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漂流》芜沙

4、第四章

　　早自习的铃还没响，教室里的同学们七七八八聚在一块聊起了八卦。

　　“诶，你们听说了吗，莫悠悠出事了。”

　　“原来三班那个莫悠悠？她不是转学了吗？”

　　“对，上周刚转去七中，听说第一天就被欺负了，特别惨。”

　　“会不会是……”一个梳着马尾的女生小声说着，眼神偷偷往孟小婉的方向瞟。

　　孟小婉察觉到她的视线，大大方方地回望过去，眼底是讥笑的神色。马尾女生立刻扭头噤声，不敢再说什么闲话。

　　齐云七中是出了名的不良少年聚集地，孟小婉初中就是在那读的。她一头灰蓝色的长卷发，一边一个耳钉，每天浓妆艳抹的，从不穿校服，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像极了哪条道上的大姐大。

　　有人说莫悠悠就是被她弄走的，而七中是她的地盘，莫悠悠去了那里，是不可能会有好日子过的。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沸沸扬扬。虽说是传闻，可瞅着孟小婉那副不好惹的模样，大家心里都琢磨着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江代柠不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尤其是这种毫无根据的谣言。他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转着笔，心不在焉地听着周围人絮絮叨叨的闲话。

　　莫悠悠，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啪嗒，笔掉了，滚到了桌子底下。江代柠弯下腰把笔捡起来，使劲甩了两下，掏出草稿纸胡乱地画了几笔，哦豁，断墨了。

　　江代柠盯着被涂得乱七八糟的纸张，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莫悠悠是谁。

　　“嘘，别吵了，老王过来了。”

　　老王是语文老师王鹏飞，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秃头男，隐隐有发福的迹象。

　　“早自习默写逍遥游，没背的赶紧背哈。”老王挺着啤酒肚走进教室，“苏柔，你过来发一下默写本。”

　　苏柔低着头走上讲台，下来的时候一边走一边发默写本，经过孟小婉时被撞了一下，怀里的本子撒了一地。她蹲下去把本子捡起来，眼前突然伸出一条腿，孟小婉单脚踩在旁边同学凳子下方的横杆上，堵住去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柔尴尬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周围的同学们面面相觑，老王不明所以：“怎么回事？”

　　“我看课代表抱着一大摞本子，就想帮她一下，没想到课代表没站稳，还摔了一跤。”孟小婉漫不经心道，眼睛却一直盯着苏柔，“唉，怪我太冒失，吓到课代表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明显不是道歉的语气，似乎还夹杂着几分讥嘲。苏柔的脸一下白一下红的，根本不敢与孟小婉对视。

　　老王早就看出她俩有过节，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不想多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没什么事就赶紧背书，待会默错了要罚抄啊。孟小婉你把腿收收，别挡在过道上，人家都没法走了。”

　　孟小婉翘起二郎腿，依旧堵住了大半的过道，只留下一条窄小的缝隙，冲苏柔一挑眉，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课代表，请过吧。”

　　故意拖长的调子，言外之意就是快点滚。

　　苏柔没说话，抱着剩下的本子，侧着身子从那条窄缝里挤了过去，孟小婉冲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这场由她挑起的早自习小风波暂时告一段落。

　　.

　　立夏过后的第七天，是齐云二中一年一度的校篮球赛。对于高二的学生来说，这是步入高三前的最后一次大型活动，临近比赛日，大家都蠢蠢欲动，兴奋得无心学习。

　　今年与往常不同，不再以班级为单位，而是直接从年级中选拔出优质选手组成校队，代表齐云二中去市体育馆参加为期一周的四校联赛。其他三所学校分别是齐云三中、齐云四中和齐云七中。

　　齐云三中是省优秀重点中学，以高升学率著称，遍地都是大学霸，根本不擅长体育项目。齐云四中是一所艺术高中，篮球队都是临时组织的，只为充个数。唯一称得上是对手的，就是体育生占大头的齐云七中。

　　齐云七中的篮球队队长廖深是出了名的狂妄，比赛日程安排还没下来就扬言要把二中那个姓江的打得回家找妈妈。这话一路传遍齐云市，传到二中人的耳朵里，江代柠的几个兄弟听了，气得想冲到七中去把人狠狠揍一顿。

　　江代柠本人对此没什么看法，因为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廖深。

　　不过他还是适当地表现了疑惑：“这个人认识我吗？我跟他有仇？”

　　魏恒天哔哔赖赖个不停的嘴瞬间闭上，看了一眼江代柠。胡泽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立马噤声。

　　江代柠一脸莫名其妙：“你们俩咋回事？有话就说。”

　　魏恒天有些犹豫道：“就，我听别人说的，那个傻逼是你们班那个孟小婉的前男友。”他顿了一下，“也不算，好像没分成，反正据说纠缠不清的。”

　　江代柠皱眉：“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人家不知从哪听来的，说你是孟小婉的姘头，以为自己被绿了，不服气呗。”胡泽瑞放下手，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柠哥，你的绯闻女友又多了一个，开心吗？”

　　江代柠：“……”

　　胡泽瑞一脸无辜道：“瞪我也没用，又不是我传的。”

　　魏恒天凑了过来，笑得一脸猥琐：“对了哥，你那个同桌不是也喜欢你吗，我听说她和孟小婉合不来，搞不好是在争风吃醋呢。”

　　江代柠有些无语：“这你都知道？”

　　魏恒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也不太清楚，都是你们副班长告诉我的。”

　　“于霄？你怎么会认识他？”

　　魏恒天憨笑道：“英语交流小组认识的。”

　　江代柠沉默了一瞬，问：“他欠你钱了？你讨债追到英语交流小组去堵人？”

　　“……”魏恒天卡了壳，“没讨债，没堵人，是正常交友，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不堪吗哥？？”

　　“哦，那就是去抢钱的。”

　　魏恒天：“……”

　　魏恒天一脸抓狂：“我就不能是去学习的吗？！”

　　“你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还学人家拽洋文？”江代柠伸出一根食指摆了摆，“太假了，再编一个。”

　　胡泽瑞看不下去了，说：“英语交流小组每周开一次会，这家伙就蹲在门口等着请人吃饭，其实是想追人家妹妹。”

　　魏恒天猝不及防被揭了老底，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红色。

　　江代柠大惊失色：“你都有喜欢的人了，还想着艺高的妹妹？！”

　　魏恒天：“……”

　　江代柠捏着眉心，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小魏，哥看错你了。”

　　“……柠哥你别这么戏精成不，”魏恒天大窘，“再说了，甜甜就、就是艺高的啊。”

　　江代柠默了两秒，真诚发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艺高门口蹲她，而是蹲她哥？”

　　魏恒天：“……”

　　江代柠有些怜悯地看着他，“小魏，你但凡把拐人家妹妹的勇气用在妹妹本人身上，也不至于追个人还要找人帮忙。”

　　魏恒天：“……柠哥，我觉得你在骂我。”

　　江代柠：“我不是我没有。”

　　.

　　教室里传来女生的争吵和谩骂声，江代柠一行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有人低着头抱着一沓作业本匆匆走出教室门，被江代柠一把揪住后领子，对方转过身，正是刚刚提到的副班长于霄。

　　于霄跟他们不太熟，一脸疑惑地问：“有什么事吗？”

　　江代柠松开了拽着对方衣领的手，又朝教室的方向指了指，做了个“怎么回事”的口型。

　　于霄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眼神扫到魏恒天的时候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魏恒天没有注意到，还冲他扬起一个自以为很友好的傻笑。

　　于霄向前走了一步，很小声地开口：“苏柔想加入拉拉队，孟小婉不同意，吵得很凶，你们最好不要进去。”他顿了一下，指了指江代柠，“尤其是你。”

　　江代柠：“……”他发誓，他听到后面俩王八蛋的笑声了。

　　于霄也有点尴尬：“反正大概就这样，我先去交作业了。”说完抱着作业本转身就跑，仿佛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江代柠转过身，赶在两人说话前无情地阻止了新的一波嘲笑。

　　“少八卦，少管闲事，现在把嘴闭上，哪凉快哪待着去。”

　　两人立刻捂住嘴表示明白，然后野狗似的撒着欢溜了。

　　江代柠深感头疼，一手揉着太阳穴往前走，结果没走两步就撞上一个人的后背，额头重重地砸在对方硬邦邦的肩胛骨上。江代柠捂着额头睁开眼，对方刚好转过身来，是韩夏冰。

　　江代柠立刻把手放下，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侧过身子准备离开，一眼都不想多看韩夏冰。

　　与对方擦身而过时被抓住了手腕，江代柠甩了甩，没甩开，只好停下脚步，生硬地开口：“放开我。”

　　对方皱起的小脸在看到自己的瞬间变得冷冰冰，眼睛不看自己，嘴角也拉着，雪白的额头上残留的一片红宣告装酷失败，怎么看都像个闹脾气的小朋友。

　　韩夏冰挑眉，捏了捏他的手腕。

　　“躲我？”

　　这人怎么倒打一耙。江代柠有些气恼，手腕被握得死紧，根本走不了。

　　韩夏冰饶有兴趣地看着江代柠微微泛红的耳垂，抓着对方的手轻轻一拉，把人拉进自己怀里。江代柠掉进一片温暖，浑身僵硬，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为什么不理我？”

　　温柔的质问从头顶传来，周身是令人心安的气息，江代柠泄了气，又觉得有点委屈，顺势在他怀里转过身，狠狠踩了他一脚。

　　“明明是你先不理我的……”

　　声音闷闷的，韩夏冰忍不住摸了一把胸前的小脑袋，指尖抚过发根处靠近后颈的皮肤，怀里人颤了一下，被碰过的地方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韩夏冰轻笑了声，突然嗅到空气中一丝异样的气味，不由得愣住了。江代柠回过神后发现自己正站在教室门口被韩夏冰抱着，整个人都臊得不行，趁对方愣神的当口把人一把推开，落荒而逃。

　　争吵声早已停止，也有人陆陆续续回到教室，江代柠悄悄地穿过后门，试图降低自身存在感，隐约听到有几个女生在小声说着什么。

　　“孟小婉怎么又欺负苏柔啊，嫉妒心也太重了吧。”

　　“就是说，一天天就知道找别人的茬，跟个深宫怨妇一样。”

　　“你们小点声，别被她听到了，小心变成下一个莫悠悠！”

　　江代柠站在原地，那几个女生没有注意到他怪异的表情。

　　他想起来了，莫悠悠就是那个同时给他和韩夏冰写情书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