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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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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仪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文茵和玉兰房里出来的那个黑斗篷蒙面人一直在她这里交替出现。好不容易过几年太平日子,一下又打破了。
披着衣服起来,见值夜的小翠正在小床上沉沉睡着,脸埋在毯子里,只露出个黑黝黝的头顶。她就着浅薄的月色走到窗前。
窗子中间雕刻着精美的镂空花纹,糊上素银色的软纱,月光就是从那里漏进来的。纱密而薄,从外头往里看一点也看不到什么,但从屋里看出去,却能影影绰绰看个大概。
纵然有月光,但也还是模糊不清。若仪索性推开窗。视野一下开阔起来,雨已经停了,在清寒月光的映照下,院里沉寂得有些诡异。南厢房那一列房间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灯火光亮一丝不见。
微微松了口气,正预备收回头,却又神使鬼差往相反的方向看了一眼。
接着心猛地顿了顿,原来菩提树五步开外站着一个人,刚好背对着自己。
大半夜的,属实有些渗人,她险些以为是文茵的鬼魂,却发觉那人是有影子的,细想身形也对不上。
仔细一瞧,那背影,不是玉兰是谁。
她缓了缓神,将窗子推开些,正预备喊人,马上想起房里的小兰,便拉上窗,小心翼翼地走到厅里推门出去。
雨应该停了有一会,地砖上还有些潮湿的痕迹。她靸拉着软底缎面鞋,一手笼住外衣,一边朝着玉兰走去。鞋底软软的,踩在地上一丝声响都没有。临近,刚准备开口,几乎是瞬间,玉兰猛地转过身,手就朝她来了。等她回过神来时,一个冰凉凉的东西已经抵在自己脖子上了。
看清楚来人,玉兰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松开人,放下手里的银簪,“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说着,从地上捡起她方才惊慌下掉落的外衣递给她,一边用银簪重新挽起一头青丝。
若仪接过衣裳,吁了口气,勉强笑道:“好身手。没想到你竟然会功夫。”
玉兰自嘲地笑笑:“不过是三脚猫功夫,勉强防身罢了。”
若仪暗暗忖度,方才她的动作和速度,怎么看都像是习练多年的,只是不知道她入府前在烟花之地待了那些年,是怎么学来的。
心下生疑,面上一丝不漏,只莞尔道:“刚刚是我突然出现,吓到你了吧。只是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看影子。”
若仪听了这话才恍然,虽然这会月光极清浅,但人走出来,也还是会有斜斜的一缕黯淡的影子,不留心根本察觉不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玉兰淡淡道:“有些睡不着。”
此刻她正素着脸,穿着宽松的素色寝衣,头发由银簪随意挽着,显得很放松。她见多了玉兰化妆穿旗袍的样子,倒是第一次见她素面穿寝衣。没有了脂粉的掩饰,露出了她最本真的模样。
若仪突然觉得她的清冷是由深不见底的落寞和孤独合成的,就像天上偶尔升起的,孤零零的残月。
本来其实她是想旁敲侧击一下斗篷人的事,但这会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夜风过,撩起若仪披散着的长发,“我先进去了,不嫌弃的话,衣服你拿着搭,夜里风大,别着凉了。”
玉兰望着她递过来的外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接过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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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若仪醒,回忆起昨晚,还觉得像做梦,一点都不真实。
采薇服侍她起来,若仪换好衣服,问道:“五姨太那里怎么样了?”
“昨天已经封棺了,”又闲聊似的说:“宋嬷嬷先到,四姨太才来,看起来有些害怕。还好有宋嬷嬷。”
若仪听了这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大概是默云撑不起场,全是宋嬷嬷在操劳。
“四姨太胆子小。”
洗漱完,出去和高明煜一同用过早饭,高明煜交代声有公务,就走了。
无双悄悄进来,低声道:“老爷似乎往七姨太那里去了。”
若仪想起昨晚的情形,玉兰拢住头发绕着金簪挽起,露出白皙娇嫩的颈部···难怪高明煜喜欢她了。
她的侧脸其实也是像的。
才用完饭,老太太就派人来叫了。若仪带了采薇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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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倚着坐榻手里念珠一下一下拨着,见人来了,招呼她到旁边坐下。
这次没多寒暄,开门见山道:“才过了没几天,又要请你出山了。”
若仪受宠若惊道:“老太太这是哪里的话,自家人,说什么请不请,折煞儿媳了。”
丫环奉上茶来,若仪接了,问道:“宋嬷嬷这么一早就去···文茵院里了么?”
老太太点点头,“天放晴了,今儿就下葬。请你来就是说这事。”
若仪放下茶盏,“儿媳也刚想为这事来禀您一声。想来您也都听到说了,昨儿文茵上午看着挺好,还招呼我去了一趟,同我说了好一会话。”
老太太叹道:“她跟前的丫环来说了,说她是自己吃错了东西才导致孩子没的,我都知道了。这件事是我错怪了你,因着白氏素日瞧着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也会犯蠢!落了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若仪默然片刻,方沉重道:“她叫我去,就是说自己没本事无颜再见老太太老爷,自求将棺木运回白家发葬,她不敢面对咱高家的列祖列宗。”
老太天哼一声,“这事我也懒得追究了,念在她进府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大错儿,人都走了,我也不同她再计较什么,留下葬吧,左右牌位也入不了高家祠堂,葬哪都一样!”
若仪忙道:“我知道老太太最是嘴硬心软的,肯定不舍得与她计较,只是这也是白妹妹临去前的夙愿,我也已经应下,说帮她想法子说道说道。想来或许也是她嫁人这许多年,也思念家里头,倒不如让她落叶归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罢了。”
老太太皱了皱眉,“人是在我们高家没的,哪有运去白家发葬的理?况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里就是她的家了,她娘家也未必愿意揽下,没得还是我们人走茶凉!”
若仪见她虽然言语依旧很坚定,但面上看着已有松动之色,赶紧趁热打铁道:“这个我何尝没有考虑到呢老祖宗,我们雇人发葬、请人超度等等这些都需要银钱的,若是折了现银给白家,我再额外的从自己账上封二十两银子送去白家,白家大概不会有什么意见。”
老太太原以白氏的事为借口夺了若仪的管家权,可谁知四姨太是个不中用的,一早就派人来说病了,多撑些时日都不行。现下再要请人忙活,也只好让一步,勉强同意了。派了人去和宋嬷嬷交代一声,又找人去和孙管家说一声,让他去和白家好好协商。
若仪眼见事情妥了,才松了口气,就听老太太说:“既然事情已经明了,不是你所为,那日后府里的家务事便还是交给你辛苦了。这件事是委屈你了,只是你也要知道,府里人多,若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继续让你管家,只怕大家会觉得出了这档子事有嫌疑的人依旧什么事的没有,越发没个章法,所以才出此下策。我年纪也大了,日后有什么裁夺不了的大事再来同我商量,定不能自作主张!”
觉得心口有些发涩,这么大个罪名,就这样扣在自己头上,现在又这样轻描淡写揭过。只是自己既然嫁为人妇,这便是自己的职责,没有理由也不应该推辞。
转瞬已经敛了情绪,才嗔道:“老祖宗这又是哪里的话,操劳家务原是儿媳分内的事。说起来除了——新姨太的事,其余哪桩事我是瞒过您的呢,独隐瞒的这桩事也是怕您着急气坏身子,结果却还落了您一顿埋怨。”
老太太嗯一声,听她言语提及那个舞女,“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同她一个舞女计较个什么劲。既然你说她是个老实的,且让她住几年看看。”
若仪笑着应下,“咱们也好些日子没添新人了,又能热闹些日子了。”
老太太转了转念珠,又道:“原先服侍白氏的那个丫环,我的意思是等事情结了就把人赶出去,没点根据的事就乱嚼舌根,不堪用!”
若仪知道她说是弄影。其实自己对弄影也没什么好印象,觉得此人容易冲动,遇事没什么主见,但细想她的冲动也都是因为文茵,可见是个难得的忠心的人。
便动了一丝恻隐之心,“我知道您恼她,只是这会子将人赶出去,只怕让人觉得我不容人小肚鸡肠不容人,不如将人挪去我院里,支派她做些琐碎事就好了,想来她经历这一遭,日后也有了分寸,再不敢多言了。”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却道:“你从前也不是这样心软的人,怎么如今性子越发软和了。”
若仪淡然一笑,“老太太还说我呢,您自己个儿不也是见了新姨太可怜还不是心软同意人进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