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侵》拧乐

63、明朗终章

　　这几句话掷地无声，如亚马逊雨林里扇动翅膀的蝴蝶，在程茉遥远的心房引发狂风暴雨。

　　她茫然地点点头，觉得有些荒诞。

　　李浩则如低空掠过湖面的飞鸟，在程茉的湖心并未留痕，却让顾思潜如水中游鱼般惊慌逃离。

　　她苦笑一下转身要走，却被李浩则伸手拉住，“小茉，求求你，那么多年情谊，不要不理我。”他本就站得勉强，这一拉扯险些摔倒。

　　程茉撩了下胳膊，下意识甩他一个耳光，“那天夜里，是你欠顾思潜的，这，是你欠我的！”

　　无尽的纠缠耗尽耐心，她恣意宣泄愤怒，声音也微微提高，“你也知道多年情谊，那怎么还做的出！让我理你，永远不可能！”

　　程茉背影决绝，李浩则知道，他的青春结束了，以这样一种狼狈不堪的方式结束了。

　　灵魂和□□一同巨震，却在倾覆的瞬间被温柔托起。

　　“还能站住吗？去那边坐一下吧。”许斓关切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李浩则有些错愕，不知她何时出现，有些怕她听到自己的不堪。

　　“一回医办室就听他们说你来了，赶紧过来找你，你怎么伤成这样，怎么回事？”

　　“没什么，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我是医生，你骗不了我，这是殴打所伤，到底怎么回事？还有，小茉怎么生了那么大的气？”

　　她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晃晃一眼看到程茉脸上从未见过的怒容。

　　李浩则轻笑，“一切是我罪有应得，我没事，都是软组织挫伤，养半个月就好了。”

　　聪慧如许斓，这份遮掩让她联想到上次被迫听到的墙角，程茉对那个美女说的话闪入脑中，“如果文明不能解决问题，那么野蛮也值得一试。”

　　“是顾总？你受伤是因为顾总！”许斓惊呼，实在意外这样的走向。

　　李浩则没说话，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知许斓心意，还想留些体面。

　　“你回答我啊，是不是因为顾总，他怎么能这样呢！”许斓心疼地检查着李浩则的伤处，追问却没有回应。

　　但沉默即是答案，她咬着下唇鼻尖酸涩，愤怒得失了理智，她珍视了那么多年的人，从心到身，竟被别人伤害个遍。

　　想起一年前的湖边夏夜，想起程茉对李浩则的若即若离，想到这些年她无望的爱恋，她的担忧成真，她珍爱的人，已经沦为那些人爱情游戏的牺牲品。

　　送李浩则回了病房，许斓再回医办室已是下班时分，同事们换了衣服互道再见，程茉也罕见地没有加班。

　　许斓今晚值夜班，送走最后一个同事，她反锁了医办室的门，坐在电脑前整理思绪。

　　时钟滴滴答答才走了一刻，文档里的邮件已洋洋洒洒写了整页，清脆的鼠标敲击声响起，许斓并无犹豫，扭头看了眼程茉的座位，像个复仇的杀手毫无怜悯。

　　而此时程茉似有感应，站在顾思潜的门前，无缘由地心口一跳。

　　她抚了抚前襟，仍然犹豫。

　　李浩则的意外坦白，让她冲动之下来到这里，手机里的证据愈加确凿，她却不复那般勇敢。

　　她该以什么身份随意出入顾思潜的家，万一莫晗也在，她便真是自取其辱。

　　可想到即将远赴G市，程茉没了顾忌，愿为她和顾思潜的感情祭出最后一分孤勇。

　　电话接通，那端的声音慵懒迷蒙，似是刚刚醒来。

　　莫晗丢下的惊雷，让顾思潜辗转数夜，今晚还要应付唐霜的订婚宴，他实在不支溜回家补眠，不成想等到了程茉。

　　走进熟悉的二楼起居室，程茉心中酸涩难耐，她侵入了别人的领地，踏入了莫晗的禁区。

　　她未往深处走，坐在了外间的休闲区域。

　　宽大的沙发触感柔软，程茉听到里间传来洗漱声，不自然地扭头低垂视线，却见扶手缝隙里一点微红，衬在淡色布料上格外明显。

　　她扒开坐垫勉强取出，竟是一片已经枯萎的玫瑰花瓣。

　　程茉明知这也许是他人所属，却不由自主想起顾思潜表白那夜，她的初次旖旎便始于这里，后来，更是想想都脸红。

　　“你来啦。”顾思潜的声音由远及近，落在对面的沙发上。

　　他T恤搭在肩上裸着上身，脸上散着水珠，额前碎发也微微湿润，显是刚让自己强行清醒。

　　程茉的绮念被撞个正着，瞄了一眼对面的人低头躲闪。

　　“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顾思潜会错了意，穿上T恤打趣她。

　　程茉一怔，心里摩挲着这熟悉的玩笑话，仿佛两人从无龃龉，结束了平凡一日打情骂俏。

　　“打搅你休息了，我，我有话和你说，说完就走。”她掩下怔忡平复心绪，点开手机播放录音，李浩则的忏悔如投石入水，溅着水花落在她和顾思潜之间，潮湿恼人。

　　录音不长，却刻刻难熬，顾思潜眉头微皱听得认真，到了最后俯身肘支膝盖，伸手掩着口鼻，神色难辨。

　　这几天，程茉的疑似怀孕，搅得他坐立难安，他有过很多设想，却发现总是难以两全。

　　一个意外的生命，足以改变很多决定，甚至刚才程茉打来电话，他都一度想过逃避，却终究抵不过思念。

　　听完这段录音，他像是从地狱直入云端，激动得如置梦幻。

　　他和程茉，终究有缘有分。

　　他绝非恶臭男性思维作祟，程茉一尘未染他才愿意回头，从她开始挽回自己起，顾思潜就已认命，他根本离不开她。

　　他脑中很乱，用手掩饰着翘起的嘴角，又担忧摆脱不了莫晗，但看在程茉的眼中，却实在难以把握。

　　她鼓起勇气，权当最后一次努力，起身上前单膝蹲在顾思潜面前，抚住他的手臂仰头看他，“我知道，这种事，对男人来说很难接受，我来，只是想把误会解释清楚，让你知道真相，没有别的意思。”

　　那双眼睛清澈如昔，程茉用爱涤荡了所有委屈，只留下一颗赤诚之心。

　　顾思潜没有接话，融在她的眼波里心跳如雷。

　　静默，让程茉的勇气一点点流失，她垂了垂眼声音嗫嚅，“那，都说清楚了，我就……”

　　“走”字还未出口，轻轻一吻落在唇边，程茉惊讶抬眸，迎上顾思潜炽烈目光。

　　骄傲如他，也必须承认自己没本事，他搞不定莫晗，决定为了所爱去求表哥。

　　可他不愿在程茉面前显露无能，是以并未开口解释，只用一吻安定芳心。

　　可这一吻，哪够解他思念。

　　一种叫做理智的力量揪扯着他，在他耳边呼喊，“再等等，不能让程茉为难”，“沉住气，要保住她的梦想”。

　　可面对那双眼，他怎么舍得让她失望。

　　这一吻仿似开关，彻底打开程茉泪水的闸门，她不受控的眼泪，尽数流入顾思潜怀里。

　　上衣前襟湿了一片，似有力度透入骨肉，包裹住顾思潜的心脏，跳动乏力。

　　算了，他投降。

　　爱情起始的地方，明朗终章奏响。

　　那片已经枯萎的玫瑰花瓣，粘在程茉的后颈上，像是刺青沁入肌肤。

　　久违的战栗席卷全身，她猛然发现两人同样渴望。

　　分手之后，他们一直都在伪装，伪装恨，伪装不爱，其实却是在爱的底色上掩饰，涂涂抹抹，反而愈加深刻。

　　落日西沉，程茉望着窗外金黄感觉一颗心都镀上了晴朗。

　　身前一双手慢慢摩挲，痒得她笑出声，背后顾思潜的声音嗡嗡传来，“笑什么？”

　　“有点痒，”程茉挪开那双点火的手，转过身面对他，犹豫试探，“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顾思潜叹口气，晶亮的眼光蒙上疼惜，他的程茉，因为爱他，磨掉了那个直接坦荡的自己，委屈求全学会了小心翼翼，谨慎试探。

　　他吻她额头，温柔说到，“等我，你是我的，一辈子也别想逃。”

　　“逃？像我这样三番两次求你回头的人，还会逃么？”程茉心中安定笑着打趣，完全没有委屈是假的。

　　顾思潜捞她入怀，想承诺些什么，却无奈承认，有些事情他并不能完全掌控，比如莫晗。

　　望着窗外庭院里的树梢，春芽已成金叶，他恍然发觉他与程茉已爱过一轮四季。

　　“程茉，对不起，不信任你，对不起，和你分手，对不起……”

　　“好啦，别说了。”程茉笑着打断了头顶郑重的絮叨，再次泪湿。

　　“原谅我，好吗？”顾思潜的声音也有几分哽咽。

　　“好。”

　　程茉点点头，额头抵在爱人心口，轻声答应。

　　秀发挠心，顾思潜看了一眼远处时钟，心念时间还够，卷土重来。

　　在最激烈的顶点，程茉思绪不太清明，在抵达之前终于承认，她不是孜孜以求只为水落石出，更不是只想给顾思潜留个干净的回忆，那些掩藏在磊落之下的执念，只是因为她不愿放手，她太爱他。

　　这个深秋的黄昏入夜，程茉又在顾思潜的车里睡着了。

　　“程小猪，醒醒，醒醒啦！”他亲昵地捏着程茉的脸，轻柔唤醒她。

　　看着她慢慢醒来，眼神茫然，顾思潜忍不住打趣，“程医生怎么回事，这段时间没了我的锻炼，体力下降很多啊。”

　　程茉打着哈欠不忘回嘴，“我是个天天睡不够的医生，怎么和你这常年健身的人比。”

　　顾思潜笑着摩挲她手，看了眼时间恋恋不舍，“等我。”
　　程茉点点头，转身下了车。

　　目送她进了小区，顾思潜轰着车子赶到关总庄园，一进宴会厅，就迎上莫晗焦急的脸，“怎么这么晚，大家都在等你。”

　　看到莫晗，顾思潜又开启浑身戒备，“等我干嘛，又不是我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