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北》酥皮糖糕

33、昆仑之行

　　八月初，昆仑。

　　苏亚夫头上的特制头盔被慢慢摘下，缓缓睁开的眼睛终于见了一丝光亮。耳边扇翼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他皱着眉头缓了好大一会儿。来的路上他也曾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可却分不清直升机具体飞往的方位。

　　“首长，您请。”

　　苏亚夫瞪了眼身侧的“护卫”，压着心火，扶着扶梯慢慢走下。

　　不远处站着几个身着迷彩的，姑且叫特种兵吧，因为苏亚夫也无法确定有没有他不知道的机密兵种。他现在也没心思去猜测这些，他只盯着那几个人，努力辨认着大女儿的身形。

　　遗憾的是，直到走近也没看到那个身影。

　　“赤羽还在实验室忙，您先休息一下，我带您过去。”

　　说话的是一个长相白净的女孩儿，看上去约摸三十左右，站在几个人中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苏亚夫走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你就是昆仑头狼吧？”

　　“是的，首长。”

　　“没想到柯老竟然这么年轻，还是个女孩儿。”

　　那昆仑头狼轻笑一下：“您请。”

　　“不用休息了，我是去实验室见我女儿，还是另外安排了见面的地方？”

　　“实验室，我带您过去。”

　　苏亚夫眉毛一挑：“哦，还用带那个头盔吗？”

　　女孩儿微微一笑：“您误会了，那是顶特制头盔，是防敌方侦查，保护您用的，不是防您的。”

　　“哦，是吗？那这一路我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苏亚夫打趣着质疑。

　　“直升机里没有光线。”

　　“哦——”苏亚夫佯装同意女孩儿的这番说辞，眼神中却是一副你懂我懂的样子，“那就烦请带个路吧。”

　　“您请。”女孩儿做了个手势。

　　苏亚夫与女孩儿走在前面，其余几人跟上。

　　“还是要谢谢你啊，虽然等了一个半月，还进了几趟审讯室。”

　　“是我没能及时了解到情况，不好意思。”女孩儿略带抱歉。

　　“是吗？梁昊说昆仑在某种意义上完全独立？”

　　女孩儿不急不缓，依旧是一副拉家常的平常语气：“怎么会，昆仑说到底是属于人民，属于祖国的。”

　　苏亚夫深深看了她一眼：“梁昊说昆仑的头狼不会从战区和军区中选拔……看来他没骗我。”

　　女孩儿也仅仅是礼貌地笑笑，并未接话。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让我与女儿在昆仑见面？”

　　“因为您是军区的。”

　　我不是军人出身，而你却是。像你这样的老首长绝不会做任何可能损害到国家利益的举动。

　　苏亚夫愣了一下，随之感叹：“梁昊的眼睛就是毒啊。”

　　“做这个决定，也是因为赤羽，她在昆仑的任务完成的很出色。”

　　“十多年了啊，她走的时候还是个学生，现在都会用枪了吧？”

　　“她用枪……屈才了，她的战场和您的战场不同。”

　　“那她现在是——”苏亚夫说了半句又憋了回去，“机密我不问。”

　　这次女孩儿却是主动开口：“昆仑有一项特殊任务，在上一任头狼在位时就已经开始了。不用我说，您应该能猜到。”

　　仅仅一个相视的眼神，这位老首长与昆仑年轻的头狼便建立了默契。令他们得以桥接的，是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使命。

　　那是一片更大的领域，充满着未知与挑战。

　　北京，空军大院。

　　赵家云围着围裙，边拖地边和窝在沙发里的苏然聊天。其实家里有一些高科技的新奇玩意儿，可是赵家云一下也没用过，她觉得那是剥夺了她劳动人民的权利。

　　苏然看她拖得认真，又和她说了一遍，要她用吸尘器。赵家云却打趣说，她要是有个小孩儿需要带，那就有的忙了。

　　没想到苏然竟然接了话：“阿姨，您说我要个孩子怎么样？”

　　赵家云听地云里雾里，急忙问：“要孩子？和谁？你能放的下冰洋？”

　　苏然抱着手机正和刘冰洋聊天，听赵家云提起这事，便问她：“阿姨，您觉得我和她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别人家最大的阻碍就是有长辈反对，你爸虽然没明说，可那态度都摆出来了，他哪儿忍心再看你受苦啊！”

　　“那您觉得冰洋呢？”

　　“冰洋怎么了？冰洋也挺好啊，刚回国就来咱家了！说白了就是来摸底了，探探你爸的态度。她要是没那个心来咱家干嘛？还带了两瓶白酒，肯定是想套你爸话的。”

　　苏然惊讶地问：“您怎么看出来的？”

　　“她那眼神就不单纯，虽然什么都没提，可里面藏了不少事儿。”

　　苏然想了想，嘟囔了一句：“我觉得我不笨啊，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可能是太在意吧，反而看不清。阿姨跟你说啊，她都回来了，你就主动点儿，有些事儿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儿，可是不说出来，就永远隔开了。”

　　“我其实不是很了解她。”

　　赵家云停下来，站在那儿看着苏然：“你是不是怕她嫌弃你离过婚？我不信她来咱家之前不知道这事儿，你要是普通人也就算了，可你是个明星啊，她能不知道。要阿姨说啊，冰洋说不定就是知道这些才来的。”

　　“啊？怎么说？”苏然盘着腿，坐直了身子问。

　　“你的婚史这么丰富，说明你爸的接受程度不低啊——”

　　苏然反应过来：“所以她就更有勇气了？”

　　赵家云点点头。

　　“那……我如果还没结婚呢？或者结了一次？她会来吗？”

　　“那阿姨就不知道了。”

　　“我得想办法问问她。”

　　“现在？还是等你俩把这事儿说明了再问吧。不然像是兴师问罪，她不承认喜欢你怎么办？或者打退堂鼓了怎么办？”

　　“没事儿。”苏然拿起手机真打算去问问刘冰洋。

　　“没事儿？”赵家云盯着苏然看了半天，见她抿着嘴，嘴角隐隐的笑意，一下明白过来，喜笑颜开道：“你俩已经说过了是不是？”

　　苏然笑着不作声，一副害羞的模样。

　　赵家云放下拖把，坐到苏然身边忙问：“谁找谁的？冰洋找过你？”

　　“是我先主动找她的，也是……我先说的。”苏然有点高兴，有点害羞。

　　赵家云很是意外，惊喜地问：“你找的她？小然，真的？”

　　“您不相信啊？”

　　赵家云盯着苏然的眼睛又问了一句：“真的？”

　　“阿姨——”

　　“好好好，阿姨信你，阿姨是真没想到，什么时候的事儿？冰洋怎么说的？”

　　“就……从南京回来的……那晚……”

　　“那么早？”赵家云瞪大了双眼，“怎么没听你说呢？”

　　“我担心我爸。”

　　赵家云捉着苏然的手，情绪有些激动：“快跟阿姨说说，冰洋怎么说的？”

　　“她说我该聪明的时候反而傻了。后来我想想，还真是，我和她一起住了那么长时间……可我只记着她离开的那天啊，”苏然红着脸又说，“而且，她说都是因为我躲着她。”

　　“这就是她不对了！”赵家云立马反驳，“你不也是因为她躲你才对她的心产生怀疑的吗？”

　　苏然眨了眨眼睛，忽然道：“好像是啊——”

　　赵家云摇着头叹气：“你们这两个孩子啊，玩儿捉迷藏啊。”

　　苏然瘪着嘴又想哭又想笑：“我怎么就没反驳她呢？”

　　“你呀——正陷在热恋里没反应过来呢。不过你去找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都想了八年了，能忍住么……那你们有一个多月了吧？”

　　苏然点点头，满心的欣喜都挂在脸上：“不过就见了一两次，我这段时间有点儿忙。以前在一块儿的时候是我宅，现在是她宅。阿姨你不知道，她都不出酒店的，吃在酒店，健身在酒店，完了以后吧就上楼去睡觉。乌龟还背着壳走走呢。”

　　“呀，那你们这就没联系了？”赵家云立即担忧地问。

　　“不会，”苏然扬扬手里的手机，“她每天都给我发信息的。”

　　“看把你高兴的。”

　　“我说我今天在家，她让我过去找她……但是我想等我爸回来，问问我姐的事儿。”

　　赵家云想了一想：“可也不知道你姐在的那个地方离北京远不远，要是远的话，你爸又要待几天的话，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不如这样，你去冰洋那儿，等你爸回来了阿姨给你打电话。”

　　苏然难为情地一笑，承认道：“我确实挺想去找她的，可是去了也会一直惦记着我姐的事儿，还是在家里等着吧。”

　　“那不然就让冰洋来咱家，阿姨给她做好吃的？”

　　“可以吗？”苏然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行的？冰洋又不是没来过，只是你当时不在而已，”赵家云拍了拍苏然的手，然后起身边收拾了拖把边说，“让她来吧，就说阿姨给她做好吃的，这孩子一直在外面，自己一个人怎么能吃的好——”

　　苏然望着赵家云的侧脸，心中说不出的暖。自从姐姐走后，她就关闭了自己的心门，和赵家云也从没这么敞开心聊过，这一个多月以来，比从前十多年说的话都要多。

　　生活里又有光束照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