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侵》拧乐

44、极致炽烈，触手冰凉

　　直到第二天醒来，顾思潜还是抑制不住的懊恼。

　　从唐霜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带着程茉公开露面，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以往情债欠的太多，现在这般招摇，简直就是把程茉变成了众矢之的。程茉不算艳绝，也一眼看得出并非圈内，这样一个特别的人伴在身侧，实在招人眼球。

　　顾思潜在爱情中执着地较劲，却把这些应该考虑的事情忽略了，以至于现在这样被动。

　　他很确定，唐霜的话已经说进了程茉心里，他明显感觉到程茉恢复了一部分冷静，回到了刚恋爱时的状态。

　　天知道他用了多少耐心多少爱意，才让程茉卸下抗拒敞开心扉和他相爱，一个聚会，把所有努力都打消了。

　　他不埋怨程茉，从她的角度出发确实难以接受，他气恼自己荒唐的过往，真心忏悔，曾经那些女友流过的泪，化作锋刃一刀刀刻在他心上，让他在面对真爱时困难重重。

　　他活该，也接受。

　　顾思潜心急又无奈，只能用更多的爱一点点打消程茉的顾虑，让她相信，他再不会重蹈覆辙。

　　如果说他对程茉心动，拒绝曾激起他的征服欲，那么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已慢慢确定，那不是征服的胜利感，而是真实的相爱。

　　虽然，依旧不敢笃定永远和长久，但却想努力一试。

　　程茉坐在落地窗前，望着庭院里郁郁葱葱的初夏景色，心有荒凉但也平静。

　　她这个人，生活学业上习惯主动出击，感情上却总是犹豫又拖延。

　　每当举棋不定，她就会像鸵鸟一样将一切交给时间，仿佛时间可以化解她心中蔓延的嫉妒和愤怒。

　　她知道她必须接受顾思潜的“光辉历史”，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刻，便是默认了这些过往。

　　怨恨不由自主染上心头，哪怕明知初恋短暂又无果，程茉好像还是不由自主地深陷了。

　　她笑自己咎由自取，起身坐到书桌前，将这个心烦意乱的自己交还给医学事业，全情投入进文献和病例中。

　　正是早会时间，程茉接起许斓打来的视频请求，无声微笑着打了招呼，认真听起导师今天的工作安排。

　　导师熟悉的声音响起，挂号情况、病例分析、住院病人的安顿，嘱咐的琐碎而细致。如果说是当年负责的李医生引领程茉树立了从医理想，那么导师，则是她终身要努力的方向。

　　说来神奇，她在这种严肃的氛围中反而放松又自在，也恍然领悟昨夜的虚无从何而来。

　　她轻笑着又复笃定，何必强求自己适应本不属于她的地方，在意那些不该在意的人，眼前忙碌又充实的生活才是她真正的归属。

　　当然，如果没有李浩则扰她，就更完美了。

　　摊牌后，她再未与李浩则联系，学术交流全找许斓，还特意叮嘱师姐保密。

　　一路走来，许斓也看的明白。

　　在她以为程茉马上就要答应李浩则时，程茉家庭突遭变故，距离陡生。直到火锅店聚会，她清晰地看到了程茉眼中对李浩则的抗拒。

　　如今两人完全隔绝，追到她家都无功而返，不得不说，许斓也有些唏嘘。

　　从女性视角来说，李浩则这样的追求者确实让人心生厌烦，她好像理解了程茉的处境，不再将怨怼放在她身上。

　　她对李浩则的看法也慢慢转变，甚至在内心某个隐秘的角落还有一丝窃喜。

　　被拒绝是追求者的宿命。

　　看着屏幕里专注听会的程茉，许斓也有些好奇，她究竟遇到了怎样的人，才变得如此坚定。
　　情人节她分享的歌，有犹豫和迷茫，也有坚定和向往，她有种明显的蜕变，从女孩到女人。
　　许斓有些羡慕，却始终败给李浩则的执着，不知他的单相思何时才会结束。

　　“学姐，学姐，”程茉小声向许斓提了个问题，却未见她回答，只得提高声音喊她。

　　许斓思绪掉落重回现实，耐心讲解后有点不解，“这个问题，半个月前的早会讨论过的，你忘了？”

　　“没印象了。”程茉羞愧，这段时间只顾恋爱，专业荒废了不少。

　　“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许斓笑着打趣她，诚心提醒，“离今年的考试不过两个月了，你真的要打起精神抓住机会，千万不要有闪失啊，大家都等着你呢。”

　　“和谁聊天这么开心？”看着许斓微笑的脸，李浩则随口问到。

　　程茉听到李浩则的声音，赶紧冲着许斓摆手道别，挂断了视频通话。

　　“哦，没聊什么。”许斓收起手机搪塞几句，将和程茉保持联络的事一笔带过。

　　见她回答的含糊，李浩则轻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女人真有意思，神神秘秘躲躲藏藏，殊不知越是想要隐瞒的事，反而越容易被人挖掘。”

　　他凑近许斓，眼神狐疑面露扭曲，全不似平时那般清俊儒雅。

　　“干嘛，干嘛讲的那么严重，”许斓竟不自然的冷战一下，“看你今天状态不错，快好好工作吧。”

　　李浩则扯扯嘴角，一扫阴郁，像是侦探发现线索一样带着一点兴奋和狠厉。

　　忽又叹了口气，话语柔软起来，像是无奈的申诉，“你看，环境多重要，野花长在罂粟花里，会被当做毒药连根拔起，单纯质朴的人，到了纸醉迷金的环境里也会慢慢同化，有些人，换了环境，就学会走捷径，你看你，在咱们这简单的环境里，脑子里只有工作。”

　　“你在长篇大论什么呀？我怎么都听不明白。”许斓一头雾水，不知他为何忽然这么感慨。

　　“慢慢你就明白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么都想不到，程……她居然是这样的女人。”李浩
　　则叹口气，幽怨又狠厉。

　　许斓更是茫然，索性不再理他，收拾东西和导师去了门诊。

　　别墅里的程茉，挂断通话仍有些别扭。

　　猛然被师姐提起恋爱的事，她意外又羞赧，本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不知别人早已看的分明。

　　大概真是旁观者清吧，一盆盆冷水泼下来，程茉甚至觉得感激。

　　唐霜的挑衅让她明白，这栋别墅，以及顾思潜，终究不会是她的人生。

　　许斓的话让她惊醒，她不能在温柔乡里忘记方向，通过考试，才是她现阶段最重要的事。
　　再看面前书本，她似有无限力量，一颗心宁静又踏实。

　　顾思潜醒的很早，身侧空荡心烦意乱，昨晚程茉推说疲惫，回了自己的房间，其实两人都知道，有些情绪，必须分开消化。

　　到了餐厅还不见她，王阿姨看他频频张望，忍不住解释，“程医生已经在房里吃过了，今天医院开早会，她正等着听讲呢。”

　　“哦。”顾思潜有些失望，看着王阿姨回房的背影仿佛都带着“受够了你们两个小年轻”的无奈，他想想王阿姨的处境，确实是矛盾又好笑。

　　隐隐约约的聒噪声传来，顾思潜望向程茉的房门，苦涩的笑了。

　　他应该明白的，程茉和他母亲一样，不属于他们浮华的圈子，只有脚踏实地认真生活，才是她们最舒服的状态。

　　他有些释然，自己又是何必，如果注定是两条平行线，那就努力靠近，哪怕永远不会相交，只要无限接近就会融成一条。

　　到了公司，顾思潜估摸程茉早会已散，拨了电话问候与以往并无差别。

　　两人都很平和，仿佛昨晚无事发生。

　　放下电话，程茉松了口气，如果此时顾思潜道歉解释，她反而会更加抗拒更加在意，伤口愈合需要的是时间，而不是逼迫。

　　爱情，只是锦上添花的糖果，并不足以果腹。

　　看着手中的文献，程茉愈加清醒，她要将安身立命的本事牢牢握在手中，除了顾思潜，她还有父母，还有自己的人生，她能倚仗的终究还是自己。

　　入夜，顾思潜和程茉打了招呼，拉着李征直奔酒馆。

　　他有种难以言说的憋闷，又无人可怨，如同满腔怒火挥向空气而毫无反应，索性便借酒消愁。
　　其实爱人之间，前任，并不是一个太大的问题，但顾思潜和程茉却有些特殊，两人实在太不对等。

　　程茉是初恋，顾思潜却有一双手都数不过来的前任，这种强烈的对比，也不能怪程茉不够大度。

　　顾思潜懊恼又悔恨，但不得不承认，如果从头来过，他恐怕还是这个样子。他反复想着这些，并未对李征提起。

　　那天聚会，因为莫晗的拒绝，李征兴趣聊聊没有参加，事后也听到一些消息。

　　传闻唐霜和顾思潜的新女友进行了“亲切”的交谈，大家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待着，却并未等来扯头发揪项链的戏码，纷纷表示失望，继而感慨顾思潜魅力无穷，能让前任和现任和平相处。

　　眼前这个喝着闷酒的多金帅哥，大概就是因为聚会上的事情在女友那边吃了瘪。

　　李征看的分明，这种嫉妒，只有当事人想通才算结束，可实际上没有一个女人能完全不在意，她们会在日后任何一次小小的争吵中，不断重复不断提起。

　　想到这点，他不禁笑出声，如果表弟决定死磕这个单纯的程医生，他以后可有的受了。

　　李征一笑，顾思潜更是没好气，“笑什么笑，这么幸灾乐祸，你有好事啊？”

　　李征止住笑意怼了回去，“我没好事儿，你有啊？咱们难兄难弟的就别互相伤害了。你说咱俩
　　怎么就轮落到这份上，每次喝酒都是因为那两个女人。”

　　顾思潜笑了，无奈说到，“以后恐怕还会更多。”

　　酒杯碰撞出清脆的声音，两人无言喝酒醉意渐浓。

　　顾思潜絮絮叨叨地说起他和程茉的恋爱，语带囫囵，“哥，和程茉在一起以后，我又找回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了，那种感觉对我很重要，你懂吗？”

　　李征醉意朦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嘛，咱们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圈子，融不进去也不想融，咱们从小过的什么生活，那些人过的什么生活，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这些年，你也不容易。”

　　“所以哥，我不想把她当过客，可是她，她总让我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说来矫情，我是真的没把握能抓住她。”

　　这是顾思潜第一次坦露真心，外人看来是普通女人高攀了富二代，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是程茉随时都可能离开他。

　　“况且是我让她人生偏折，让她被人羞辱，让她忍受嫉妒，所以，让我带着愧疚和忐忑爱她，也算是救赎。”

　　李征摇着手中酒杯，斟酌语句，他希望表弟能解开那个心结，不要再觉得歉疚，“你的补偿已经很多了，不必再有什么心结，至于嫉妒，如果你们想长久地在一起，只能耐心的等她想开。”

　　他凑到顾思潜身边，真诚建议，“不要逼她，否则她情感经历少，你们感情基础又不算深厚，她很容易就会放弃，只要你抱定一颗和她在一起的心，耐心等待，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顾思潜扭头看向李征，像在看一根定海神针，所谓当局者迷，只有旁观的李征才能分析出他在感情中的问题。

　　李征见他听进心里，最后提醒了一下，“但是如果最后，她还是不想选择这样的生活，你也得有心理准备，爱情从来都不能勉强，也不需要努力，它是水到渠成的。”

　　顾思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也许父亲当年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才放手的吧。

　　心结解开，顾思潜恢复了嬉皮笑脸，“你怎么懂这么多，《知音》、《爱人》没少看啊！”

　　“你滚！”李征推搡着表弟肩膀，见他没事了便放下酒杯不再陪喝，刷起了手机。

　　“有意思。”李征看着手机，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什么有意思？”顾思潜漫不经心随口一问，看到李征的神情却怔了怔。

　　酒馆外夏夜温热，汽车的鸣笛声，人们的话语声，店铺的音响声，都因温度升高而格外清晰。

　　然而有些种子却埋下得毫无声息，有的会开出美艳的花朵，有的则会慢慢腐烂，永远没有破土
　　而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