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北》酥皮糖糕

5、离职原因

　　阳光柔柔暖暖地抚在脸上，对于雾霾严重的北京来说实属不易。不知多久没有这样睡得不分时候了，苏然看着冰箱贴下面的字条，把今早的阳光装进了心里。

　　上午十一点，刘冰洋从国贸的大楼走出。长长吸了一口气，上了最近的公交。来不及吃午饭，她还要去第二家公司面试。

　　她讨厌这样一遍又一遍重复说同样的话，讨厌向别人推销自己，可这些都是找工作最基本的，她没得选，且要做的好。

　　要对面试官露出自信的笑容，还要违心地说出自己多么想成为公司的一员。

　　在公交车和地铁之间摇摆了两个多小时，刘冰洋终于到了第二家公司，她仍旧长吸了口气，走进那栋大楼。

　　苏然窝在家里哪儿都没去，房间很整洁，压根儿用不着她收拾。无所事事下，除了打开电脑看自己的照片，别无他事。

　　捱到了晚上十点，刘冰洋终于回来，手里拎着几只生鸡腿和配菜。

　　“怎么样？找到工作了吧？”苏然从椅子上蹦下来，跑过去迎接刘冰洋。

　　“明天再说，”刘冰洋把包放下，“今儿炖鸡腿，吃吗？”

　　听她这样说，苏然便明白了，没在追问下去，而是跟着她进了小厨房。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苏然探身过去瞧。

　　“你会做什么？”

　　“我……”苏然不好意思的笑了。

　　“呵，行了，不用这么客气，等着吃就行了！”刘冰洋熟练地把鸡腿取出来去洗。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胡萝卜？”

　　刘冰洋笑着摇摇头，感叹苏然清奇的脑回路：“因为我爱吃——”

　　“啊……嘻嘻，这个……”

　　“恰巧所爱相同，不错，你还爱吃什么？”

　　“嗯——好像你都买到了，”苏然扫了一圈，惊讶的两眼发光，“土豆，蘑菇，嗯，好饿啊——我看我还是出去玩儿手机吧。”

　　“嗯，去吧，这儿用不着你。”刘冰洋按摩着几只鸡腿，似乎心情没有很糟糕。

　　苏然见状也就放心的出来了。

　　房间里只剩下厨房里的声音。苏然就这么的，突然间闻到了生活的趣味，原来温馨这个词是有味道的，是可以真真切切摸到的。

　　有那么一瞬似乎把时间拉回到了从前。

　　以至于终于开动的时候，苏然忽然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这种小日子真好。”

　　刘冰洋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

　　自这一晚，苏然就理所当然地在刘冰洋的住处住下了。半个多月后的某天，刘冰洋终于找到了一份还算满意的工作。

　　朝阳大悦城。

　　“冰洋！这儿这儿这儿！快点儿，都等你一个多小时了！”一个足以轰动全场的声音传了过来。

　　刘冰洋带着苏然走过去。

　　“我真不想说我认识你。”刘冰洋还没坐稳就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然后给苏然介绍，“我大学同学茄子，东北姐们儿。”

　　“你好，我叫苏然。”

　　“哎呀，冰洋，从哪儿认识个这么漂亮的妹妹？”

　　“让人家先坐，急吼吼的看你，”旁边的女孩儿学着她一口东北腔，指着桌上的二维码笑着问苏然，“苏然，坐，再点点儿什么，你爱吃什么呀？”

　　刘冰洋把苏然让到里边的位子：“稻子，这两个都是我同学，四年没分开过。”

　　“稻子？”苏然犹疑着开口。

　　女孩儿熟络地解释：“立稻媛，此立稻媛非彼郦道元啊，嘻嘻，他们都叫我稻子。”

　　“哦，”苏然看向那个大嗓门的东北女孩儿，“这——”

　　“诶？说来你俩一个姓啊，苏慕，听着是不特淑女？”

　　其实苏慕不说话的时候真的文静，只是一张嘴，那口东北大碴子味儿就……

　　“还真是有缘啊！五百年前咱俩是一家！”苏慕热情招待，“来，苏然，喝什么，姐姐给你点。”

　　刘冰洋手里已经拿着手机点好，看着苏然等她说话。

　　“我喝水就行了。”

　　“喝水怎么行——”苏慕一听急了。

　　“橙汁儿吧？”刘冰洋柔声问，眼神里征求苏然的意思，“鲜榨橙汁儿？”

　　苏然点点头。

　　刘冰洋下了单：“你看还想吃什么？我都点上。”

　　“点的挺多了，够吃了——”

　　“苏然，别省啊，今儿冰洋请客，可得宰她一顿！自从毕了业连个人影儿都找不到！”立稻媛埋怨。

　　“就是！”苏慕附和，“今儿是找到工作了，才联系我俩，不然又推到猴年马月去了！对了，我说，冰洋你这工作也找的挺快的啊？”

　　“这还快？都快一个月了。”刘冰洋帮苏然拆了筷子，放过去，“甭拘着，都熟。”

　　苏然微微点头。

　　“也就半个月，哪儿有一个月。”立稻媛纠正，“不过你专业那么强，应该找的更快的！”

　　“你不知道她眼光高啊！”苏慕说着挖了刘冰洋一眼，“不是我说你，冰洋，和我一家公司不好吗？大公司福利待遇多好，人家老板都给你打电话了，你干嘛要费那个劲自己找？你自己找的好吗？那种小公司恨不得把你当十个人用！你现在倒是实现你的人生目标了？反而被人家辞退了好不好？”

　　立稻媛拍拍苏慕的手，对刘冰洋道：“冰洋，你别怪茄子说话直，她也是为你好。我并不是让你放弃自己的梦想，我从来都认同你的精神高度，可是现在……”

　　这个时候，服务员端上来一盘毛肚，刘冰洋没去看，而是问立稻媛：“既然你认同我，为什么要阻拦我？”

　　“我相信你有能力登上去，可是冰洋，你要明白，梦想是要有地基的——”

　　苏慕粗暴地打断立稻媛的话：“甭扯得这么文绉绉的！一句话，你要实实在在的生活，讲那些没用的干嘛？”

　　“茄子，你不懂，对冰洋来说，她的梦想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到不了那个世界，还不如让她去死。”

　　“呵，你们这些人我是不懂，我只懂我没钱吃饭就会饿死，还没听说过没有梦想会死人的！”苏慕涮了片毛肚塞到嘴里，边嚼边说，“说白了，就是眼睛长到了天上去！冰洋，我就问你，你是不是一个人？是人就要吃饭对不对？我问你是不是？”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

　　“得了吧你，你和稻子，你们两个人，就是不实在！稻子还好点儿，拎得清梦想与现实，你呢？啥也不是，你是病的不轻！”苏慕说着，手中的筷子跟着比划了几下。

　　刘冰洋没说话。

　　“我就问你一句话，艺术家用吃饭吗？你吱声儿，甭跟我装深沉！当姐是你闺蜜不？”

　　刘冰洋轻笑一声，歪了下嘴。

　　“这就对了！先填饱肚子再谈梦想。你就说今儿的这顿饭，对我来说，太日常了！对你来说呢？”

　　面对苏慕的直视和毫不留情的追问，刘冰洋把脸偏到一边去。

　　立稻媛急忙拍拍苏慕的胳膊：“茄子——”

　　“真姐们儿才和她这么说，不然我说这么多招她干嘛？给自己添堵啊？”苏慕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还有个妹妹在呢，你少说点儿——”见刘冰洋变了脸色，立稻媛及时提醒苏慕。

　　“那个，苏然，我说话直啊，不过我觉得冰洋能把你带过来，那绝对是把你当朋友的，”苏慕也没等苏然说什么，又对刘冰洋说，“你如果想饿着肚子做你的梦，哪天真成仙了没人给你烧纸！”

　　“苏慕！差不多得了！今儿是为了给冰洋庆祝的！你干嘛呀？专捡难听的说啊！”

　　“我现在不说她还这样！你问问她还有钱交房租吗？”

　　“她没钱我给——”立稻媛也急了。

　　“你能养她一辈子？再说了，她这种性格能让你养？”

　　“那我也养——”

　　“你们俩甭掐了，汤都加两回了，吃吧，”刘冰洋深吸一口气，反做起了和事佬，对服务员招招手道，“美女，过来加点汤，谢谢——”

　　苏然一直听着没说话，她也实在没什么能说，一来不熟，二来是有关刘冰洋，三嘛，这场面她也插不进嘴。

　　刘冰洋涮了菜夹给她，没事儿似的对她浅笑。苏然两只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就像苏慕说的是她而不是刘冰洋。

　　“你们都是为我好，我知道。我也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有你们两个后盾，还怕缺我口吃的嘛？是吧，两位大佬？”刘冰洋举起橙汁，“来，一起碰一杯！”

　　苏慕举起杯子：“知道就好——还不是心疼你！这么强的专业能力，真怕你白瞎了。”

　　“会好起来的。”刘冰洋安慰苏慕，“五年，五年后请你吃顿大的。”

　　“我才不稀罕，人家还减肥呢！”苏慕娇嗔一句。

　　气氛终于缓和过来了，立稻媛掸了掸身上的鸡皮疙瘩：“你还是骂人比较好听，我就爱听你骂人。”

　　苏慕啧了一声：“忠言逆耳，那是掏心窝子话懂不懂？”

　　立稻媛双手合十，急忙告求：“我懂我懂我懂——”

　　苏慕收起笑，一本正经认真对刘冰洋道：“冰洋，说归说，但是你有什么难处可得和我们说，别不吱声。”

　　“嗯。”

　　“不要像上次那样了，接私活避着点儿，甭让人家老板看到了。”

　　“接私活？”立稻媛还不知道。

　　“是啊，就是接了一个车模的活儿，不然你以为她怎么被辞退——”苏慕的嘴巴说的飞快。

　　刘冰洋的笑逐渐消失，筷子在滚烫的汤锅里僵住。

　　这个苏慕！这张嘴可真是……应该早点就沟通好的！

　　“冰洋，你现在这么缺钱吗？”立稻媛的眼睛瞪得老大，一脸的诧异。

　　“那你以为我今儿脑子抽了和她说这么多。”苏慕气鼓鼓地白了刘冰洋一眼。

　　立稻媛盯着刘冰洋看，想要一个确定的说法。刘冰洋只是慢慢把筷子收回去，蘸了酱料郁闷地往嘴里塞。

　　静默了几分钟。一个低低的声音开了口。

　　“真的是这样吗？”苏然问。

　　刘冰洋低着头，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是因为给我修图？被辞退的？”苏然小心翼翼地追问。

　　对面两人疑惑地看向苏然。

　　车模？这妹妹长得是挺好看，可是形象和车模这个行业可完全不搭边儿啊。

　　立稻媛向苏慕使了个眼色，而苏慕也是微微地摇头，表示不清楚状况，于是试探性问问： “苏然，你是——”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被老板看到了。”没等苏慕问完，刘冰洋就打断了她，径自对苏然做出解释。

　　还真是因为这个女孩儿！

　　苏慕有些尴尬，她不知道那个车模本尊就坐在这儿，她如果知道苏然就是那个车模，她就算再直率也不会说的。

　　“冰洋——”

　　刘冰洋轻笑，满不在乎一样：“吃吧吃吧，没事儿，怪他那小破公司庙小，呵呵，我这不找到工作了嘛！”

　　苏慕看看苏然，又看看刘冰洋，拿起手边的橙汁儿喝了一口，终于不再说话。

　　立稻媛则是清了清嗓子，和刘冰洋聊起了别的。过了一会儿，苏慕也加入进来，就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苏然却不能。她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她让刘冰洋丢了工作。她很想道歉，可现在的场合显然不合时宜。

　　有很多话想说，可却只能一言不发。

　　刘冰洋看在眼里，边和好友聊天，边时不时地给她夹菜。

　　所有的动作和表情都相当自然，可苏然知道刘冰洋这是刻意为之，是想打消她心里的内疚，是在安慰她。

　　每一个表情都在跟她说，没事儿。

　　这顿饭苏然自然没吃几口，走的时候跟在刘冰洋身后，像根木头一样。

　　“走吧？我们也回？今儿吃好了吗？”

　　“冰洋——”

　　“心事重重的样子可不好看，”刘冰洋歪着头冲她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苏然，没必要说什么。我也早就不想在那儿干了，真没事儿。”

　　“可还是因为我——”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我……”

　　刘冰洋就那么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苏然还真是想了出来：“下个月房租我来交。”

　　刘冰洋咯咯地笑出了声：“我已经交过了，你甭听苏慕瞎说，我哪儿有那么惨？”

　　“那我就交下下个月的！”

　　“哎呦，你这是准备跟我常住了？”

　　“就合租嘛，”苏然的声音低了下去，估计是怕刘冰洋不答应，马上又补上一句，“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朋友……”

　　“逗你的！回吧？今儿挺冷的。明早我还要上班去。”

　　“嗯，不过说真的，下个月房租我来。我做车模是挣到钱的，够的。”

　　刘冰洋也很诚恳：“说真的，下个月的真的交了，这半年的都交过了。”

　　“啊？”

　　“啊什么？不然你做饭好了。”

　　“行啊。”苏然忙不迭地答应。

　　“那可说定了！”

　　“有什么难的，我可以的。”苏然给自己打气。对于刘冰洋的歉疚有了弥补方法后，她的心情明显也好起来。

　　“冰洋，苏慕为什么叫茄子啊？”

　　“哦，这个——”刘冰洋回忆，“我们大一军训结束拍合照的时候，没等摄影大哥咔嚓呢，这个东北大妞就喊了声茄子！那个嗓门儿，你就想一下，整个体育场都听得到——”

　　苏然自然能想到。

　　“后来我们就叫她茄子了。茄子和稻子，这两人非要说我旺她俩，粘了我整整四年！”

　　“怎么能是旺呢，不是冻死吗？”

　　刘冰洋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冷笑话，笑着说：“下次，下次吃饭一定要把这个讲给她们俩听！她们一定会被你逗笑的。”

　　苏然蔫蔫地：“算了吧，我害你丢了工作，她们一定不喜欢我。”

　　“她们敢！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以后出去玩儿的时候，我带你一起去，”刘冰洋坚定的说，“她们不会讨厌你的，相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