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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封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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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二,黄道吉日,宜动土,宜升迁。
“……先皇五子颜琡,勤勉敦实,忠诚豁达,特封越信王,赐居宜川路……先皇六子颜珪敏而善学,利而不争,特封永昌王,赐居烨峰路……”
旨意一出,颜琡与颜珪二人,才终于算是在这殷城中扎下了根。
乔迁当日,越信王府门庭若市。有些是颜琡这一月来新结识的京中贵公子,还有些是在颜琡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就已经结识的旧人,时隔两年,终于能够再次相见,双方眼中俱是热泪。
越信王府张灯结彩,红绸带拉了好几十尺。府院中设了十余张圆桌,皆铺好了红布匹,一眼望去热热闹闹,好不喜庆。
颜琡苦尽甘来,上门道喜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来访的人们心照不宣,越信王好说话,耳根子软,行事又快,只要是打好了关系,将来有求于他,做什么都要方便许多。
颜琡从来对这里面的门道知之甚少。他的原则就是只要这人今日不害我,他今日就是我的朋友。至于朋友间的互帮互助,那都是应该的,只要没出什么大事,他这打马虎眼的性格也还糊弄得过去。
本来颜琡也给颜珪发了帖子,谁想到颜珪也恰好挑了这个日子搬迁。两人想了想请帖都写好了,再调日子过于烦杂,不如就各忙各的,礼遣人送到了,心意到了也就完了。颜琡爽快地一拍肩膀,想着这两年颜珪也照顾了他不少,便挑了副太湖石的屏风送去。
颜珪的礼物送来的时候,颜琡这边已经开席好一会儿了。来客的礼堆了整整一个小库房,颜琡在席间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家人将颜珪的礼捧进来,他就随手打开瞧了一眼,看又是什么笔墨纸砚经书孤本之类对他而言无甚吸引力的东西,挥了挥手让堆库房里去了。
“来者是客,今后诸位就都是我越信王府的朋友,大家闲了,闷了,记得来找本王——”颜琡多饮了几杯,脸上已有醉意,此刻还在应酬来客,“多谢诸位捧场啊……多谢多谢!”
“王爷客气了,我们今后还要多仰仗王爷,诸位说是不是——”席间一人领头道。
“是啊是啊,太客气了——”众人随之附和。
相比越信王府,永昌王府这里就冷清了不少。之前写好请帖什么的,都是颜珪糊弄颜琡的。他根本就没有告诉旁人搬迁的时间,更不用提广邀来客了。颜琡派人将太湖石假山送到的时候,也就是停在门口,由颜珪自己的人出去搬了进来。整个永昌王府里,只有卖力移着东西的小厮与几个粗使丫鬟。
下人把那屏风搬进了院里。颜珪倚着刚擦净的廊柱,摸着下巴抬眼端详着它。
“殿下,这个……要放哪里?”
“嗯……”颜珪沉吟了半晌,答道,“先放这儿吧,等别的弄好了,把这个收拾一下抬到燕王府上去吧。辛苦了。”
于是当在府中静坐吃茶的颜訚突然收到一架太湖石屏风的时候,手里的茶突然就没味儿了。
陈王颜闿今日休沐,刚好到燕王府上来闲聊。下人来报的时候,他扭头看了看颜訚有些错愕的复杂表情。
“阿訚,你什么时候和六公子交情这么好了?”
“王兄说哪里话。要说交情,不过是上回偶然在街市上遇见了,叫他来府上略坐了坐罢了。”颜訚迅速恢复了常态,抿了口茶。
“就这?”颜闿语气里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今日越信王与永昌王同时乔迁,五公子那儿给你递了帖子,你又不去;难不成是巴巴地在家等着六公子给你送东西的?”
“呵,”颜訚轻笑了两声,“我哪那么大能耐,料得到他今日会给我搬这么一大盆东西来。说不定是上次他来府上,见我院里空荡荡的少个装饰,这才送了东西来委婉地提醒我,省得我丢了面子。”
颜闿看他挥挥手,叫人把石屏风抬了下去,又从面前的矮几上拣了块糕点:“阿訚,依你看,这六公子如何?”
颜訚眼神微滞,不多时笑道:“王兄不会是来替陛下套我的话的吧?”
“怎可能。陛下又不在,王兄就是闲着随便问问。”
“好啊。那我告诉王兄一件事,王兄可别转头就告诉陛下去。”
“啧,那你说说看,我听听有没有必要禀告陛下。”
颜訚眸中轻转,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王兄知不知道,永昌王会武?”
颜闿看他神色正经,还以为是什么重要大事,侧耳听完了,满脸都写着“就这?”
“怎么说也是先皇子嗣,自幼受天家教导,会点武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值得这样遮掩?”颜闿问。
“确实不是大事,不然我也不会瞒着陛下,”颜訚道,“其他几位王兄也看到了,废太子无意武学,颜琡虽有兴趣,又不是那个料子,就连颜瑜也是个风一吹就倒的。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颜氏天下要改头换面,合着都亏在武学上了。”
颜闿听他越说越离奇,忙向他使眼色,怕给下人们听了去。颜訚却不甚在意:
“我是想说,王兄这一身的本领,两个侄子年纪尚小,不如先栽培栽培颜珪,也不浪费了。”
“这话奇了,怎么有好徒弟,你自己不收,还要推到我这儿来?你王兄还领了大将军,日日巡视城防事情多得很,没空。你那么稀罕他,自己教啊。我那大刀阔斧的,怕永昌王那小身板扛不来。”颜闿奇道。
颜訚不甚恭敬地朝兄长翻了半个白眼:“我这不闲聊嘛。王兄又不是不知道,我会的那些东西,阴器暗毒的,终非明道,君子不齿。”
“我看永昌王与你挺投缘的,见了一面就往你府上送东西了,说不定他就对你这些东西感兴趣。”
颜訚懒得和他继续争论,“啪”地一展扇面,把一根银针精准地钉在颜闿就要伸手去拿的那块点心上,然后若无其事地摇了两下扇柄,半张脸躲在了扇子后面。
“嘿,你小子闲的啊!”颜闿敏捷地缩回了手,抬眼瞪了那隐在扇子后微弯的月牙目,“得,浪费你自家的东西,告辞了!”说罢作势起身要走。
“诶,王兄别生气啊,那针上没毒!真的!你信我王兄!”
颜闿总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天天不干正事,还喜欢忽悠人的三弟这样偏爱。颜訚在他边上喊了半晌,他终于还是坐回了原位。
许是他更喜欢这样打打闹闹的亲密关系吧,而不是在晏河殿里,和颜阆来一句回一句的拘谨。
至少颜訚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变过。还是一样的不务正业,还是一样的爱惹麻烦。
“那颜珪往你这儿送东西这事,你准不准备告诉陛下?”颜闿重新坐定,正经问他。
“嗯,要告诉啊。”颜訚眨了眨眼,“待会儿就叫人去,省得被人占了先,要说我与永昌王私交过密。”
“被人占了先?”颜闿听他话里有话,“陛下派人盯着你了?”
“可不,王兄看看永昌王府的选址,到我这儿快赶上从宫城到陈王府了。”
“王兄跟你谈正事呢,你三句不消遣我心里难受是不是?”
宫城到陈王府是个永恒的故事。大致就是大将军颜闿说靠近城外军营更方便治军,于是当年选址的时候就把将军府建在了靠近城门的位置;谁想到后来封了陈王,还要日日到皇宫上朝,这上朝路远得他恨不得寻个托辞出城治军去。
“陛下不是挺信你的吗,前阵子还把你那什么楼收管了,今后你想做什么都没了顾忌,都有陛下兜着,还不好么?”颜闿接着问。
“陛下是信我,可他不信永昌王,也抵不住众臣每日在他耳边念念叨叨。”颜訚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提声叫了个仆从进来,问他,
“刚刚送东西来的人走了吗?”
“回殿下,正在库房领赏。”
“跟他们说一声,今后有什么东西,让永昌王留着用吧,不必麻烦了。”
下人应了,赶忙去库房传话,不多时回到厅中来:
“殿下,来人答应了,说这屏风是越信王为感谢殿下往年的照拂所赠,因着越信王今日在府中设宴,脱不开身,这才托永昌王遣人送来。”
颜闿瞳间轻滞,摇着头往手里的茶碗里吹气。
颜訚打发了下人,复又抬头望向颜闿:“王兄你瞧。”
颜闿点了点头:“这孩子是挺有想法的。可惜生在前朝,可惜了。”
那被颜闿一声声叹着“可惜”的颜珪此刻正坐在刚收拾好的新府址上,沏了开府后的第一壶茶。
“燕王收了?”
“收了。但燕王嘱咐殿下,今后不可再多礼,显得生分。”
“你可按我的话说了?”
“是,说了。”
颜珪抬手,示意仆从下去。他伸出手去拿起刚倒了热茶的瓷杯,冷不防碰倒了杯子,杯中茶水洒了一桌。
他也不叫人来收拾,就用指尖蘸着还在散发着余热的水渍,在空白的地方写写画画。
“是燕王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