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理枝》史月奴

7、六章

　　众人等在金华馆门前，一家家母女进去扣头请安。沈莲稚与杨氏在最后一个，只听内官唱道“忠正侯正三品诰命夫人杨氏，携嫡长女给太后请安！”这次赏菊会大家都想着看看这位未来的三皇子妃是什么人物。
　　沈莲稚跟在杨氏身后聘聘婷婷走进来，每一步都端庄从容，气定神闲。只见她身量高挑纤瘦，一张小圆脸上五官精致干净，尤其是那双大眼睛，神采奕奕却一丝不张扬，睫毛黑长浓密，眼神纯净透亮顾盼生辉。她穿着柳黄的暗纹宽幅褙子，牙色的短衫，同色绣缠枝梨花长裙，腰间系着一套珍珠禁步，头上梳着少女式挽髻，戴着一套金质镶浅蓝宝石和东珠的头面。耳上是一副东珠耳环。这一身打扮即低调又奢华。朝着太后飘飘下拜，三拜九叩口中扬声到“臣女叩请太后金安，愿太后福寿康宁，长乐未央。”举手投足皆是优雅姿态。美则美矣毫无妖冶之相，美得清清朗朗真是明月一般的姑娘。
　　　她一出现所有谣言不攻自破，殿中响起切切私语之声，原来沈家大姑娘是这样风骨清丽的一个美人儿。也有人暗暗惋惜，这样的可人就要嫁给像阎罗一样的三皇子。

　　吴太后看着沈莲稚从进殿到行礼，心中一惊。虽说之前也看过画像，但臣下为了成事多半会给画师送礼，那些画像三分真七分假。而给皇子挑王妃家世秉性排第一，娶妻娶贤，相貌只要不丑谁也不会在意。太后本想着沈莲稚出身行伍之家，又长在边关偏远之地现在不一定是个什么粗糙模样，还在替自己的孙子悬心。
　　见到这样的沈莲稚自然是欣喜万分，笑着开口说“起身起身，这样一个娇儿，快到哀家身侧来。”沈莲稚应了声是，起身站到了太后身侧下垂手的地方。太后有些年纪了，笑眯眯的看着沈莲稚慈眉善目，并不让人觉得惶恐。太后对着众人说了一句“今日邀众位游园，家常小宴不必拘礼，望诸位尽兴而归才好。”诸人行礼称是。
　　太后转头吩咐开席，众人开始推杯换盏。这才笑着拉起沈莲稚的手说:“好一个妙人儿，记得你们是衍儿十七岁时定的亲，如今你几岁？”
　　沈莲稚笑了笑，朗声回答：“回太后娘娘，臣女今年十六岁。”太后是什么人，从沈莲稚进殿开始她暗暗赞叹觉得沈莲稚气度不凡，美而不妖端庄大气。又接着道“十六岁了，我朝风俗历来是女子及笄之年成婚，去岁就该让你们成婚，谁知南边蛮子不安分，耽误了一年，我见到你这孩子就欢喜。你闺名唤什么？”
　　“回太后娘娘，臣女闺名唤做莲稚。莲，芙蕖之实也。稚，幼禾也。”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太后和她两个人能听清楚。太后心里赞了一句沈家好会教女儿，这两句话说的不卑不亢，不像多数贵女觐见要么吓得说话低着头不敢看人，要么自作聪明废话连篇。心下不住的喜欢，开口道:“好名字好名字，配的起你钟灵毓秀。”
　　沈莲稚福了一礼保持着大方得体的微笑，更显得她风姿卓然，眉目如画，开口说:“多谢太后娘娘夸奖，臣女喜不自胜，日后定当更加勉励自身，不负太后娘娘金口赞扬。”太后听了这话指着她对旁边侍奉的嬷嬷说：“你看看，你看看，这才是气度超群，这才是大家闺秀。”那嬷嬷也笑着奉承：“沈大姑娘不仅气质好，连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太后握着她的手说话亲亲热热，又问沈莲稚一路上京累不累，在京城习不习惯，最近读什么书，吃什么补药，之类的问题。沈莲稚一一得体应答。太后越发笑的开心。
　　郑玉琼看着上方太后娘娘待沈莲稚亲亲热热的，涂了红色丹蔻的长指甲死死捏住了手里的帕子。她没有想到一个北疆那种地方长起来的行伍之家女儿竟然这样优雅美丽，端庄得体。

　　当年赐婚时皇帝和太后也考虑过郑玉琼，但是郑玉琼后来听说是因为沈莲稚的父亲那时正好立了军功所以选了沈家姑娘，亲事没成她便不悦极了，一直觉得自己也没哪不如那个沈莲稚，论家世她是丞相嫡出的幼女，论容貌这京城里的闺秀能跟她比肩的也没几个，论才华女红，琴棋书画她也是从小到大细细学了的，而且自己又以舞技为长，一曲《桃仙进宝》跳的名动京城，怎么这样难寻的好亲事让她一个边疆苦寒之地的干巴丫头抢了去？她一直觉得穷乡僻壤长起来能是什么水灵的姑娘？等三爷见了看见她那一脸的风沙相，必定就厌了她婚事也就作罢了，可如今看沈莲稚漂亮有气质，一举一动优雅动人。哪里会有男人不喜欢。

　　过了一会宴席结束，园中准备了歌舞昆曲。众人来到园中，太后坐在正当中，有内官说:“太后懿旨请各位夫人贵女，看戏赏菊皆自便。”太后又说:“各位不需拘束。”众人谢恩有的坐下看戏，也有去赏菊。沈莲稚看了会戏便跟杨氏说了声去了花园里。

　　这会儿是初秋了菊花开得好，宫里又都是名种，居然还有绿色的和并蒂双色的菊花，各处都是奇花异草，天上还飞着些喜鹊，花红柳绿，鸟语花香。沈莲稚正看着开心，见对面过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
　　到了面前才看清来人穿着银红褙子配茜色的长裙，头上梳着双环髻正中是顶碧玺莲花象牙冠，冠当中镶着颗老大的粉猫晶石，璀璨的晃眼睛。项上戴着金镶玉的项圈，小小的脸尖尖的下颌，一双狐狸眼长得娇媚妍丽，年纪虽轻却异常的妖艳整个人像一枝尽情绽放的芍药花，浑身散发着不符合年纪的媚俗。
　　沈莲稚一眼就看出那硕大猫晶石绝不是寻常之物，应该是波斯进贡的。心中暗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姑娘，为了艳压群芳连这种逾制的东西都敢戴出来在宫宴上招摇过市。
　　双手放在腰间行了一个平礼，这女孩也行了个平礼便开口:“沈大姑娘有礼，我是郑丞相的七女郑玉琼，今年十五岁。你我四年前还有一争呢。”沈莲稚虽不知道她是谁也开口:“郑七姑娘好，我闺名唤莲稚，虚长你一岁，只是我与你从未相见，不知七姑娘所指何事。”
　　郑玉琼勾了勾嘴角:“自然是你与三皇子的婚事，当年本该是我的。”郑玉琼声音甜腻脆生的很，沈莲稚听了心里不舒服便直说:“闺阁女儿休将婚嫁之事放在嘴上，七姑娘自便，我先告辞。”说完从郑玉琼身侧离开。
　　碧兰在她身后说:“姑娘与她从未相见，上来就说这些真是闲的。我看她是嫉妒姑娘好婚事。”丹桂看了看沈莲稚便说到:“这是在宫里，你慎言。”碧兰也低低头说了声是。

　　三人走到一个游廊里，边上是一个荷花池。沈莲稚见旁边有鱼食就拿起来喂池子里的锦鲤。
　　没一会见有人脚步声音，她们以为也是来赏菊会的哪个贵女，就也没在意。
　　等沈莲稚再一细看分明是个男人，离得远只见他身穿玄青宽袖广身的袍子，身影有些熟悉。等人到了眼前却看清了——挺拔，伟岸五官端正硬朗，面上表情淡漠。头戴金冠腰扎玉带——是他！
　　沈莲稚福了福身:“义士。”他也拱了拱手对她行了平礼道“你来赏菊？”他这次声音比之前都有了感情，这才让沈莲稚觉得他是个人，不然还让人以为他是天上下来的神仙。
　　“是，您呢？来这当差吗？只是您今天穿戴富贵多了。”沈莲稚只以为他来宫里当了有头有脸的侍卫。他负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攥成拳放在唇边咳了咳颇有些尴尬地说:“你们两个退下。”这话一出沈莲稚和丹桂碧兰都惊讶的看着他，沈莲稚看了看他:“义士有话不妨直说，这都是我心腹之人。”
　　他点了点头，将两只手都负在身后开口:“上次姑娘问在下姓名？”
　　“承蒙义士搭救两次，想记住恩人姓名。”
　　他看了看她露出一个笑容，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沈莲稚盯着他的眼睛竟有些失神下一刻便听他说:“在下，姓陆名怀衍，字承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