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侵》拧乐

38、亲手交给你的武器

　　那个初春的早晨，风很静，阳光格外的透彻，出生新叶的绿植虚虚实实的掩映着顾思潜的车子。
　　他坐在车里，出神的盯着程茉家小区门口的情形。
　　程茉的父母正和李浩则交谈，三个人脸上带着笑意，显是聊得愉快，程母甚至拉着李浩则的手，亲昵地拍着他的手背，一副家中长辈对小辈的慈爱模样，一如她在电话里的温柔欣喜。
　　顾思潜根本不需要听清对话，就能猜到程母对于这个年轻人的喜爱和肯定。
　　看着他愈加凝重的表情，程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中瞬间恼怒。
　　她不知道李浩则怎么找到她家，还缠住了父母，看到妈妈看向李浩则的笑脸，她很理解顾思潜的愤怒。
　　“他怎么在这？我不知……”程茉想解释什么，却忽然心累至极。
　　关于李浩则，两人吵过几次，能说的该说的她都说过了，此情此景，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争吵都不可避免，索性便破罐破摔，缄口不言。
　　顾思潜表情阴郁，显然已经生气，他直直地盯着远处三人，话语冰冷，“还不是因为你不肯让我帮你，才让你爸妈误以为李浩则是你男朋友。”
　　他语带嘲讽，继续说到，“你看，阿姨显然已经把李浩则看作准女婿了，也是，李浩则是医生，职业稳定，受人尊重，是很多长辈心中的佳婿人选。”
　　程茉听着他嘲弄的话语，心中委屈，明明上一刻还柔声缓和着气氛，此时也不由自主地生了气，“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从头到尾你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顾思潜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看向程茉，平静说到，“去年年底，李浩则买下了我之前的那套小公寓，还想着挽回你，他对你，从来就没有死心过，什么‘一年之约’，他根本不会兑现，那只是纠缠你的借口而已，”他转过脸不再看她，垂眸自嘲一笑，“有时候，我是真不明白，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在故意放任？”
　　那个嘲讽的笑，刺的程茉心中一痛，她怒极反笑叹息说到，“放任？我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李浩则是实在找不到我才跑到我家的，你还要我怎样？”
　　“让他在你的生活中消失，你换一家医院考吧，”顾思潜压抑怒火，摩挲着方向盘，“如果以后你和李浩则还要朝夕相处，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他扭头看了一眼程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那种阴冷的语气让程茉有一瞬战栗，但她不可能因为一段不会长久的感情，放弃自己毕生的职业理想。
　　“不可能，那里有全国最好的消化内科，那是我的梦想，我不可能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放弃。”
　　其实初初听到他的话，程茉满心失望，却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解释，“我为什么和你签协议，我在你家是怎么努力的，你一切都了解的啊，我以为你都懂得，没想到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想到协议，顾思潜也心中不忍，却还是被嫉妒和愤怒支配，言不由衷地诘问着，“我的感受是细枝末节的事情，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你不要一生气就曲解我的意思，细枝末节的是李浩则，”程茉见他稍有缓和，柔声说着，“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行啊？”
　　“让你父母知道我是你男朋友，给你家雇保姆，接受我的安排。”顾思潜见不得程茉为难，也软下语气说出了自己的底线。
　　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点，程茉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循环，无奈说到，“这是两码事。”
　　每次说到父母，程茉总是逃避，顾思潜厌倦了这种拉扯，觉得她也太过拧巴，“我们两个在一起，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又何必这样辛苦，你现在这样子，比那些和我狮子大开口的女人还让我生气。”
　　他厌烦至极，气到极点口不择言，终究还是说了这种比较的话。
　　对于这种比较，程茉心有准备，她知道终有一天，自己会被顾思潜拿去和他那些女人比较，像物品一样，评个孰优孰劣。
　　但亲耳听到她说，程茉还是自尊受挫，有些失去理智地着急反驳，“你不要头脑一热就说傻话，什么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对做阔太太没兴趣，况且你的家庭也不会允许你娶一个普通人。”
　　“怎么不会？我妈就是医生！”
　　“所以他们离婚了。”
　　话一出口，程茉就后悔了，她知道那是他心中最疼的地方，却被愤怒支配着亲手去触碰了。
　　顾思潜看着她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苦笑了一下，伸手发动车子引擎，心绪难平的按了几次才按准，冷冷说到，“下车！”
　　程茉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愣在那里没动，顾思潜更加暴怒，几乎是喊了出来，“我让你下车！”
　　他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只想让她快点离开自己，像是众叛亲离的狮王，想赶快找个角落舔舐伤口。
　　轰鸣的引擎引人侧目，顾思潜的车迅速消失在程茉眼前，仿佛带起的灰尘都满是怒火。
　　看着他远去的方向，程茉后悔极了，缓了好久才回神。
　　扭头看向小区门口，李浩则正跟爸妈告别，清俊的脸上满是讨好的笑意，让她憎恶陡生。
　　只因他的喜爱，她就必须被逼到无处可逃吗？如果不是他，自己又怎会口不择言伤了爱人。
　　程茉满脑子都是顾思潜暴怒的眼神，甚至悲观地设想，他们，会不会就这样荒唐的结束？
　　眼泪无声流下，连她都无知无觉，程茉站在初春的茵茵树影下，如置寒冬。
　　开门进家，还未说话便迎上妈妈欣喜的眼神，她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和李浩则的相遇，满口赞赏，觉得他为人可靠，对程茉真心，也不在意她爸爸的病，实在是个优中选优的结婚对象。
　　程母拉着她的手，叮嘱她一定好好把握，年纪不小，该认真思考婚姻大事了，千万不要去玩什么爱情游戏。
　　看着妈妈兴高采烈的样子，程茉恍然发现，她很久没见过妈妈这么高兴了，她心中酸涩，不忍妈妈扫兴，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父母对李浩则的态度，喜爱之余甚至带着讨好，程茉恍然明白，他们只是不想变成她的负担，不想成为她在婚姻上被人挑选的瑕疵。她体会着这点良苦用心，哪怕心中煎熬，也无法生出任何埋怨。
　　父母情况稳定，嘱咐她不要频繁奔波好好工作，程茉松了口气，吃过午饭便回了别墅。
　　早上和顾思潜不欢而散，程茉心乱如麻，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让他消气。
　　她亲手下厨，备了一堆软浓耳语，等待顾思潜下班回家。
　　天色渐暗，在煎熬的等待中，程茉想了很多。
　　让父母知道他这个男友的存在，顾思潜的要求其实并不过分，可她却不能真的这么做。
　　顾思潜这样的男朋友，从父母的眼光来看，其实就是妈妈口中的“爱情游戏”，她没有信心长久，便不想拖他们一起担心。
　　可这些，她却并不能明说，她可以接受顾思潜放弃自己，却不忍心看他失望，她将他的情绪置于自己之前，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深情。
　　咔哒一声响，程茉从梦中惊醒，恍然发觉自己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思潜还没回来啊？”王阿姨打开房门走进餐厅，和声问到，“程医生你闭一下眼睛，我打开灯。”
　　屋内霎时光亮，程茉眯着眼睛看了看表，已是晚上十点钟。
　　“你也早些睡吧，不要学习得太晚。”王阿姨回房前嘱咐着，绝口不提程茉等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程茉温笑着点点头，好像听到了她几不可闻的叹息。
　　而顾思潜，在听到程茉那句话后，几乎怒到极点。
　　那个他如获至宝的爱人，看过他的真实，分享过最深的痛，竟然说了最伤他的话。
　　他并不玻璃心，不在意的人说什么他都不放在心上，看不惯的人惹了他也会以牙还牙，但是，那个人是程茉啊，那最能伤他的武器，还是自己亲手递给她的。
　　整个白天，他都没等来程茉一句解释和道歉，他了解过她的冷漠，伤心于自己的无足轻重，更失望自己这样在乎。
　　傍晚，他铁青着脸拉上李征去喝酒，一杯杯苦酒入肠，心中更是烦闷难当。
　　无需表弟言明，李征心领神会默默相陪。
　　顾思潜一杯一杯像在喝水，李征终于忍不住制止，“差不多行了，你说你这么一个万人迷，干嘛非死磕一个女人。”
　　万人迷已经喝醉，他哈哈大笑几乎流泪，“你不也是一样吗？不也是死磕一个女人，还好意思笑话我，”他拿着酒杯虚点着李征，“哥，我送你一句歌词，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你就是被这个心魔困住了。”
　　李政也哈哈大笑，两个男人为情所困，都醉的有些放肆。
　　“那我就把后半句歌词送给你，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你就是太偏爱她了，她才会有恃无恐。”
　　两人又笑起来，深觉对方说得有理，重重碰杯都干了。
　　笑声过后，陡觉空虚，两人靠在椅背上看向头顶，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顾思潜头有些懵，眼光顺着包间天花板上的壁纸花纹，像走迷宫一样找不到出路，一颗心麻木的生疼，只有胃里灼烧感强烈，让他还对周遭有所感知。
　　“你说现在的女人怎么都这么倔，一个个好像都不需要男人，”李征平静的语调响起，打断了顾思潜的放空，“她宁愿背那么多贷款买房，也不跟我张一句口。”
　　顾思潜起身坐直，吃了口菜和缓酒意，“她不是有房子吗？换了个大的？”
　　“不是换，是又买了一套大的，祖孙三代住都够了，估计是为了接她爸妈过来吧。”李征也吃起了菜，言语含糊地解释着。
　　顾思潜微觉异样，回想曾经被莫晗打动的那个夜晚，正是因为她说自己父母分离心无所依，那种共通的伤痛让他动了心，如今她却筹谋接爸妈同住，一切似乎另有模样，他有所警觉，却也没和表哥说。
　　酒散分别，微寒的初春夜风中，顾思潜渐渐清醒，他拿出手机看了看，依然没有程茉的消息。
　　他自嘲一笑，英俊的脸上满是颓丧，刚冒出的胡渣泛出点点青色，更添颓废迷人，也许他为情所困的一天，不过是程茉毫无差别的平凡一日。
　　他抬头看了看夜空，如丝绒般的深蓝色上点缀着朵朵星光，遥远又孤寂。
　　那些星光，是否也遥望着他，看穿他的伪装和脆弱。
　　那温暖的笑脸和踏实的心跳，此时好像都离他格外遥远，他深深叹息，迎接这份原本就属于自己的落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