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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斥仆 ...

  •   越信王府自开府来,收到及赠出的东西数不胜数。颜琡新辟了一件屋子专门做仓库,也不顶用,没几天又被各种大大小小的摆件堆满了。他看着这些搁着麻烦还没处放的东西发难,想着要不要转一圈,再给人家送出去。

      当然这样的主意不怎么行得通。颜琡思量许久,还是决定挑点东西给颜珪。虽说开府之后颜珪也没往他这儿多送过什么东西,但好歹在最难的那两年里,颜珪里里外外照应了他不少,就用一盏太湖石屏风搪塞了,好像也说不过去。指不定今后哪天他还要指着颜珪帮忙呢。那小子又灵活,又会讨人欢心,比颜琡自己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奈何颜琡收的东西虽多,他自己却也不太清楚那些东西各个的价值。要送些什么才算合适?他略略指了个方向,就让下人自己决定了。什么茶盘花瓶手串带钩,看着合适的,都打包送去永昌王府。不仅做了人情,还省得占自己府里的地方。

      颜珪看了送来的大包小包,哭笑不得,知道颜琡不是喜欢左右推辞的,命人收了又道了谢,目光却在其中一盏青玉花瓶上停住了。

      下人送完东西,回报颜琡的时候,自然是战战兢兢的:

      “殿下……永昌王说……那盏花瓶……您破费了。”

      颜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眯着眼思量了片刻,恍然大悟道:

      “那花瓶是哪来的?”

      “回殿下,是前几日游士子送的。”

      “游士子……”颜琡犹豫着,就差没把“游士子是谁”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那家仆觑着他瞧了一会儿,出言提醒他:“殿下不记得也不要紧,下次他来了,小的们将他赶出去便是。”

      颜琡这会儿真不太高兴,随手送个东西,手气还差挑了个赝品,让他在颜珪面前丢了脸,便鼓了嘴,气呼呼地问那家仆:“那天那谁送这东西来的时候,是谁收的?”

      那家仆恨不能立马把自己责任给卸了,忙回道:“是账房梁小多。”

      “他人在哪呢?”

      “这……此刻应该在清点昨日的礼单,小的给您叫来?”

      “去!”

      今日好巧不巧轮到颜闿视察殷城巡防。宜川路一带都是贵人居所,平日里向来安静,除了往越信王府送东西的车轱辘吱呀呀地乱响,很少有别的声音。今天好像确实闹腾了点,颜闿往宜川路进去仔细一听,这吵嚷声的来源正是越信王府。

      跟着颜闿进去的护卫见他停在越信王府门外,本要叫人进去通传,左右张望门口却又少了人,刚想抬手叩门,颜闿一举手,制止了他。

      只听里面断断续续有人训斥的声音:

      “你怎么管账的啊!收个东西看都不看的吗!”

      “本王没那个闲功夫管,你看不出来,收了就罢了,这让我送了人,人家倒好,看出是赝品,丢的还不是本王的脸!”

      “你自己说说!怎么办啊!”

      越信王府天井开阔,加上宜川路上上下下院落基本连通,虽说各家都努力闭门不出装作耳不能闻眼不能看的样子,颜琡的声音还是十分鲜明地在整个天井里流通。

      颜闿不悦地拧了拧眉,推门进府。

      “琈漪,出什么事了,闹这么大动静?”

      颜琡听得这一声喊,明显震动了一下。这殷城里会直接喊他字的人不多,这声音雄浑有力,又不见得是哪位交好的清客,一抬头,忙把方才的话头噎了下去。

      “——陈王叔!”

      颜琡赶忙起身行礼,也顾不上还在院里跪着的账房小梁,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仆从迎接颜闿。

      “王叔今日休沐?”

      “不是。只是巡城到这里,听你这里喧哗,进来看看。”颜闿言语委婉,没有明说“怕你这样太丢颜家的脸面”。他大致扫了一眼院中氛围古怪的场面,也能推断出是跪着的那个小年轻办坏了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孩子前两日收了个假花瓶,今天又阴差阳错地被我送出去了,人家看出来是假的,我才知道,这不……”

      颜琡说了个七七八八,颜闿也就明白了。他看那小年轻哆哆嗦嗦的怪可怜的,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越信王府的东西,要上心。这些东西经了谁手,都要有迹可循;出了事,责任到人。越信王宽宏仁厚,你们不能仗着有这样的主子就肆意妄为。不管你们是无心还是有意,到时候因为府里的事清算到你们头上,不要抱怨。”

      颜闿丢下一段话,就离开去别的地方继续巡城了。颜琡也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颜珪那样不计前嫌的人,也不会盯着此事不放与他诸多计较。

      可他没想到,第二天还有个人不请自来。

      “哎——燕王殿下——您等小的进去通报一声啊——燕王殿下!”

      颜琡听到动静,立马从书房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他听人报“燕王”,觉得这位好脾气的王叔应该不会是来找麻烦的,还暗自松了口气,直到他掀起挡暑气的竹帘,看到颜訚的黑脸。

      “燕王叔这……这是……怎么了?”

      颜琡凑近了,才好仔细打量颜訚。今日颜訚似是与平日闲散王爷的装束不大相同,最明显的,是他日常搭在腰间的那柄折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幽蓝鎏银浮雕的剑鞘。

      颜琡盯着那剑鞘,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颜訚身上的低气压。

      “……燕王叔?谁惹王叔不快了?侄儿替您教训他!”

      颜琡自作聪明的缓和气氛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颜訚只是略微偏过头来:

      “昨日本王听王兄说,越信王这里有人不安分,特地过来瞧瞧。”

      颜琡眼珠转得飞快:“哦,那都是小事,昨天陈王叔已经替侄儿教训过他们了!没事,没事!”

      “那不行,”颜訚说着,轻轻转了个身,腰间的幽蓝剑鞘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微光,多了几分诡异,“丢你的脸,可不就是丢我颜氏皇族的脸么?”

      颜琡听了这话,料想这事可能不能善了了,忙使眼色给边上的家仆,大约是有让他去找人的意思。至于是找颜闿还是谁,颜琡自己心里也没个盘算。那家仆却是个头脑灵活的,见自己主子两头受累,便自作主张去账房把昨日被训话的梁小多揪着耳朵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带到颜訚面前,指望着等这位大爷发落完了再解释给耳根子软的主子听,应当不会有什么差错。

      “燕……燕王殿下,这就是收了赝品那小子!”那家仆把梁小多往天井里一丢,尽力不去看正气得朝他跳脚的颜琡。

      梁小多本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拼了关系才调到越信王府来给人管账,心知颜琡是个好说话的主,日子也还算好过,谁承想今日碰上了个以不好说话闻名殷城的燕王,更是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管盯着颜訚那柄幽蓝剑鞘发愣,满脑子想着今天自己的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抬起头来。”

      颜訚不知道梁小多心里那些小九九,只是用他一贯轻佻而冷淡的声音命令道。

      梁小多讪讪地遵照他的话做。

      颜琡不知道颜訚想要干嘛,只是瞅着他的神情,像是要有大事发生。他也害怕真在自家院落里出了什么事,不好收场,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插个嘴:

      “那个……燕王叔啊,你看他还小,侄儿府上又不是缺这一件玉器,不至于不至于——”

      颜訚不理他,只是又把目光投向方才带着梁小多过来的那个家仆。那家仆突然受了他一眼,心下震颤,脚步都挪动不得。

      颜訚却突然放柔了眼神,语气也舒缓下来,平日里那分适意的浅笑又浮上他的面颊。

      他浅笑着,指着梁小多,柔声问那家仆:“就是他收的吗?”

      梁小多心里怕得要死,那家仆见颜訚突然放缓了语气,还松了一口气,忙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梁小多:“是是是!燕王殿下!就是他!”说到激动处,还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

      颜訚眼角微弯,本就狭长的一双凤眼眯了起来,更是撩人:

      “是么?”

      仿佛一束烈日炎阳照进越信王府的院落。

      那金色的光华在通体雪亮的剑身上打了个旋,带着逼人的猩红火花,翻转落下。

      刚刚还在庆幸劫后余生、忙着溜须拍马的家仆只觉得喉间一凉。

      院中诸人都愣在原地——直到那猩红火花溅上他们的靴尖与袍摆。

      有承受不住的小姑娘终于尖声叫了出来,立马被边上年纪稍大的姑娘捂住了嘴。

      那家仆直挺挺地倒下去,杵在原地的梁小多闭着眼侧身躲开。

      残余的数点猩红在雪亮的剑锋上哧溜滑过,一簇一簇地绽开在浅色的地砖上,鲜亮刺眼。

      颜訚若无其事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来,把剑锋上擦干净了,又将剑重新投回那幽蓝色的鞘中。那沾了血的帕子,就随意往身旁的石几上一丢。

      颜琡心跳得厉害。他好容易稳住了气息,有些颤声地开口:

      “……燕王叔……这……”

      “媚上欺下,这种人,颜氏留不得。”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叫颜琡不由地读得更深了些。

      颜訚见他没有答话,擦净了手,又柔声嘱咐仍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梁小多:

      “以后做事,要当心些。下不为例。”

      梁小多只是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颜訚也不再多话,只是安抚似的冲颜琡笑了笑,把这摊收尾的担子撂给了越信王府,自己背着手,转身出了大门,留下颜琡和府里的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没办法,颜阆还在宫里等他。

      “处理好了?”颜阆见他解剑进了殿,抬手命人为颜訚准备一壶茶。

      “嗯。皇兄大可放心。”颜訚接过茶盏,抿嘴试了试温度,就往喉咙里猛灌了一口。

      不多时,便有近侍俞勤进来将方才诸事禀报颜阆。颜阆侧耳听完,冲颜訚笑道:

      “你啊,就庆幸你生在朕这一支吧;倘若越信王之辈行事如你这般乖张,朕可就留你不得了。”

      颜訚笑笑,并不答话。

      “再过几日就是端阳。朕想着把几个小辈一起叫来宫里坐坐,你呢?要不要来宫里一块吃顿饭?”颜阆出言问他。

      颜訚知道,颜阆是想借着几个小辈与他关系比较好,拉他来一起坐坐,借着家宴的名头缓和关系。可他自己也属实尴尬,不能与颜珪走得太近,今日这事又和颜琡见面无话。想了想,还是推了算了。

      “臣弟之前的那桩案子,还有些收尾工作要处理。皇兄如果不是很着急的话,可否允臣弟——”

      “好了好了,”颜阆打断他,“你照实说,端阳节是不是已经约了姑娘了?”

      颜訚展颜一笑:“还是皇兄了解臣弟。”

      颜阆无奈地摆了摆手:“算了,”他说着,突然认真地指了指颜訚,“你趁早把人家姑娘定下来,娶了亲,朕看你还皮不皮了。”

      颜訚摇着头,低笑出声:“是是是,皇兄,我赶紧的。”他转念一想,又添了一句,“横竖皇兄有毛太师陪着,这端阳宴少了臣弟也不至于无趣。”

      成日守在晏河殿外的俞勤早就习惯看颜訚被茶盏纸笔砚台打出去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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