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侵》拧乐

49、隐瞒有那么重要吗？

　　和莫晗黯淡忐忑的心情不同，程茉最近轻松了不少。

　　她再三保证会和李浩则保持距离，终于让顾思潜停下了宣示主权的张扬举动，只每周派人送来王阿姨亲手炖的滋补羹汤，让她在辛苦的工作中倍感体贴。

　　李浩则也不再纠缠，在许斓的劝说下，两人恢复了正常交流。

　　不再逼迫自己的师兄，好像也不那么面目可憎了，程茉偶尔还会向他请教些学术问题，毕竟李浩则优秀异常，不向他学习着实手痒。

　　导师的研究进入尾声，再有两周她就可以回到别墅专心备考，顾思潜满心欢喜地期盼着，程茉却心境复杂。

　　这段时间她每天回家，总会迎上母亲担忧又关切的目光，让她莫名地倍感压力。

　　她想解释，却觉得在母亲心里她大概已经犯错，和顾思潜恋爱，这个事实说与不说，都只会让母亲更加担忧。

　　她有种深深的愧疚，却也十足委屈。

　　某些整理数据放空的瞬间，程茉总会不自知地叹息，她和顾思潜的爱，怎么会变得这样沉重和疲惫。

　　是距离，是纷扰，亦或是埋在心里发酵的嫉妒，让他们之间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顾思潜也有同感，仿佛曾经两人在别墅里的快乐时光都是幻觉。

　　把程茉放回原有的生活，让他切实感受到了两人的距离，他一边不安一边自我安慰，再有半个月，程茉就会回来，他们还会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

　　可风暴却比亲密，来得更快。

　　一连两天，程茉都没好好和他说几句话，这份闪躲，让他预感他的小倔驴可能轴劲儿又上来了。

　　夜晚七点多，医院褪去了白日的喧嚣繁杂，精疲力竭地喘息，从前拥挤不堪的地上停车场竟也空出了许多。

　　顾思潜开足冷气等了许久，终于远远看到程茉走来，那瘦削的身影似有犹疑，白皙的面孔上有种难明的凌厉。

　　熟悉的淡淡皂香袭来，他一瞬柔软，却见程茉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他最讨厌这种还没定罪就判刑的感觉，也赌气地没有说话。

　　程茉定定地望着前方，心中翻涌，不知从何说起。

　　三天前，她在医办室翻看着李浩则借她的学术资料，里面夹了张纸，财经新闻般冷静的字句，却让她天旋地转。

　　一瞬间，顾思潜愧疚的面容，莫晗说着“没有所谓英雄救美”的笑脸，在她脑中一一闪现。

　　她好像串起一些事，顾思潜对自己的打探，自己如何幸运地被选中，仿佛是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圈套，诱她一步步走入其中。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李浩则悄无声息地出现，声音里有努力压抑着的欣喜，“抱歉小茉，我只能这样告诉你。”

　　程茉抬起头，眼中含泪看向他，声音也有些氤氲，“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惭愧，上次和顾思潜见面，他给了我张名片，看着他的头衔，我心里失衡，想查查他是不是真那么厉害，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李浩则娓娓道来，心中惊讶，他的谎话竟然说的如此自然，“我查了他的公司，查了他优秀的商业案例，无意中发现了这些。我知道，以我的立场不该张嘴，但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我不能让一个毁了你医生梦想的人一直骗你！”

　　他还想再说什么，程茉却不愿再听，站起身来微微点头，轻声道谢便离开了。

　　后来的两天，她一有空就上网查消息，一切属实，李浩则并没有骗她。

　　她有愤怒，但更多的是疑惑。

　　顾思潜曾经表现出的愧疚，证明他对此知情，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显然，不是他们相识之初，因为最开始他对她毫无愧疚，只是单纯的主顾和朋友。

　　后来……她有些无法分辨，不能判断他知情的时间是在两人相爱前还是相爱后，但她也清楚，无论之前还是之后，一切，其实只是巧合。

　　程茉有心有脑，不会情绪化地否定一切。

　　他们的相遇充满机缘，并非设计而成，至于后来，竟然存在这样的因果，想必顾思潜也和自己一样意外。

　　理智上，她可以冷静分析事情的经过，但感情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愤怒。她气愤顾思潜的隐瞒，无论他何时知道，他都该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这是道义，更是他们在一起的基础。

　　一想到自己曾那样真诚地感恩过他的帮助，她就觉得讽刺，一种巨大的愚弄感袭来，让她理智消退。

　　她知道他在怕什么，也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自欺欺人，但爱人之间的隐瞒就像一条裂缝，如果不用诚实填满，只会越裂越大。

　　这两天，她不想理会他的关心和情意，在几种情绪中震荡。

　　有时她可以理解顾思潜的处境和做法，有时又怨恨他对自己的不信任和隐瞒。

　　甚至一度，她产生过一个念头，她当不成医生，顾思潜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荒诞又无理，但想到家庭现状，想到父亲生病，想到当初梦想破灭的痛苦，她就不由得心生怨怼，所谓因果，竟一点都不由人。

　　她也忽然明白，为什么当时顾思潜一再坚持要替她扛起家庭负担，心中有愧罢了。

　　情绪纠缠，她觉得自己有些崩溃，真相的残酷，母亲的担忧，过往的嫉妒，一层一层啃食着心脏，让她对这份感情失却了信心。

　　今天，此刻，她坐在顾思潜车里，那种破罐破摔的心态到了顶峰。

　　“这两天怎么都不接我电话？”看着程茉倔强的神情，定力不够的人败下阵来。

　　“很忙。”程茉语气冰冷，实在没想好该怎么面对。

　　顾思潜微感烦躁，无法理解这种毫无缘由的闹别扭，他极力忍耐开起玩笑，“我的小倔驴又怎么了？有什么想不通的？”

　　程茉知道自己倔，以前他总喜欢打趣她这点，她也一度想过是不是换做别的女人，早就欢天喜地的接受多金总裁的馈赠，赎回房子，放弃事业，安安稳稳的做一只金丝雀。

　　可她做不到，她只相信，一切无需努力的获得都有时限，包括美貌，包括馈赠，包括爱。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程茉心生困惑，他会爱我多久，又能爱我多深？她想要的安稳情感，在顾思潜这儿却总是会变的血雨腥风。

　　车里空气冰凉，一如她现在的心境，她抿了抿嘴仍旧看着前方，还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你记得我说过，不希望我们之间有隐瞒的吧？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顾思潜听出她话里有话，瞬间想到那个事实，他微微慌张，本能地选择了逃避，“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聚宝理财，有什么想说的吗？”程茉直接点明，祈祷他还能给彼此一个机会。

　　顾思潜一怔，没想到这个词会从程茉口中说出。

　　他轻咳一声掩饰慌张，想起莫晗和李浩则的联络，恢复镇定，没好气地问到，“是李浩则说了什么吗？”

　　“你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吗？”程茉听他推脱，瞬间尖刻起来，转而又自嘲到，“其实和他有什么关系，你只是不信任我罢了。”

　　“这和信任有什么关系，我是因为爱你才担心他扰乱你。”

　　“所以你也是因为爱我，才不告诉我，我一直感激你救我于水火，其实都是错的？”

　　程茉再也不能忍耐，委屈的泪水喷涌而出，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愚弄，“你曾经收到我那么多感谢，就不觉得惭愧吗？”

　　眼前满面泪水的程茉，和曾经或羞涩或兴奋的感谢笑脸重合，顾思潜忽然明白，自己的决定确实自私又残忍，他牵起她的手，满含歉意，“小茉，你听我解释，我觉得只要我努力弥补，你不知道那些，对我们两人比较好。”

　　“你觉得，你觉得，”程茉惨笑着有些不屑，抽出了手，“我说过的，我爸爸妄想一夜暴富，那些都是我们该承受的后果，与任何人无关，可是直到刚才，你还是想要瞒着我。”

　　“我没有，真的没有，”百口莫辩的情绪涌上心头，堵得顾思潜语无伦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我们俩好好在一起，真的，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在一起，”程茉仰头不让眼泪流下，望向眼前的男人微微讽刺，“像这样在一起吗？瞒我，骗我，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哄？”

　　她此刻尖刻的像只刺猬，愤怒之下只想着自己的遭遇，全然忘了两人甜蜜的过往。

　　顾思潜再是理解她的愤怒，听到这些也不由得生了气。

　　争吵，有时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火星便会演变成燎原大火，“你呢，不也是一样吗？你对我，从来就没想过长久，所以才不把我介绍给你爸妈。”

　　怨怒之下猛地被戳穿，程茉索性认了，“没错，我是纯情小说里的女主角吗，期待你浪子回头？”

　　“彼此彼此吧，你梦想成为医生，刻苦努力，我只是你抽空谈的恋爱而已，你在我身上用过心吗？哪一次吵架不是我巴巴地先去找你，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呢？”

　　“你让我怎么信？你对女人的态度让我无从信起，我爱你，但我真的不相信，我们会有未来，这并不矛盾！”

　　冲动之下，这些压在心底的话尽数说出，程茉以为自己会很后悔，却意外觉得轻松。

　　她轻轻吁了口气，微闭了下眼睛不再看向顾思潜，竟然如释重负。

　　车里静了几秒，只余冷气的声音呼呼作响。

　　听到这些话，顾思潜有些难以置信，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仿佛瞬间抽掉了戾气，十分落寂。

　　“如果，你不曾相信过我，为什么要开始呢？”

　　他深深望向程茉的侧脸，眼眶发酸，终是守住了男人最后的自尊，“这么多年来，我唯一一次拿出的真心，好像也给错人了。”

　　声音落下，程茉听见车门开启，关门声却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是一种冷静过后的心死。

　　又一声关门声响起，如那人一般不易察觉，两个背离的身影在迷蒙的夜色中，像油画中模糊的背景，不过是一点可笑的油彩。

　　不知过了多久，终究还是忍不住，顾思潜转身远望，不知程茉有没有留恋地回望。

　　话，已经说得无情又毫无余地，他们之间，大概就这样了吧。

　　夏夜星空下，医院大楼灯火点点，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跑车旁，手掌撑着车门望向天空，耳蜗清凉。

　　门诊楼大厅里，白色灯光明亮刺眼。

　　程茉如梦初醒般看着眼前的人，有种无法言语的厌恶。

　　不管李浩则是否善意，他已达成目标。她木然地经过他身边，用力甩开了他拉住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眼泪不受控地流下，在医院明亮的灯光下格外显眼。

　　看着那个悲伤的背影，李浩则有种说不清的快意。

　　爱情自私而排他，就算他爱的人此刻痛不欲生，他也只会庆幸自己终于有机会上场。

　　一夜温柔夜色，程茉在半梦半醒中无声流泪，她知道这是迟早的结局，便任由悲伤笼罩，她想在痛苦中沉溺，至少证明，她曾爱的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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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的事阶段性完成，努力挤时间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