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理枝》史月奴

4、三章

　　中午沈莲稚在杨氏屋里吃饭，正吃着沈广铭就回来了，沈莲稚站起来行了礼说:“爹，您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沈广铭说:“你们先吃，吃完我说事情。”听了这话杨氏和沈莲稚草草吃了饭，听沈广铭问到:“你们收拾的怎么样了，家里要走的人和物都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走？”杨氏答到:“走是随时可以。”沈广铭又问:“好，那尽快启程，一共要走的有多少人？”沈莲稚答到:“一共有四十多口，还有家里的家私，最后要三十辆车。”沈广铭听完皱了眉头有些不悦:“不是告诉你们能减则减吗，怎么还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沈莲稚接着说:“已经是最少了，家里不必要的家奴院工已经都发卖或遣散了，家里走的急产业也交给可靠的人了。只是祖母年纪大了身边的人也是用惯的老人了那是一个也不能裁的，弟弟们身边的通房有的也已经打发了，剩下的都是弟弟们贴心的人，还有家里带走的家私不重要的已经换成银票交给娘了，带走的都是我们家的传家宝那是万万不能卖的。”沈广铭摆了摆手说:“罢了，就这样吧只是京里传来消息，让我尽快回京，这样走，走不快啊。”

　　沈莲稚想了想:“父亲北疆实在是太远了，我算过了大家一起走要先走陆路一个月，再换水路，水路再换成陆路。这么多人和车在路上，走也走不快，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到京城。可如果轻骑快马就不一样了，那样可以抄小径走近路，光走陆路，可以省去一半的时间，您再加紧行程二十天即能到京城。国事第一要紧，不然您先走吧。”
　　沈广铭听了点点头:“阿桃这办法倒是可行，只是你们在路上我实在是不放心，虽说是我的亲卫放在你们身边，我自己不跟你们一路走我这心始终悬着。”
　　杨氏接着说:“广铭，儿子们都长大了，你的亲卫也在不碍的。”沈广铭想了想同意了这个法子，按规矩来说沈广铭这个身份和级别回京上任应该是京城派来一队人马接了沈广铭和沈家家眷。但是北疆实在是远，京城又催的急，等从京城派人来再回去拖得可不是一天两天，也就只能沈家自己回京了。

　　最后决定沈广铭先带着护卫十人轻骑快马先行回京。其他的家里人在后面慢慢到京城，一切求稳。没想到他们刚决定就有下属来给沈广铭传话说，陆怀衍跟当地抽调了五十名军士，由这五十人护送家眷，让他放心先行。听到这消息沈家人都面面相觑，三爷不是阎罗三吗？平时送点东西也罢，这直接给一队军士是怎么回事？军里的人哪能妄动？不过沈广铭倒是放心了。这回他没后顾之忧当天夜里就带着一队亲兵走了。

　　送走了沈广铭，沈莲稚赖在杨氏屋子里吃荔枝，杨氏看着她说:“你说，三皇子对咱家这般好，到底是喜欢你呢，还是圣上有意笼络我们沈家。”
　　沈莲稚想了想说:“我觉得，应该是有意笼络，安抚我们家。您想啊我又不是什么天仙下凡，人家是皇子什么美女没见过，也不是什么青梅竹马都没见过面，哪谈得上喜欢不喜欢呢。就算我们日后完婚了也就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了。”
　　“他平时多想着你啊，我以为你们早就互通书信了只是不让我们长辈知道罢了。”杨氏其实也是个活络性子的人，在女儿面前两人不像母女倒像姐妹。
　　“哪有这回事啊，娘。”
　　见沈莲稚脸红，杨氏也不接着说了直说:“快吃，吃完了回去早点睡觉，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了。”

　　等她吃完了回到绣楼，洗漱完毕刚躺在床上，床幔刚放下来她就腾的坐起来问：“丹桂，三爷送我的东西都收好了吧”丹桂答到“收好了大姑娘放心吧。”

　　“我那副仕女图可不能受潮了，怕碰的都包好了。”

　　“箱子里都垫了牛皮，贵重怕碰的都放在锦盒里了，绝对碎不了姑娘放心吧。”

　　沈莲稚听丹桂这么答应才重新躺了回去，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支簪子，簪子体是白玉的，顶端是粉玉雕的一颗颗小桃子，一整支簪子就像一根桃枝，未经雕琢前应该是一体的白玉和粉玉，这种玉材很少见价值连城，雕工也精巧绝伦，暗暗应了她的小字阿桃。
　　这支是跟仕女图一起送来的，用绒布包好藏在放仕女图的锦盒里，谁都不知道，还是内官姜玉偷偷告诉她的，她自己偷偷藏在身边。虽然她嘴上说只要相敬如宾就好，但是小女儿家谁不希望和夫君互相爱慕蜜里调油呢？记得儿时偶然读过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样的感情她向往了好一阵，结果没多久圣上就赐婚了，从此以后她告诉自己不能对他有太多希冀。他是天家血脉以后必定妻妾成群，她要的他做不到，但是她还是不自觉的对他送给她的东西上心。
　　想着回京就能见到他了，说不定很快就会完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想着许多事情和带着对他的期待和幻想入睡了。
　　清晨，沈莲稚是在丹桂叫了她许多次后醒来的，丹桂见她不起就直接拉开床幔，阳光一下子透进来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眯起了眼睛，她洗漱完闭着眼睛由着丹桂和碧兰梳头穿衣。
　　衣服穿好她也清醒了，看着周遭的陈设，心中不舍——衣柜和床是黄花梨雕花的，那是她十岁生辰爹爹给她打的。美人榻上的花纹是她自己画出来请工匠雕的，床上幔帐的图样是她自己绣的她从小到大向往的景世山。书案上是她从小到大读书画画的地方，那上面出了一幅幅笔精墨妙的山水画。这绣楼她住了十六年，还是沈老将军在世时给她盖起来的，只是她还没出生沈老将军就过世了，听长辈们说老将军没有女儿，于是很想要一个孙女，当年郎中诊出杨氏怀的是女孩，老将军高兴得不得了。如果他能看到沈莲稚不知道要怎么疼她。如今她就要走了，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回来了，想到这眼睛里就沁了泪水。丹桂拽了拽她的袖子说:“大姑娘，走吧”沈莲稚回过神来，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转身说“走吧。”

　　到了大门口看到家人们都到了马车前，还有一队军士穿着军服打着包袱，应该就是陆怀衍派来的。沈莲稚见有外男在，就将惟帽戴在头上走了出去。杨氏听管家清点了人数物品，一应事情没有纰漏，大家就都上了车。
　　碧兰扶着她上车，脚刚踏上矮凳，突然来了一阵不大的风将她惟帽上的纱吹了起来，她伸手去扯，手中的帕子没拿住掉在地上，被风吹了好远，她“哎呀”了一声，目光顺着帕子过去，见帕子被吹到了一个人的脚边，是一个被派来的军士——他个子很高比身边的人都高出一截，头戴范阳笠，身着军士统一的鸦青箭衣，墨色长斗篷。脸上没有表情。眼睛不大眼神却深邃，鼻梁高挺，五官端正利落。站在队伍的最后一个，气质清冽与周围不甚相融。他这时也是觉得有人盯着他抬眸便跟沈莲稚的眼神撞到了一起，四目相对沈莲稚飞快的将惟帽放下然后对碧兰说:“快去，将我的帕子捡回来”然后坐进了车里。

　　碧兰将她的帕子捡回来后车陆陆续续的行驶起来，一段时间后她和丹桂碧兰坐在车里无聊玩起了双陆棋，她满脑子都是今天跟那个军士的对视，心跳莫名的快，玩棋也心不在焉连着输了好几把。
　　丹桂和碧兰见她一直输，便提议:“姑娘，要不我们来打叶子牌？”她泄气般将头靠在车壁上说：“不想玩了。”说着把车上的帘子掀开了一条缝，见到那队军士骑着马就在车前，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一下子又把帘子放了下来。沈莲稚早上没睡饱现下直接躺在车里补眠，中午吃了饭下午在车里看话本，晚上到了驿站沈家将一个不大的驿站几乎装满了。坐了一天的车沈莲稚也不饿没吃饭就进了房间。晚上却有驿丞来给送宵夜，说是有人吩咐的，她以为是杨氏或者祖母，便也没往心里去。

　　就这样走了五六天的时间，一日行至一个稍僻静的驿站，已经是晚间了，众人吃过饭沈莲稚刚要睡下还没换衣服，就听见有人喊:“山贼来啦，山贼来啦！”接着便是叫喊声此起彼伏，她一个激灵朝外跑去，满脑子都是母亲，祖母，弟弟们。
　　沈莲稚推开房间门就往出冲，一下子撞到一个胸膛上，她抬头是那日那个军士，他开口对她说：“你待在屋里那都别去。”“可是我娘，祖母还有弟弟们……”话还没说完就听他说：“他们都会没事，你就待在屋里不许出来。”说完转身出去，外面的刀剑声此起彼伏，她转身把门插上，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信他的话，丹桂和碧兰吓得抱在一起。她冷静听着外面不消一刻就没了声音。过了一会管家在门外说：“大姑娘安心，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