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北》酥皮糖糕

4、找个住处

　　北京。

　　苏然下了飞机，与刘冰洋告了别，拎着行李箱就回了学校。上海之行是如此的完美，以至于上楼梯的时候一向安静的她，竟然也哼唱了起来。一直上了四楼，走到寝室门口，她从包里摸出钥匙去开门。

　　钥匙还没有插进去，寝室里传出的两个声音拦下了她的动作。

　　有人回来了？

　　“想不到苏然不在，我还以为她在呢，连钥匙都没带。”是林阳的声音。

　　“我也以为她在，和你一样没带钥匙。没办法只能到宿管阿姨那儿要了钥匙又上楼开门，”另一个是李佳恩的声音，“真是奇了怪了，她竟然不在！”

　　“也许回家了吧，不然她还能去哪儿。”林阳轻哼一声。

　　“肯定是，像她那么没趣儿的人，还以为自己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就能当花瓶，当花瓶也要门槛的好吗。”

　　“嘉恩，你不知道，上次隔壁班的王思涵叫我出去玩儿，让我带着苏然去。因为有乔柯他们在嘛，想见见她这个校花。结果后来怎么了你知道吗？”

　　李佳恩来了兴致：“她怎么了？”

　　林阳埋怨着： “让她点歌她不点，让她唱也不唱，让她吃点儿东西也不吃，诶，那就喝酒吧，结果人家更是一口不碰！乔柯本来就是冲着她去的，让她这么一搞，天呐，所有人都尴尬了！”

　　“那还怎么玩儿的好？”

　　“就说嘛！苏然这个人真的很没劲！你看她一天天儿的就跟个木头一样，白瞎了一张好脸！”

　　“你觉得她长得好看？我才不吃她的颜！”

　　握着钥匙的手缩了回来，站在门口的苏然低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没有再听下去，拎起行李箱轻声下了楼。站在楼门口，苏然抬头看看深蓝色的夜空，就连星星也没几颗了。已经入秋，北京的天气转凉，树植不似上海那般生机。

　　一阵夜风吹过，久藏于心的思念更浓了。

　　“喂？冰洋……你在哪儿啊？我……饿了，请你吃饭怎么样？喝上次我给你带的汤……好，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苏然挂了电话，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学校。

　　学校外面的小吃一条街还是热闹的很。苏然所过之处，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虽然新一届的学弟学妹们又来了一波，可她依然是公认的校花。

　　她知道自己的美貌。

　　这家老母鸡汤是一家小店，里面摆着五张桌子。店虽小，但是味道却是不错的。老板也热情，见苏然拉着行李箱进来，立即又擦了一遍桌子。

　　“姑娘吃什么？”

　　“汤……等会儿再要，我等我朋友。您先忙。”

　　“好嘞，那你先坐会儿！”

　　苏然坐下后，店里就没了多余的位子，好在过了一会儿，她旁边的女孩儿吃完离开，才空出一个来。苏然赶忙把自己的小包放在凳子上。

　　作出这个举动的时候，她是有些难为情的。可是想到刘冰洋要来，她就没再把包挪开。

　　“同学，这儿有人吗？”

　　“有。”

　　“同学，这儿有人吗？”

　　“有。”

　　“同学，这儿有人吗？”

　　不知道多少个人过来问过，在苏然实在撑不下去，就要把包拿起来的时候，刘冰洋终于出现了。

　　苏然对那个男生浅笑，说得坦荡：“有。”

　　“你怎么不回去休息？哪天请不是请啊！又不是非要喝这一口汤！”

　　刘冰洋的话有几分责备的意思。一屁股坐下来，与苏然拿开包的动作无缝衔接。旁边的男生被突然冒出来的她吓了一跳，尴尬得站了几秒钟，只得悻悻地走开。

　　苏然嘿嘿傻笑两声：“你不是说喜欢嘛！看看，那儿都写着呢，还吃什么？”

　　墙上是菜单，红底黑字。

　　刘冰洋也没看：“老母鸡汤呗。”

　　“大碗小碗？”

　　“大碗！”

　　苏然甜甜的笑：“叔，一个大碗，一个小碗！”

　　“好嘞！马上——”老板热情地回应。

　　“你还没回去？”刘冰洋看到苏然的行李箱，眉头一皱。

　　苏然抿了抿嘴，眼神闪烁：“有点儿累，想吃了再回去……”

　　“那你就喝一小碗汤啊？”

　　“就是想坐这儿歇会儿，我不太饿。”苏然一只手撑着下巴，偏过头去看忙碌的老板。

　　刘冰洋盯着她的帽檐看。

　　“怎么了？”苏然心虚地问。

　　刘冰洋缓缓收回目光：“没什么。”

　　这时，老板端着两碗汤过来：“姑娘们，汤来了——小心烫啊——”

　　苏然抬头甜笑：“谢谢叔——”

　　说完把一只勺子放进刘冰洋的碗里。

　　刘冰洋低头吹了吹，尝一口，眼睛一亮，咂摸着回味：“这家汤真的很鲜呐！”

　　“对啊，所以让你过来喝嘛！”

　　刘冰洋低头笑笑，没接苏然的话。而从来没说过谎的苏然有些心虚了。看到刘冰洋的反应更是如此。她只能聊些别的什么，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过来不是太远吧？”

　　“嗯，还好。”刘冰洋边喝边道。

　　“那你明天上班吧？”

　　“嗯，上啊！”

　　“那你——”

　　“苏然，你想问什么？”刘冰洋抬起头来，侧过脸问她，“没事儿，有什么话直说。”

　　苏然露了怯，在刘冰洋的逼视下犹豫着开口：“我能去你那儿……住一晚吗？”

　　很显然，这是刘冰洋意料之外的问题，所以她整个人都呆在那儿了。

　　苏然也知道两个人还没有熟到可以借宿的程度，但是她今天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了，只能硬着头皮扯谎：“我们寝室就我一个人，我有点儿害怕，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没关系，我就是顺嘴一说。”

　　刘冰洋睫毛微动，还是没说话，转过头去继续喝汤。

　　气氛有些尴尬。

　　苏然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看来她今天必须回去面对林阳和李佳恩了。还得像她什么都没有听到过一样装着。

　　“我那儿有点儿小，你去的话得和我窝在一张床上。”刘冰洋低着头轻声说。

　　嘴里的汤还在，不过足以让苏然听清她说了什么。

　　苏然的心情当下就好起来：“没事儿没事儿，都是女生嘛！”

　　都是女生，呵呵……刘冰洋心里笑了一声。

　　“嗯，你不介意就好。”刘冰洋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然后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目光始终没去看苏然。

　　苏然没注意，只想着自己有了去的地方，整个人都开心的过了头。

　　“你不喝吗？”刘冰洋转头看她，又看看她的汤碗。

　　“啊……”苏然脸一红，怪自己开心的太明显，急忙拿起勺子遮掩，“冰洋，谢谢你啊——”

　　“谢什么，都是女生嘛……”刘冰洋套用她的话，“这就喝完了？那咱们走？还是你再歇歇？”

　　“走吧走吧，没多累！”苏然积极地起身，每个细胞都活跃着。

　　刘冰洋勾起一边嘴角，从苏然身边拉过行李箱出了小破店。然后打了个出租，带着苏然回到了租住的房子。在四环边上，十几平，不大，但还算在市里，离她上班的地方近点儿。

　　房间意外的整洁，整洁到苏然不敢走进去。

　　“进来啊——”

　　“哦，这……”苏然看着一尘不染的地板。

　　“就这样进来吧，我就一双拖鞋。”刘冰洋把手里的箱子放在门后换了鞋。

　　苏然这才小心翼翼地进了房间，每一步都足够轻。

　　“我不然脱了鞋吧？”

　　“着凉怎么办！你随意点儿。房间有点儿小，不过有卫生间和厨房，还是挺方便的。你带了洗漱用品吧？没带的话，我下楼去买——”

　　“带了，行李箱里呢！”苏然赶忙去开行李箱，“我自己来，你忙你的吧，明天还要上班呢！你能收留我就很不错了！”

　　“还收留，看来你真是无家可归了？”刘冰洋半开玩笑地试探着追问。

　　“差不多……”苏然小声嘟囔了一句，拿着洗漱袋进了卫生间。

　　刘冰洋打开电脑，把相机里的照片全部传了进去。包括车展上的，还有一些苏然的生活抓拍。

　　镜头下的苏然眼神澄澈，自然纯真，像个孩子冲着她笑。这种笑很有感染力，一直从照片里钻出来，飘到了刘冰洋的嘴角。

　　“哇，你拍的真好！拍了这么多啊，对了，你不是相机没电了吗？”

　　苏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洗好，站在了刘冰洋身后，刘冰洋正专心选照片，没有察觉到，冷不丁被苏然吓了一跳。

　　跟猫一样，刘冰洋心想。

　　“没电？我什么时候说过没电？”

　　“你不是和王倩说没电了吗？”

　　“哦——”刘冰洋似乎才想了起来，“那个……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来看看你自己的照片，要哪张我发你。”

　　说着她从身后拉过一个凳子，让苏然坐在了她的身旁。

　　“每张都好看——怎么办？真的太好看了！你拍的真的太好了！”

　　“那我还像上次一样，打包发你邮箱吧。”

　　“嗯嗯！”苏然连连点头，激动地去拍刘冰洋的肩膀。

　　刘冰洋笑着起身：“你坐这儿来，自己慢慢看，我先去洗澡。”

　　“你看我一高兴都忘了，你赶紧去洗吧，明天还上班呢！”

　　“呃……我明天不用上班，你明天准备干嘛去？我陪你。”

　　“你不上班？”苏然一愣。

　　“嗯，”刘冰洋站在那儿，“我辞职了。”

　　“为什么？”

　　“不想干就辞了呗，那工作挺累人的，我想休息段时间。你说多巧是不是，我正好能陪着你。说吧，明天你干嘛去？我当你跟班儿？”

　　“明天我想休息……”

　　“那也好啊！咱俩就窝在床上睡他个昏天黑地！”

　　苏然还是隐隐担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问一遍：“你真的辞职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嘛！等你步入社会，说不定比我换工作还换的勤呐！”

　　“那你找好工作了吗？怎么打算的？”

　　“这个……”刘冰洋甩甩手走开，“哎呀，回头再说，我先洗澡去，早洗完早睡！你困了就上床啊！”

　　苏然皱起眉头想再问问，可是刘冰洋显然不想谈及这个话题，已经闪进了卫生间，哗哗的水流声打住了苏然的问话。

　　“她竟然辞职了，难怪能陪我去上海，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辞的……”

　　苏然有些累，可是鉴于她是第一次来刘冰洋的住处，而且两个人也就是这一个多月的交情，她怎么都不好意思先去睡觉，坐在电脑前看了会儿照片，实在无聊到了极点。

　　“冰洋？冰洋——”

　　刘冰洋正冲着澡，满脑子的烦心事。等苏然走了她就得找工作了，明天休息一下就开始投简历吧。总不能这样耗下去，浪费时间也浪费钱啊。可也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哎，tmd，刘冰洋甩甩头发，抹了把脸。

　　“冰洋——”

　　刘冰洋猛地转身，差些滑倒。透过雾气，是苏然那张天真无公害的脸。

　　“你怎么进来了？”刘冰洋扯了浴巾挡在身前，想向后退，却发现避无可避。

　　“我叫了你好几声——”

　　“你先出去！快点儿！”刘冰洋急促地催促，声音里竟有怒意。

　　苏然这才觉出不妥，赶紧关上门。

　　过了好一会儿，刘冰洋才穿了睡衣出来。

　　苏然已经上了床，背对着她，睁着眼。

　　“我以为你睡了。”刘冰洋探身瞄了一眼，“我打算吹头发来着。”

　　苏然没说话。

　　刘冰洋咂摸两下嘴，一只手撑着侧躺到床上，另一只手去拍苏然的肩膀。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苏然的声音很低：“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个人挺没劲的？”

　　“怎么会？你没劲我干嘛招惹你啊！还陪你去上海？”刘冰洋脑子里边组织着语言边道，“刚才……苏然，我毕竟没穿衣服啊，我承认我刚刚语气有点儿不好，对不起，对不起，我向你道歉行吗？”

　　“是我不好。”苏然的情绪很低落。

　　不至于吧？刚刚语气也没那么重，苏然这么敏感吗？

　　“其实我不怕黑，我们寝室六个人，有五个人都出去实习了，我已经自己睡很久了。”

　　刘冰洋看着她的侧颜，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她们觉得我这个人很没意思，所以她们也不会和我商量去哪儿实习，我落单了……”

　　刘冰洋明白过来，轻轻一笑：“哈，这是美女的烦恼吧。”

　　“不用安慰我，说实话，我一个人习惯了。”

　　“美女都这么说，”刘冰洋挪了挪胳膊肘，继续撑着道，“人是有劣根的，没必要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大多数人都容不下比自己漂亮的，优秀的人。你只管往前走，活自己。”

　　“可是……你不觉得吗？”苏然终于转过身来，“你不觉得我没劲吗？”

　　“你好看啊。”

　　“这我知道，我是说你觉不觉得我没劲——”

　　“没什么，你这脑子想得真多，诶？你刚刚喊我是怎么了？有什么要问的吗？”

　　“想问你件事……但是现在忘了。”苏然瘪着嘴道，“你还生气吗？”

　　“我压根儿就没生气！”

　　苏然的眼神认真： “冰洋，你别生气，我现在只有你一个朋友。”

　　“苏然，咱不说了，睡吧，你应该早就累了。”刘冰洋把手放在苏然的胳膊上。

　　“我说的是真的，”苏然很诚恳的样子，“我第一次和一个人说这么多话。”

　　“合着一直都对不是人的说呗？”刘冰洋贫嘴，尽量安慰苏然的情绪。

　　“一直对乐乐说。”

　　“乐乐？”

　　“我之前养的一只蓝猫，上个月它挂了。”

　　苏然的语气平平淡淡，却着实把刘冰洋冷到了，她忍着想笑的冲动，干咳两声作掩饰。

　　“那、那它挂的好啊，把你所有的秘密都带走了，而且，它一定知道你的生活中迎来了我，我不会还不如一只猫吧？”

　　原本是想逗逗苏然，没想到苏然竟然犹豫着没说话。

　　“看来我还真不如这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