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侵》拧乐

50、未出口的别离

　　时间仿佛很有个性，它会随着人的情绪，忽快忽慢。

　　程茉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她像个机器一样，将自己埋进临床数据，一心一意帮导师完成研究报告。

　　其实，她是个很柔软的人，对外界对他人宽容无比，对自己却极其严苛，狠心又绝情，她逼自己忍受麻木的心痛，身体却无法和意志一样刚强。

　　与悲伤对抗又全力备考，让她的生理期变得混乱，某个月，几乎只一点点的量就结束，身为医生，她知道这是情绪所致，便也不太在意。

　　两周时间匆匆流逝，顾思潜成了那个杳无音信的人，这种陌生的孤单感让程茉心慌，难以习惯手机不再叮叮咚咚忙碌地震动。

　　他们没有说过“分手”，但以顾思潜的骄傲，医院停车场里的争吵，基本宣告两人到此为止了。

　　结束的还有导师的论文，空荡的医办室里，程茉收拾着私人物品，唯余李浩则在一旁默默帮忙。

　　这段时间，他表现得很平静，俨然只是一个关心她的学长，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过，他帮程茉准备考试资料，打饭，倒水，无微不至，却未有多余骚扰。

　　程茉在悲伤中无暇他顾，也懒得去想李浩则的目的。

　　有时痛心难抑，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也许她不该那么别扭，接受顾思潜的好意，现在也不会这样痛苦。
　　但如果她不说破那件事，任由怀疑在心中生长蔓延，他们感情是否会更加面目全非呢？

　　与其那样，不如戛然而止，还能留下些温存，也不会浪费彼此太多时间。

　　她的人生，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爱情，只能是心底的良药，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拿来汲取力量。

　　想通这些，她仿佛生出更多勇气，不成想回到家即全面溃败。

　　程茉收拾着从医院带回的物品，每一个动作都凝结着母亲沉默的猜测。

　　她知道，在母亲眼里，自己大概就是个被有钱人抛弃的年轻女人，没有私立医院老板的赏识，没有能力换来的高薪，有的，只是交换。

　　在这心力交瘁的时刻，她多想扑到母亲怀里大哭一场，却不能给这个疲惫的老人再添烦恼。

　　午饭后，程茉帮母亲收拾碗筷，趁父亲不在，她只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妈，我从来没有轻贱过自己，我也一定会考入医院，继续我原来的人生。”

　　程母深深叹了口气，默默点头，转而紧紧拥住了女儿，“不管你选择了什么，妈妈永远都是你的靠山，就算我年纪大了，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程茉微微一怔，怀抱里这个消瘦的身躯，似乎突然迸发出了力量，让她安心无比。

　　一直以来，她以为是自己撑起了这个家，可如果没有彼此，她其实什么都做不到。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却感觉到久违的安稳，她好像也不用时时坚强，也可以在某些时刻变回曾经那个备受保护的小女孩。

　　可是顾思潜，却并不能扑进妈妈怀里变回小男孩。

　　他任由自己泡在酒精里醉生梦死，李征看不得表弟这样颓丧，住进别墅寸步不离，等待他恢复正常。

　　某个清晨，二楼空无一人，李征心慌地拍开王阿姨的房门，却见她无奈地指了指隔壁，叹息一声。

　　房门打开，顾思潜正安静地坐在落地窗前，像是放空，又像是欣赏着庭院里的景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觉得，我可能，就是在这里爱上她的。”

　　李征刚坐下，就听到身旁的顾思潜开口，他知道，一切大概都要结束了。

　　“你说她怎么就这么倔，一个消息都不发，一个电话都不打。”顾思潜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平静而毫无生气。

　　“又没明确说分手，你搞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干什么？”李征心疼地埋怨，“你们这样，不就是吵个架，有人先低个头就和好了，要不我去跟程医生说说，如果不是莫晗从我话里猜到些什么，你俩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怪你，我们之间，本身也有很多问题，说破了也好，说破了我就再没什么好怕的了。”

　　“那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在干什么？”

　　“想让她想清楚吧，如果我们之间能把这些问题都想清楚，也许还有未来，否则，永远都是定时炸弹。”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你确实也是太在意她了，有时候女人不能宠。”

　　“艹，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对莫晗还不是一样，”顾思潜被李征的话逗笑，似乎恢复了一下，开口却仍有犹豫，“你们，怎么样了？

　　提起莫晗，李征瞬间失落，话语里满是歉意，“上次，我在酒吧碰见她和李浩则了，你说，他们频繁见面，是不是在一起了？”

　　李征苦涩地笑看窗外，一向不羁的面容尽是痛楚，顾思潜心疼地看向他，残存的埋怨也尽数消散，他才发觉原来表哥竟爱莫晗深沉，即使亲眼所见也不愿相信是莫晗在兴风作浪。

　　顾思潜低头看向地面，无声叹息，哪怕他掌握的资料杀伤力极强，可为了李征，他也得对莫晗手下留情。

　　双双消失两周之后，顾思潜和李征终于上班了。

　　手中的文件拿了许久，莫晗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之前李浩则告诉她顾思潜和程茉大吵一架，大概已经分手，她还没什么实感，直到看见总裁办空荡半月，她才明白，那对恋人的感情比她想象的，深厚得多，她的路也比她想象的，难走得多。

　　刺耳的铃声响起，总裁办的号码显示在座机上，莫晗被惊的一怔，转而迅速恢复如常。

　　再踏进那间熟悉的办公室，看着那个位置里憔悴的人，莫晗心中竟有不忍。

　　她不知自己为何这样割裂，对李征，她有不舍、有心动，对顾思潜，她又有野心、有心疼，她在这种摇摆的裹挟中不停向前，既是推动的人，也是被推动的人。

　　“莫晗，在听吗？”顾思潜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抱歉顾总，您说。”

　　“前两天你微信里说的G城的那个项目，明天你跑一趟吧，你不出马我不放心，把具体的事情再确认一下。”

　　“抱歉，顾总，我可能去不了，”莫晗为难地说，“这周我打算接父母过来，定一下装修。”

　　“他们不是离婚了吗？”顾思潜眉心未动，警觉又不经意地问到。

　　莫晗一瞬哽咽，似假如真，“他们是离婚了，但我希望还能重新开始，我父母为钱吵了一辈子，现在我有钱，也许还能用钱把他们绑在一起呢？”她说得渐渐动容，快速擦掉了滑落的眼泪。

　　看她这样动情，顾思潜有点后悔自己无端的多虑，“那就我去吧，你照顾好父母，如果能挽回，还是完整的家最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说。”

　　谈起父母，他忽然心软了，几乎理解了莫晗的野心和行为，如果他父母之间可以挽回，他大概也会像莫晗那样拼尽全力弥补。

　　他怨恨莫晗在他和程茉之间制造麻烦，却因为李征，因为自己曾给过的错误信号，只能静观其变，却不可能真的毁了她。

　　当顾思潜坐在飞机上与世隔绝时，程茉正在考场上奋笔疾书。

　　写完最后一个字，铃声适时响起，她看着那本被收走的薄薄卷册，在每一个字里寄托希望，她的人生，终究是可以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吧？

　　阳光耀眼，微风和煦，程茉不得不坐上去往别墅的地铁，取回一些证件和资料。

　　一路忐忑，她不知会不会遇到顾思潜，既希望又害怕。

　　这段日子，她压抑内心渴望没有联系他，从伤心到思念，她终于承认自己爱他深刻，几乎要放弃准则、放弃顾虑，不顾一切地只是爱他。

　　离别墅越近，这种念头就越深，她已经冲动的决定，如果碰到顾思潜，她一定主动道歉，就算是求，也要重新和他在一起。

　　可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命运这东西，确实是有的。

　　她忐忑地输入密码，走进熟悉的别墅大门，却只见到了王阿姨，王阿姨什么都懂，简单寒暄后便留程茉一人整理物品。

　　熟悉的房间，一别两月竟已陌生，程茉流连其中，发现落地窗前的小沙发旁，散着几个烟头。

　　她挪动小沙发，又发现了一个空烟盒。

　　她好像，从未见过顾思潜抽烟。

　　眼泪溢出，程茉的心也跟着痛楚，他也是难捱的吧，也曾像她一样辗转难眠吧，她好像，也曾在他心里重重地留下过痕迹吧……

　　回程的地铁上，她从包里翻出那个空烟盒，无意识地念完了每一个字，在心里慢慢捻灭了希望的微光。

　　那个抽完这盒烟的人，毫不在意地将烟盒留在了原地，而自己，也被这段感情放弃了吧。

　　她看着窗外黑色的隧道无奈认命，也许，这就是天意。

　　可她不知道，天意哪有这样简单，你以为你已断尾求生，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可实际上，命运其实才刚刚开始这个愚弄你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