽粮绝之日,方可攻破……”

      范宁惊疑交集,道:“甚么锦囊妙计?”熊浩见他不知,又见众将官脸上皆是一片茫然之色,不由大奇,诧道:“去年平南大军出征前,恩师曾送予皇甫元帅一只锦囊,言道待进逼昆明、与叛军相持不下时,可拆阅锦囊……诸位大人难道竟都不知么?平南大捷所用计谋,便是出自恩师所赐锦囊中,甚至就连绕过昆明、直抵文山镇的偏僻小道,恩师亦在地图中亲笔标明。”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十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孟丽君,每道目光中都充满了无比惊奇敬畏之色。范宁喃喃自语道:“原来竟是出自恩师手笔的奇谋妙计,难怪,难怪!”

      孟丽君位于十数道目光会聚的焦点,神情依旧泰然自若,微笑道:“锦囊和地图都是死物,原不足为道。若非皇甫元帅及平南将士们齐心协力、奋勇杀敌,区区一只锦囊,如何能收复失地、平定叛乱?”言下之意,已是坦然承认了锦囊之事。

      众人一阵哗然惊叹,皆道尚书大人用兵如神,运筹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当真是定国安邦的不世奇才。孟丽君岔开话题,问道:“熊先锋,你一路回京,途中有何见闻?朝廷日前已颁下圣旨,云、贵等地避难出逃的难民,可返回原籍,由当地官府处领取一定量米粮财物,鼓励开垦荒地,重建家园。这些银子都来自李氏逆贼三年来搜刮的民脂民膏,不耗国库半点开销,也算还之于民了。”

      熊浩点头道:“末将一路确见不少州县都张贴出告示,通传朝廷旨意,难民们得知消息,大都欢天喜地准备结伴动身,一同回转原籍。唯有一点颇为不妥:云南久经战乱,散兵流寇甚多,成群结队烧杀洗掠,无恶不作,便连难民也不放过。平南大军原有意替百姓除去这些流寇,无奈锋芒所指,他们便作鸟兽散,待大军过境之后,又重新集结,继续为恶。大军如今奉旨班师,一时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孟丽君沉思片刻,说道:“战乱甫定后草寇横行,那是可想之事,拨乱反正原非一日之功。以平南大军去对付这些流寇,便如牛刀杀鸡,不但大材小用,也将事倍功半。眼下紧要的事,乃是尽快定下云南巡抚及提督人选,早日到任,恢复地方防务,方为上策,这一副担子可着实不轻。”

      又说得一会子话,孟丽君道:“熊先锋一路劳顿,歇在驿馆到底多有不便,不妨随我回太师府暂且安顿,明日一早,也好一道金殿见驾,不知意下如何?”熊浩一听正中下怀,道:“如此甚好,多谢恩师。”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三、四天一直打开不了JJ网页,后来才辗转得知是JJ服务器出了问题。今天准备更新,居然打开网页登陆上了,呵呵,挺幸运的。
    才看了文下的留言,读者意见我向来是尊重的,也希望大家能够畅所欲言,提供意见和建议。然而,我始终认为,对于文章的主线和结局,以及作者意图借文章所表达的思想和见解,应当要始终坚持不变的,不然文章将前后不一致,损害了全文的连贯性和完整性。写文首先是为了作者心底的梦,为了表达作者的一种观点看法,其次才是与读者沟通。我尊重读者意见,却不会因为读者的意见而轻易改变早在自己思路中成形了的文章走向,这点是勿庸置疑的。
    至于本文结局“俗气”与否,我的看法与静熙网友并不一致。何况静熙目前所知的,只是丽君最终嫁给了皇帝这一点,后文具体走向如何,她并不清楚。如果要讨论本文已有情节,或是《再生缘》弹词原著,我都十分欢迎,但对本文结局的评论,目前实在不太欢迎。(主要是因为讨论结局的评论,在这里出现得太多太多,我已经产生视觉疲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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