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路人》明煊

4、莫渊一为妖指路 幼帝欲除妖立威

　　指路山上松柏苍郁有力，生机勃勃。远远望去，山峦耸立，烟雾缭绕，在近一些，便见烟雾之中立有一座茅草屋，屋前一张石桌，石桌旁有一石凳，石凳之上坐有一人，此人身旁立有一物，似鹅似鹤。
　　此物有名唤大头鹅，是这石凳上人所取。
　　此鹅展翅能飞万里远，驻足立有九尺长，毛色通体石灰色，隐于山壁岩石中。
　　石凳之人灰衣长衫，发丝如墨，梳理的板板整整规规矩矩，单凭他能在山上也把自己头发弄成上朝时的样子可见做人也应当是个规规矩矩的人。发型的精致与否并不能影响此人俊美的面容，身为男子却没有男子的刚硬俊逸，也不似女人的娇柔妩媚，长相正好十足恰当，舒适清隽，任谁看了都徒增几分喜爱罢了。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莫路，字渊一，是这指路山上的指路人。
　　莫路的茅草屋前立着一根竹竿，杆上系着随风飘荡的番，上面有三个大字：莫问路。
　　而那大头鹅正站在莫路身边梳理自己的毛发，莫路从它嘴里接过一封信，并不急着拆开而是看了眼大头鹅，它这身形是越长越大，刚捡来的时候还能抱在怀里，没想到一年比一年长得高大，再长下去莫路担心指路山容不下它了。
　　大头鹅带回来的信只说了两件事。
　　一：宣政35年，帝崩，太子即位，改年号蛰。淑妃加封太后，垂帘听政
　　二：据京都四百五十三里地的桃林，新化了两棵桃树妖初变已为人，正赶往指路山。
　　莫路看完摸了摸站在身边等着奖励的大头鹅，他起身负手而立站在了半山腰前，他望着烟雾缭绕之下的京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宁静的皇城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
　　莫路身形高挑匀称，站在大头鹅身边犹如一棵笔直的树干，显得大头鹅那身形就更庞大了。他们两个望着山下心中各有所想，莫路在想山下的人类，也许会有场仗要打。大头鹅闻着空气中的妖气，貌似有妖来访。
　　那是一个柳叶飘飘的女人，莫路闻到了妖气，而大头鹅早已蓄势待发。一个指路人没两把刷子哪能振的了妖，一个指路人没个厉害的坐骑怎能上的了山。此山高万丈，一个女人又哪能心平气和的来到这里。她笑意盈盈，身形纤细，面容姣好，只是头部小很多，就如同她的脚也小很多一样。她似柳叶，纤薄，风大就倒。所以，大头鹅想拍打的翅膀也慢慢的落下了，这是一个身形还没有完全进化好的妖。
　　“我在山脚下一户人家的屋后，站了不知多少年，活了不知多少世。有一天，突然觉得自己身形轻盈，一动，身心皆动。我就顺着这指路山往上走，走到了这里，以为能停下脚，怎奈一抬头，发现山还是那个山，直通天际的高啊，我累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路。”
　　莫路客气礼貌的说道“莫问前方是否有路，走下去，便是路。”
　　莫路，莫问路，妖问路，他指路。
　　那女人看到了他茅草屋前立着的那根竹竿上面挂着的番，然后又看向他的脸，一声娇笑“山下人家上百户，来往过客千万人，公子这张俊俏的面容我还是头一回见。”
　　莫路虽然不太与人打交道，但是妖化人也是人，所以他也算得到过不少人的赞美，到了今日，他虽然是个不太过于纠结自己外貌的人，但是也深知自己必定是个样貌不凡的人，所以这样的赞美他也习惯了，他维持自己一贯的谦逊，礼貌道“多谢姑娘。”
　　女人一笑一点头，往高处走了。
　　莫路这才直起腰身站好，他四下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半山腰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半山腰可不是随便的一个半山腰，莫路的茅草屋为一个始点，不管是山上的妖要下山还是山下的妖要上山，所经之处必是这个茅草屋。
　　莫路这边刚为一个妖指了路，算是平静无事。而皇城的叶府的师相正为了妖痛失爱子，悲痛不已。
　　而那叶夫人更是经不住打击一直昏迷不醒。作为一家之主的叶云升虽然也想一昏不醒，但是很多事还要做，比如，明日的继位大典。
　　他看着依然躺在床上的儿子，面色发黑，皮包着骨头，活生生一副干尸的模样了。叶云升是看一次痛一次，看一次恨一次。
　　日落日升，叶府上就算发生了天大的事，第二天的太阳还是照样升了起来，叶云升一夜没合眼，坐在这屋里一宿，这太阳升起来刺痛了他的眼，他也跟着站了起来，对候在外面的丫鬟们喊了一声“备朝服。”
　　皇宫中新帝的继位大典举行的如日中天，皇上和太后一起烧香祭天，跪拜太祖，一系列冗长繁琐的礼仪举行完毕之后，皇上一脸的肃穆开始走向正心殿。正心殿是整个皇宫的正中心，也是每天上朝议政的地方，那里有文武百官等着，而一路上都是宣国的士兵，新帝所过之处众人无不跪首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声接一声，如雷贯耳，响彻云霄。皇上只要没有进殿落座，他们就要一直这样喊下去。
　　正心殿里站着文臣武将，分列左右，他们双手执笏板，微微低头欠身。
　　直到殿外传来刘公公一声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齐齐俯首跪地，同样高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直到皇上落座在龙椅之上，说一声“平身”，大臣们这才起身。
　　皇上的龙椅后面多了一道帘子，帘子内若隐若现坐着的是淑太后。从今日开始新帝继位，太后垂帘听政。
　　而刚刚落座的皇上发现群臣之首少了一个人，自己的老师，朝中的师相叶云升。皇上年纪幼小，折腾了一早上，早已经精疲力尽昏昏欲睡了，这一坐下发现叶云升没来，顿时没了睡意。
　　他开口问道“叶丞相呢？”
　　大臣们左看看你右看看他，全都不知道，刚才等着皇上来的时候，全程都是欠着身低着头，谁也不敢四处打量，更不敢交头接耳，皇上这么一问才发现，确实是少了个人。
　　刘公公马上说“老奴这就叫人去叶府。”
　　说着快速的退了出去。
　　刘公公出了正心殿忙命身边的小公公快马加鞭去一趟叶府，看一看叶丞相在不在府中，府中有什么事，叶丞相又在干嘛。
　　这一趟说是去看其实是去责罚的，不管什么事，除非叶云升马上要升天，不然接受不了第二个可以在大典缺席的理由来。
　　皇上坐在龙椅上也是思绪万千，叶丞相为什么不来，能有什么事敢不来参加朕的继位大典，是对朕这个皇上继位有意见还是另有所图，新帝继位，前朝老臣的各种行为都要慎重小心，一切都太敏感，但是就是如此，当朝丞相竟然不上朝，到底是有何种理由。
　　而帘子后面的太后只有一个想法，前朝的官不来参加当朝皇上的继位大典，这是要造反啊！
　　下面的文武百官看似都安静的站着其实内心已经巨浪滔天了，丞相啊，那是群臣之首，三室为官的叶家，那都是忠臣啊，怎么可能呢。
　　一刻钟后，在小公公一声凄厉的呐喊打破了这场宁静。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刘公公一声呵斥“放肆，朝堂之上，岂容你这般无理。”
　　皇上一摆手站了起来，这不重要，先说带回来的消息“出什么事了。”
　　“指路山，指路山上的妖，杀人了，叶小将军，死了。”
　　皇上小小的身躯一震，咣当又坐了回去。他自出生以来只在父皇去世的那天夜里从父皇嘴里听到过指路山，从来都是平和的与人类相处的地方，怎么在自己继位的第一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呢。天下太平，盛世繁荣，这些好似在这个消息面前变得渺茫了。
　　而在身后的淑太后也是惊的合不上了嘴，自古以来，虽说与妖和平相处，但那山上的毕竟是妖，修行千年，而我们人才活了几年，这真要下山，又有几个人是对手啊。按理说，这妖下山，最先下手的应该是山脚下的村民才是，怎么出事的是叶府的人呢，叶府地处皇城距指路山那是相差好几百里的呀，这第一个遭殃的也不应该是叶家啊。淑太后虽然是太后，但是毕竟还是个年轻人，她在这百思不得其解中感到了不安和惶恐，她看向前面弱小的身影眼神中多了份坚韧，她儿这江山，谁也不能乱。
　　就在朝上似乎要乱成一团的时候，叶师相来了，带着悲痛带着恨意来了。朝堂上的人没有看到叶师相是否有多悲痛但是看到了他横在腰间的佩剑。自宣国之初，太祖便立下规矩，臣子不得佩戴武器上朝，历代朝中无人不从，但是叶师相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带着武器来了。
　　叶云升似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更没在意众人的眼光，他径直进入大殿，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下了。
　　“皇上，您可得给老臣做主啊。我小儿的性命……”
　　憋在叶丞相心里这几天的委屈，这个时候爆发了，叶丞相说不出话来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嚎啕大哭，悲痛不已，似乎失去了理智。
　　皇上被叶云升这一通毫无保留的痛苦感染了，心想自己的老师也是被这妖吓坏了，他想让叶云升平身，但是还没开口，太后的声音传来。
　　“皇上，是否先将师相的佩剑取来再问话的好。”
　　她的声音很小，但足以让跪在前面的叶云升听的见，他骤然间止住了哭声，他这才想到如今太后垂帘听政，他急忙取下自己的佩剑，双手奉上。
　　“老臣，罪该万死。”
　　刘公公接过他的剑，皇上一摆手“先起来说话。”
　　“谢皇上。”叶云升站了起来，擦了一把眼泪说道“我小儿在生辰那天夜里碰到了指路山的妖，被妖所伤，一直躺在自己的房中，我昨日才刚刚发现，他留着最后一口气告诉老臣，指路山上的妖下山了，如今我儿惨死，皇上，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我叶家就这么一个儿子。”
　　说着叶云升又要哭了。
　　年轻的帝王念着老师与学生的情分，见叶云升两度落泪内心波澜起伏，一心想为叶师相做主，但是这不是普通的事，关乎指路山上的妖。父皇走的时候定是有千言万语要讲，但是他没有时间了，他用仅有的那么一点时间告诉自己的是，指路山上的指路人不可随意下山。年轻的帝王从父皇的话里只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指路山上的妖，不能碰。
　　皇上安抚了师相下了朝，想听听太后的意思，只是他还没开口，太后已经开口了。
　　淑太后道“你年纪幼小，尚不足立威于朝野之上，借此除妖，做一件历代皇帝做不到的事。况且，叶师相位高权重，手握兵权，今天不宣进殿还私自佩戴武器入朝，如此明显不得不防，现在最要紧的是安抚下他才是，待到收回他的兵权，再做处理。”
　　太后的意思皇上明白了，第一，除妖，第二，杀师相。
　　他做皇子不过也就七年，未曾经历过生死，未曾揣摩过人心，他还没能准备好应付这皇帝的生活就已经要面对残酷的人性。
　　人妖虽为两族，安居那一角之上，未曾不是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