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伦一夜》Joker289

32、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

　　巴比伦王，那波帕拉沙尔死了。
　　一个君王跌宕的一生就被这句话浅显直白的终结。
　　现在，这座城池，这些罪恶与富饶、枯槁与繁华、祸患与兴旺，是尼布甲尼撒的了。
　　可是纵然那样又怎么样？
　　结局固然属于库洛洛，但不代表，所有一切都将被弃之不顾。何况小霞她只是个失去亲人的女孩子，她只是个女孩子……

　　他知道这座宫殿现在危机四伏混乱不堪，但他还关心一个人的安危。
　　“玛奇，你到底救不救小霞？”他咄咄逼人的看着玛奇。
　　“埃雷什吉伽尔，你到底是聪明还是蠢？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必须……”
　　“我不是你们的同党！”
　　“我们”这个词让酷拉皮卡感到一种针扎般的刺痛，他从来只是想维护事实，什么时候成了这群无所不用其极的人的同伴了？
　　“要想赢就堂堂正正，如果只能利用女人的话，库洛洛也不过如此。”他当然看过太多阴谋，只是现在身处漩涡，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平静以对。
　　“玛奇，我已经想好主意了，让我引来那些人，不要让小霞牵扯进来。”
　　小杰心惊胆战的看着玛奇和自己的主人，现在殿下不在，如果玛奇大人真的要杀掉主人的话……
　　玛奇现在的沉默让人难以预料意图。
　　“拉维耶*埃雷什吉伽尔……你怎么能污蔑我们的大义……你没有上过战场，你没有资格同情任何人。”她低声说，语气里好像隐忍着什么深不可见的痛苦。
　　“你的侍女明天就会回来。”

　　玛奇离开之后小杰赶忙扶住自己疲惫的好像随时会倒下的主人，他不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看到了玛奇的压抑。
　　“主人，玛奇大人她……好像哭了……”
　　旋律走过来，把唯一没有被大火烧伤的左手搭在了酷拉皮卡微微颤抖的手背上。酷拉皮卡抬起头，回给她一个勉强的笑容。
　　旋律还是和自己所知道的旋律那样温柔静默，只是自己变了。
　　比起这种无声的包容，他更想大骂尼布甲尼撒，然后，他想看到他那不容辩驳的笃定和从容的冷漠——只有那样残忍的强硬和不假思索的坚定不移才能击溃自己的犹豫与怯懦。
　　只有酷拉皮卡自己知道，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了，他不能义无反顾的选择为了救小霞而制造一连串的血雨腥风，如果玛奇不松口的话自己真的只能不断自责和犹豫不决……如果是库洛洛的话，他根本不会烦恼……
　　“大义……”
　　这种毫无原则的愚忠就叫“大义”？
　　酷拉皮卡看过不少阴谋狡诈、利用与背叛，他从不知道有一天从库洛洛那些精于此道的下属口中所说出的“大义”两个字，如此凛然不可犯。

　　朝堂上形势急转直下，由于那份伪造的遗诏和调兵令符的遗失，前朝重臣顿失立场。暗中由佛达亲自执行的暗杀更令所有游移不定的大臣惶惶不安。
　　而大马士革西面称臣，更是一个强大的证明——皇子殿下足够让巴比伦重新崛起，成为美索不达米亚的霸主。
　　一切都朝着好像不可抵挡的历史洪流缓缓演进，他却没有机会见证。
　　酷拉皮卡没有机会看到那些大臣，他只能作为一个后宫，按照礼节的规定跟着妮翁去探望费婕。
　　那波帕拉沙尔已死，费婕仍然坐在王妃宝座上，肃然的看着妮翁和拉维耶。她的眼睛在看到酷拉皮卡的瞬间迸出一种恨意，但一直躲避她目光的酷拉皮卡并没注意到。
　　“拉维耶，库洛洛跟你一定万分得意现在的局面。”她这次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厌恶，直截了当的说“如果不是有人伪造遗诏，他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松，你也早被杀掉了。到底是谁在我和无数大臣的监视下仿刻石板呢？”
　　酷拉皮卡大气不喘的低着头。
　　当然谁都不会想到，在所有书吏都被严密监视的巴比伦城，还有自己这个只会耍嘴皮的男宠能够造出一件完全相同的赝品。
　　费婕不加修饰的面孔有一种奇怪的平静，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是她也可以拉上这个故作姿态的西宫主人。
　　自己已经一败涂地，只是她想不到是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宠毁了最重要的一步——她花掉自己所有的珠宝从西索那个男人那里换来的一个名字，竟然又是‘拉维耶’。
　　从他出现之后一切都被打乱。她想看到他被千刀万剐，但她就算知道是他，也没有任何证据。
　　“你还真是无所不能，打算装到什么时候呢？拉维耶*埃雷什吉伽尔。”
　　她从那个孤单的宝座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酷拉皮卡面前。
　　“我没有证据……后宫里也没有其他的武器可以杀了你，”她看着索性闭上眼睛的酷拉皮卡，不由为他的防备感到好笑——自己再短时间的操纵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可我现在依然是这个后宫里发号施令的人，我说你是病死的，也没有人会反对。”像是说出一个早已预谋好的结局，费婕感到一阵轻松。
　　是的，她曾经风光无限，甚至曾经接近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现在她输了，却只是觉得轻松。
　　酷拉皮卡看到那个平静疯狂的笑容就觉得寒意从脚下升起，自己可不想跟这个卑鄙的女人同归于尽……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却撞上了两个奴隶。
　　双臂被扣住的酷拉皮卡盯着费婕手里那碗毒药。
　　自己竟然不是死在玛奇手里，不是死在库洛洛手里，而是死在了他们的敌人手里。
　　这也太可笑了……
　　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是那么视死如归，他能感觉到就算拼命挣扎，那个浓黑的药汁仍然被吞下去不少。
　　那东西超出忍耐范围的苦——真的不如痛快的一刀……不过这样的话，自己表面上也没有什么伤口，说不定也好。
　　酷拉皮卡仿佛听到了自己倒下去时那沉闷的声响，那也是他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尼布甲尼撒，知道我死了，你是什么表情？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也死了。
　　可是我离见到你荣耀加身只差一步。
　　酷拉皮卡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遗憾。
　　他想不到，当库洛洛看到被簇拥在无数白色花朵中间的自己时，竟然并没有露出那种被虚伪的温柔所伪装的冷漠笑容。
　　他有些机械的看了看四周，他躺在那里失去活力的样子让他感到一种完全陌生的，疼痛的愤怒。
　　“我其实……”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殿下，不是我。”玛奇的声音脆弱疲惫，她不明白，自己那么多次都想杀了他，但是他死了，自己却心乱如麻。
　　她有些迷惑的望着库洛洛，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然而她却看到他乖戾的扭曲着唇角，“是谁……”
　　“费婕。”一直木然的站在旁边的小霞忽然开口“她是前王妃，没有你的命令我们动不了手。”
　　“去杀了她，立刻去……”
　　他靠近他，他身下的散发着寒气的玉石森冷沉重。
　　库洛洛长久的端详着他，他最终妥协一般叹了口气。
　　“西索，给他解药。登基之后我要看到他恢复过来。”
　　我果然，后悔了。
　　看到拉维耶*埃雷什吉伽尔的“死”，自己果然不能够容忍，即使曾经说过‘有异状的话就杀了他’，甚至还特地让西索把消息透露给费婕，也给了她“毒药”，但亲眼所见他的死亡，自己果然如此失望、愤怒、甚至……后悔。
　　本来以为自己毫无感觉的话，就真的杀掉他。
　　可是这个试验自己终究没有通过。

　　那波帕拉沙尔去世二十三天之后，巴比伦城一改愁云惨雾，迎来了新的君主。
　　“保卫边疆、守护皇冠的尼布甲尼撒。”成为巴比伦帝国的庇护者，他登上神庙接受桂冠，在万民拥戴中审视他的城池。
　　这座“冒犯神”的巴比伦，在阳光下如此喧嚣，好像焕然一新——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巴比伦。
　　那些狂喜的面孔都在仰望着他，那些遥远广袤的疆土都在等待着他，就连那些神明，也都在祝福着他。
　　然而在巴比伦华美的宫殿深处，却有人刚刚从旧王朝的噩梦中醒来。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隐喻——一个“重获新生”的远方来客，同新巴比伦帝国一起苏醒，等待着自己。
　　库洛洛傍晚回宫的时候，漫天云霞肆意燃烧着一种壮阔的美丽，亮玫瑰色、绯红色、金橘色、蜜金色……那些难以辨别清楚的色调打乱在一起，即使从一个窗口里望出去，也丝毫不失繁复。
　　他的西宫出神的望着那最出色的画师也难以驾驭的色彩，侧脸是他一贯所见的平静。
　　“拉维耶，你还在生气么？”
　　酷拉皮卡最生气的莫过于自己为什么没有那么生气。从自己睁开眼睛又看到熟悉的布置开始，明明应该很生气，自己远没有从这纷乱中解脱……
　　但是看到库洛洛那无可奈何轻轻蹙起的眉毛，他又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拉维耶，我不想让你死。”
　　这或许是尼布甲尼撒能说出的最柔软的话了。
　　“陛下，巴比伦属于您了。”他看着他华服加身，只觉得有些感慨。
　　尼布甲尼撒，终于站在自己面前，在死后苏醒的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