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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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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晚上，海大人本来说回来吃晚饭，结果临时被拉去驸马都尉张茂宗家赴宴，到了亥时才回府，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长得真好看跟画上的仙女似的，老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便问道：“大人，这位姑娘……”
“张茂宗非要给我，我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唔”，他指了指东厢房，老虞明白就把那女子带了过去。俺跟了大人这些年也略微知道一些他的事，海大人以前是在这位驸马爷的哥哥义武军节度使张茂昭麾下效力，也是张茂昭举荐他来的长安，他跟这一家子人关系还算亲近，俺问道：“这么漂亮的姑娘他自己怎么不留着？”
“哼，他倒是想，义章公主那脾气他敢惹？”海大人把玩着手里的红伞一脸嘲讽的笑容，“丁寡，你去厨房，这样……”他示意俺凑近一些低声说了几句，俺一听心说话海大人你可真是够损的……
照着大人说的弄好，装进酒壶，跟着他来到东厢房，那女子一直站在角落里不说话，海大人坐下，拿过俺准备的酒壶倒了一大碗说道：“你恐怕也听过我的名头，我的海府没这么容易进来，活是一碗酒死也是一碗酒，敢喝么？”他说完把盛满酒的大碗推到那姑娘的面前，那姑娘看着他，俺分明看见她身子抖了一下，只见她走过去端起碗“咕咚咕咚”都不带喘气的，喝完就看见她捂着自己的脖子张嘴想要呕吐的样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俺明白那滋味肯定不好受，那是没加灰的才封了六七天的绿蚁酒再兑上椒盐蒜酱还加了点胆草掺和在一起，内卫是干啥的？内卫就是折腾人的。那姑娘扶着桌子好半天才缓过劲，海大人围着她转了一圈，似乎在咂摸猎物合不合口，他笑笑，冲俺和老虞摆摆手，俺俩赶紧关门走得远远的……
第二天一大早，老虞照老规矩套好车在后门等着，可这回大人没说送反倒让她再留两天，大人去总院，那女子就被关在厢房里不让出来，俺去给送饭才知道原来她是个哑巴，都说十聋九哑可她耳朵没问题，听得懂俺说话，就这样这姑娘在海府一待就是四五天，海大人夜夜睡在她那，俺和老虞私下里还说这姑娘有两下子。可是俺每天都要给她送饭，头两天没觉出什么来，第三天开始俺就闻到屋里有股味道，哪个姑娘身上没点脂粉味儿啊俺也就没在意，可是第四天第五天那味道越来越重，俺觉得不对劲，所以那天晚上当海大人准备再一次去东厢房的时候俺拦住了他：“大人，小人有一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都站这了墨迹什么，快说”
“呃……这个……”
海大人看俺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到我书房来”，进了屋，他说道：“我没工夫在这跟你耗。”
俺咽了口唾沫，“大人，你有没有闻到那屋里总有一股味道？”
“呵呵呵”，他笑了，“女人身上的味儿，怎么了？”
“不是那个，俺是说药味。”
“药？”他不笑了，“我也是药不离身的，我怎么没闻到？”
“俺是个厨子，天生鼻子就尖”
“什么药？”
“俺也说不准，只是觉得大人似乎从来没有在一个女人身上这么……呃……”，俺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
“你是说她给我用了催情的药？……不可能，那种东西控制不了我”，海大人摆摆手，“不过……她确实让我有些疯狂。”
“俺觉得是……毒药”，后面两个字俺说得很轻。
“……”，海大人本来都站起来了又慢慢坐下，“说清楚”
“大人，小人也不瞒您，小人的祖辈在俺们老家那块就是挖药材种药材，俺从小就是泡在药材堆里长大的，俺的鼻子也练出来了，俺就闻到那姑娘身上肯定用了东西，但是被那花香粉香什么的盖着，非常非常淡，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俺一边说一边偷瞄大人的脸色，他坐在烛火的暗影里，一双眼睛精光发亮。
“你确定是毒？”
“……不确定”
海大人坐在软塌上发了一会儿呆，“丁寡，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现”，说完他起身就要往外走，俺赶忙挡在他身前，“大人，您还是要去啊？”
“去，为什么不去？明的不行来暗的，能使出这种手段也是匪夷所思，有些人非要寻死拦都拦不住，你有什么办法？”
第二天半夜那女人就被带走了，没人会问也没人敢问，日子又回复到平常，好像那女人就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过了又有多半年，一天早上海大人把俺们这些下人都叫到院子里，统共也没几个，偏偏少了老虞，平素这种场合早听见他扯着嗓子大喊催促了。俺们几个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清楚要干啥，远远地有几个内卫扛着一个木架子走过来，到俺们跟前把架子一竖，俺们一看那上面绑着个人，正是老虞，光着通红的身子跟烤虾一样，天灵盖那有一绺血，还在往下滴答，俺知道这就是海大人杀人的手法，海府断不了来刺客，俺见过的，死在他掌下的人就是这么惨，这时头顶传来一阵尖锐的长啸，抬头一看是那只海东青正在俺们头顶上盘旋，突然，那畜牲俯冲直下啄食老虞身上的肉，一块又一块，嘶啦嘶啦的声音，鲜血喷溅，血腥味儿能把人呛一跟头，肠子心肝都出来了……
“谁要是再干那吃里爬外的事情，我就让他尝尝这个滋味”，海大人的声音突然从俺们身后传来把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瘫在地上，这个时候这种场面十殿阎罗也不过如此了。
“丁寡”
“啊……”，听见大人叫俺，吓得头上这汗啊就跟流水一样蒙住了俺的眼睛，“从今天起，你就是海府的管家” 俺擦着脸上的汗抬头看着他，大人打了个口哨，那海东青落在了他的手臂上，“畜牲就是畜牲，永远也养不熟”，他挥动手臂，“走吧”，那鸟儿扑腾了几下展开翅膀飞远了，海府管家就这样落到俺的头上，俺本想说俺干不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硬着头皮上吧，谁让俺摊上这么个主儿呢？！
转眼到了贞元十七年的春天，这一天俺正在院子里砸核桃，一抬眼看见马三穿过门屏走了过来，马老板是个商人，但俺感觉他不是个简单的商人，他跟我们大人走得很近，可是又有别于尹泰那种上下级的关系，说是朋友吧也不像……他拉着俺说道：“老丁，这回你一定要给我做秋葵羊肉汤。”
“噫，马老板你怎么净给俺出难题，这季节到哪儿找秋葵去？”
“别推托，你瞧这是什么？”他晃了晃手上的东西。
“行，俺算看明白了，这世上就没有你们搞不到的东西”，俺接过他手里的菜，“马老板，好一阵子没见，您又跑哪儿发财去了？”
“呵呵，这回可走得远，南诏、瑞丽”
“呦，都跑出大唐了”
“天下的生意天下人做，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量，哈哈哈”，马老板还在那跟俺卖弄他的生意经，看到尹泰一脸严肃地走过来对他说道：“快来吧，大人正等着你呢”
俺拽住尹泰：“怎么了？”
“出事了”，尹泰抓起一把核桃仁就往嘴里放，“你还记得前年那个给咱大人下毒的哑巴吗？”
“一辈子也忘不了”，至今说起这个事俺还心有余悸，挺漂亮一姑娘可惜了的。
“你说一个哑巴，说，说不得；写，写不得，我们用刑都无处下嘴，当初训练她们的人就已经把刑讯这条路堵死了，没办法只能从张驸马那入手”
“张茂宗怎么会害咱们大人呢？”俺问道。
“他当然不会，张茂宗也是被人利用了，他说这女人是他从几个匪人手里救下的，他也是看那女人长得漂亮，本想留给自己可过不了义章公主那关就推给咱们大人，他也不知道那女人的底细，为了搞清楚她身上是什么毒，我们可是费了老鼻子劲……”
“查出来了么？”后来海大人也曾经把俺叫到总院去辨别那女人贴身衣物上的气味，可俺毕竟不是下毒的，分辨不出来。
“最后在她的指甲和头发里发现了很少量的药粉，又请教的高人才知道这出自南诏五楼山上的一种草，这个女人练的是媚术，这种药粉就是专门针对大人的病来的，通过皮肤的接触渗透进血液，让他的皮肤溃烂越来越严重却无法愈合，太阴狠了！”
“难怪，大人自打那事以后到现在一年多了没再碰过女人”，俺说道。
“这时候大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也是太傲了，什么都不屑于隐藏，我们都知道他有病，可具体病因只有宫里的太医才清楚，了解他身体情况的除了太医不就是你们了吗？你知道老虞为什么死吗？就是因为他泄露了大人的食谱，有人居然利用这些信息直接查出大人的老家和儿时给他看病的郎中！”
“你们怎么就能判定那女人和泄露的菜谱有关？”
“直觉，不然怎么解释她用的毒那么有针对性？”
“……怎么就怀疑上老虞了呢？”
“简单，海府上下就那么几个人，真想查没有查不出的，我也实话告诉你，你刚进海府的时候，大人就已经派人偷偷去你家摸过底啦。”
“啥？！”俺一下子蹦了起来。
“你激动什么？你以为海府是个人都能进来么？”尹泰一脸地不屑，俺想想也是，“老虞那问出来什么没？”
“他在外面欠了赌债，正缺银子，有人愿意花大价钱买海府的情报，老虞说对方只让他把消息写下来放进安善坊牌楼前的石狮子嘴里，自然有人去拿，至于什么人他也不知道，查不下去。”
“那女人是把毒药吃进肚子里？那她自己不也就活不成了么？”
“估计是吃了部分，还有一部分涂抹在身上。最多半年，她自己的皮肤也会大片大片脱落，你没看到，最后都烂得不成人样了”，尹泰的表情让俺不由得叹口气。
“我们审讯的时候她就像个傻子，本来不是哑巴，是被人灌了哑药。说实话我干内卫也快有十年，什么邪门儿的事没见过，可那个女人生生让我们这些人感到恐惧，那完全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能把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搞成这副鬼模样，是一两个人能做到的吗？这背后肯定有组织，大人说了这是个毒瘤一定要挖出来，于是我们让南诏鸽房的人去查这种草，都有什么人会去接触，可迟迟没有消息，不仅如此，西南边境好几个鸽房发回的消息互相矛盾，有的干脆连格式都不对，我们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内卫写的……”
“丁寡”，俺听见海大人在书房叫俺就推门走了进去，马老板正端着茶碗在屋里走来走去，他跟大人说：“赵雍那小子您还真得让宋狐狸盯紧点，不然……”他看见俺进来就不说了，这些年俺也明白个道理，有些人有些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大人”，俺垂手站着。
“丁寡，我最近要出趟远门，可能走得时间会久一点，府里的事情你就全权负责，还有一件事想让你去做，我不知道你敢不敢？”
“请大人吩咐”，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打鼓，不会是让俺去杀人吧。
“下回关大人要是再请你去他那切磋厨艺，你仔细看看他的家，有没有让你感觉不对劲的地方，若有发现等我回来，告诉我。”
“……知道了”
海大人这一走俺算是彻底闲下来了，大伙的精神也不像大人在时那么紧张，海府一切开支用度俺都可以凭着海大人出的券到柜坊上取，自由自在就像神仙过的日子一样，海大人走得还真是久，直到十七年的年底他才回来，而且又带回一个姑娘，俺一看这不是关长岭的闺女关灵儿么？
“大人，要送到东厢房？”
海大人瞪了俺一眼说道：“带到书房去，绑起来”
俺也不敢多问，找了根麻绳对关灵儿说道：“灵儿姑娘，对不住了。”
关灵儿冷冷地看了俺一眼，冲着海大人大喊道：“海东来，你猖狂不了多久了！”
海大人也不理她，看着俺把那丫头绑好，关上书房的门问俺：“我交待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俺摇摇头，“关大人再没找过俺。”
“也罢，看好她”，说着就要往大门走，“大人，就这么绑着？”，俺上前几步追着问，“就这么绑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解开，一日三餐你给她送，反正她喜欢吃什么你也知道”，好嘛，俺在这海府就是个送饭的。
关灵儿也是个犟脾气，口口声声说不吃海府的东西，可饿上一天一夜她就受不了了，俺就劝她啥时候也别跟自己过不去，那叫傻，俺做了些她喜欢吃的点心，什么小天酥啊红罗丁啊，毕竟还是个孩子，关灵儿对着俺态度就没那么强硬了。
又过了两三天，晚上的时候海大人把俺叫过去说道：“丁寡，我有事出去，我走以后会有人来救她”，他指了指书房，“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让他们走”，俺听得莫明其妙，大人怎么说就怎么做吧，果然还真来了个后生把关灵儿带走了，海大人整宿都没回来，第二天居然来了一帮子禁卫，说我们大人谋反要全城缉拿，俺们统统被关进后院的马厩，谁也不许出来，过了又半个多月，天又变了，俺们突然被放出来说大人没有谋反还做了内卫的总统领，这通折腾好些人呆不下去都说要回老家，走就走吧，俺给他们发了盘缠，偌大的海府就剩俺自己了，俺就寻思啊海大人去哪儿了，怎么没一点消息啊，俺也不敢睡就坐在院门那等，一直到三更天才看到海大人慢慢地走进大门，那脸色很不好。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他笑了笑：“我受伤了”
“啊？这天底下还有人能伤得了您？”
“哎呀，伤我的还真不是个人，该着我倒霉”，他一边说一边往书房走，“就只有你了么？跟我来”
进了书房，他缓缓地坐下，没了往日的犀利和锋芒，海大人静静地说道：“丁寡，过了明日戌时我若是还没有回来，你就把这屋里你喜欢的统统拿走”，他指着书房里那些瓶瓶罐罐，“我没有家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放在这便宜接我班的那群人，还不如都给你，你跟了我那么些年，这些都是你该得的。”
俺越听越不对劲：“大人，您这都说得什么话呀？”
“大实话，最后交待你件事”，他掏出一封信，“你跑一趟洛阳，把这个交给马三，我的身后事他会处理”，俺还想问却被他制止，看样子他非常疲惫，俺进海府快八年，从没见过这幅模样的海大人，也许他真的需要休息了，俺合上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大人的声音：“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此刻的海大人是谭嗣同附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