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啸龙吟》风聆

4、（四）

　　自从进入神侯府，戚少商就有种感觉：无情在躲着他。
　　说无情躲着他，当然是有点夸张。毕竟经历过那一场同生共死，要说天下四大名捕之首无情有什么要躲着藏着的，他戚少商也不会相信。
　　不过戚少商隐隐觉得无情有意无意对他避而不见。
　　而这种感觉竟然让他心中颇有点失落。
　　那时连云寨一案刚得到平反，他初入住神侯府。
　　他一个人站在神侯府中赏花，一个人走在京城看景，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
　　他不知怎的很期望看到无情。
　　想到那时冷清月色中那人的一笑，如冰湖镜破，雪后初晴。
　　戚少商此时的心境，并不愿看到盛世繁华、百花争春之景。
　　——越是热闹的地方他越是觉得寂寞。
　　他爱看千里寂寞冰封中的一点春，爱看无边落木萧瑟中的一丛花。
　　他站在神侯府院子里时，时常不自觉地望向秀木丛生之中的那栋小楼。
　　夜深人静之时，小楼依然灯光温暖，有时传来轻轻的咳喘声。
　　——那天易水边一面之后，无情就一连几个星期没下过小楼。
　　神侯府的家仆叹了口气说，大公子从小体弱多病，这次元气大伤，又逢此变故（金剑林邀德护主而夭折），少不得又要卧床半月。
　　后来戚少商也开始像追命冷血一样在外四处奔波追捕办案。
　　神侯府的案件多数已经不由诸葛先生亲自过问了，主持的是那栋小楼的主人。而交到戚少商手上的案子多是由家仆传达，戚少商还没有得到“殊荣”被请进小楼。
　　屈指可数的几次偶然与无情迎面碰上，无情也只是礼节性地朝他微微点头，二人头也不回地擦肩而过。
　　只是他每次拿到卷宗，都会看到清奇秀挺的笔迹在空白处言简意赅地写下一些提点和线索。批字之人心细又毫不琐碎，往往简短的几个字正解了戚少商的疑惑。

　　后来有一次，戚少商外出办案路遇铁手。
　　二人一个先叫了声“铁二爷”，一个脱口而出“戚寨主”，话一出口互相都觉得这情景有点怪异。
　　两人在路边一家小店把酒话江湖，聊着聊着，戚少商提到心里的这个疑问。
　　那时铁手笑了笑说：“大师兄心里想些什么，有时候连世叔也未必猜得透。大师兄从小天赋异禀，心思过人，常悲天下人之悲，可他偏偏是那样的体质……他对自己又特别苛刻，所以时常闷闷不乐，少有释怀的时候。人道他冷面无情，他也自许无情，其实他心里最看重情义，也最易受情伤，一旦受伤又很难忘怀。很多事他不会跟人说，也不会表现出来，可是心里的难过往往比他人更甚。大约金儿（金剑林邀德）的事情他心里一直放不下，不愿去想，所以有些回避吧。”
　　铁手说起大师兄无情，就变得有点神神叨叨。
　　他看着酒杯，有点像在自言自语。
　　然后他又自顾自地笑了一下，接着说：“其实大师兄心肠好，他心里感动的时候，面子上看着越是冷，但他的眼睛骗不过人。他就是有时太执拗，他一旦认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戚兄，如今你在神侯府，有些事也要劳你多费心了。”
　　铁手说到最后，那口气就像是说“大师兄的事就托付给你，你要多费心照顾周全了”似的。戚少商“哦”了一声，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古怪。

　　二人叙过之后，各奔东西。
　　戚少商心想，大概是我多心了。
　　其实，如果戚少商在与无情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回头留心一下，大概就会看到无情握着扶手的手突然紧了一紧，或者无情的目光不自然地向旁边偏了一偏。
　　可是戚少商也没有主动回头的习惯。
　　不过，他依然有仰望小楼的习惯，夜深灯长明，他会想到那人今夜又不得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