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侵》拧乐

23、我们生活的距离

　　酒精伴着感情的纠葛，让顾思潜一夜不得好眠，早上醒来还有些头痛。昨晚，他心烦意乱没联系程茉，现下又担忧起她，她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知她能不能应付。
　　电话拨过去又是一阵忙音，顾思潜坐立难安，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杳无音讯。
　　他不知她去了哪个医院看了哪个专家，只好翻出简历找到她住址，开车过去守株待兔。
　　车子停好，顾思潜躲在角落盯着小区大门看。习惯了从空调车进空调屋，他并未穿太厚的冬装，等看到程茉一家人出门，他已冻得搓手跺脚。
　　他不敢贸然上前，只好默默跟随，前后四人乘地铁往医院赶去。
　　时隔十年，顾思潜再次乘坐公共交通，心中别有一番滋味，这，大概就是他和程茉之间的距离。
　　地铁里人潮拥挤早没了座位，他看着程茉一边扶着父母一边努力站稳，像一朵摇摇欲坠的百合，让他心疼又感慨，这样普通人的生活已经离他十分遥远，可他爱的人还身在其中。
　　进了医院大厅，记忆中熟悉的人山人海涌入眼中，混杂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和各式各样的气息，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那种奇怪的气味仍然让顾思潜反胃。
　　尾随未被发现，他看着程茉手拿化验单、彩超和CT片子，拢着父母走进了专家门诊。
　　作为医生的儿子，顾思潜再清楚不过，给专家看检查结果，是要确诊、制定治疗方案了。他坐在走廊的排椅上，不由自主祈祷起来，盼望程茉父亲的病情还能挽回，减少他的愧疚，再给他一次机会补救所有。
　　一扇门的内外，程茉和顾思潜感受着同样的忐忑，时间因为情绪的挤压变得缓慢而悠长，感受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门诊大门打开，程茉一家终于出来，脸上的表情难以辨别。
　　“这种时候，就别喜怒不形于色了！”顾思潜心焦又无奈，和一群患者坐在楼道的排椅上，不太显眼却也无可遁形。
　　程茉一眼便看到了他，四目相对情绪复杂，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有依赖、有期盼也有丝丝的尴尬。
　　看到她的反应，顾思潜满心欣喜准备起身，手机却叮咚一震，多日未收到回复的对话框里突然来了信息，程茉发来一条简短的语音，转成文字是“我不想让事情变得复杂”。
　　他心中了然地朝她微微点头，程茉也会意带着父母视若无睹地离开。
　　那个背影看得顾思潜心疼，回国后的第一次见面匆忙又无奈，满心的思念和担忧无处落脚，他不知程茉刚才听到了怎样的消息，是好是坏，所以顺从她的安排，不想让她烦忧。
　　见他们三人走远，顾思潜又起身跟上，排队，付款，排队，取药，他跟着程茉经历了一遍医院磨人的程序，体验深刻。
　　连他一个旁观者都心烦意乱，更何况程茉，她至亲患病还得强作坚强，一双眼睛毫无神采，只余疲倦。
　　他忽然深刻理解了母亲，那些千辛万苦才坐到他母亲面前的病人，仅仅靠着门诊的十几、二十几分钟，就要决定他们今后的病情走向，甚至人生走向，所以母亲才会那样认真，付出巨大努力，只为对得起那份重托。他也理解了程茉对梦想的坚持和努力，在这个世界上，治病救人绝对是最神圣光荣的职业之一。
　　从医院出来时已到中午，一上午的奔波令人疲惫，一家人终于回了家，顾思潜也放了心，他无奈又庆幸，两人虽然一句话没说，但他知道，她懂他的陪伴。
　　他明显感觉到，早上初见程茉时她眼中的凄惶已经渐渐褪去，也许是父亲的病情并没有想象中严重，也许是自己的陪伴令她放心，但无论哪种情况，都让顾思潜心中稍松。
　　他坐在程茉家楼下的凉亭里，搓手对抗寒冷，抬眼望向楼上，想象她简单梳洗，安顿父母午饭，过了十五分钟才发微信，“你先休息，我晚上再来找你。”他已经习惯了自说自话，并未期待会有回复。
　　“好的。”
　　简单的两个字跳入对话框，顾思潜心中温暖，感受到两人强烈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上午的陪伴，距离就已拉近，他心中有压抑不住的兴奋，仿佛这几日的阴霾不曾有过，预感一切都会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可越是这样，他也越发踌躇，到底要不要告诉程茉真相。
　　他了解她，知她不喜欢别人替她判断是非曲直，她一定希望知晓真相，亲自抉择两人的未来。
　　但他害怕，怕程茉因那件事怨怼自己，更倾向于不说，人有时会自欺欺人，哪怕他知道隐瞒其实再愚蠢不过，可对自己最珍视的感情，他不愿冒险。
　　那件事只有他和李征知道，一个完全不会泄露的秘密，何必说给程茉听，只要他暗中补救，让她回到正轨，他们之间便不会有任何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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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信集团大楼下的餐厅，顾思潜简单解决着午饭，电视里节目吵闹热烈，“今晚八点，跨年演唱会准时开启”的声音传来，他险些没抓住筷子。
　　迷乱的海岛之夜，程茉的杳无音讯，发现真相的震惊和矛盾，诸事纷扰他几乎忘了今夕何夕，转眼竟然已是跨年夜。
　　他呆呆地看着电视，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一年
　　前半年一如从前，那次断片事件让他反思，死里逃生后找到了程茉，难题解决生活恢复，却被程茉搅乱了心。
　　那个微凉的海边夜晚，他看清了自己心意，今天又陪程茉度过了难熬的一上午，他和她分享喜悦和悸动，分担烦恼和恐惧，这样特殊的跨年时分，让他五味杂陈。
　　他心念一动，想给程茉一个惊喜，就算生活跌宕起伏，他仍希望他爱的人能拥有节日的轻松和快乐。
　　自从在医院看到顾思潜，程茉的心便安定了，她意外自己的反应，也害怕自己对顾思潜依赖，但那份踏实和放心，却真实存在无法抗拒。
　　她知道他的陪伴，排队，取药，在地铁里，进小区，进楼宇门，背后的灼灼目光不曾断过。
　　一颗药可以断绝瓜葛，却斩不断心中羁绊，不管未来怎样，至少现在他们还是主顾、是朋友，程茉知道自己不该一味逃避。
　　数日奔波终于有了结果，爸爸的病不是她最担心的脑部肿瘤，只是单纯的脑部退化，程茉躺在床上看着结果，眼泪顺着脸颊流入耳蜗，终于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睡了个冗长的午觉。
　　再醒来时天色已暗，客厅传来嗡嗡的电视声，饭菜已经备好，父母坐在桌前边看边吃，显然也放松如常。
　　“怎么都不叫我？两个人偷吃。”多日以来，程茉难得调皮。
　　“看你睡的像懒猫一样，只能用香味馋你了。”妈妈也开起了玩笑。
　　一家人坐在桌前，终于在一年终了的时候，吃上了一顿安定的晚饭。
　　“都要元旦了。”看着电视里的跨年晚会，爸爸十分感慨。
　　这半年，生活巨变，父亲生病，他家的生活已经与正常人彻底隔绝，程茉能够感受到父母的愧疚，笑着安慰着他们，“新年新气象，明年我们家一定会更好的！”
　　像是被新年气氛感染，她忽然对未来充满希望，父母还算康健，她也一定会实现梦想，正常而热闹的生活肯定还会回来。
　　“砰！”烟花爆炸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程茉放下碗筷走到窗前，欣赏着跨年时分的庆祝仪式。
　　黑色夜幕下光影交错，映射在眼中幻化成闪亮的光点，她不禁闭上眼睛许下心愿，唯愿生活平顺，不再波云诡谲。
　　衣服口袋里传来震动，程茉拿出手机，看到那个名字再次跳跃，像烟花一样在她心中闪烁，让她不禁有些紧张，“喂……”
　　“漂亮吗？”在烟花一个个的爆炸声中，电话那头的男声透着愉悦。
　　“很漂亮，让人心生美好和希望。”程茉仰头欣赏，眼中满是晶亮的光芒，忽的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你，在楼下？”
　　“下来吧。”顾思潜挂断电话，又点燃一组花炮，强烈的爆炸感让他瞬间回到小时候，冰天雪地的新年，他搓着手和表哥表姐等着舅舅放花，那种期待和温暖，父母离婚后他便失去了。
　　而此刻，他仿佛找回了那种感觉，满心期望等待心爱的女人出现。
　　漫天烟花中，程茉向顾思潜走去，她望着那个长身玉立的男人，英俊的面庞在光影中忽明忽暗，掩不住眼光里的晶亮和神采，她自问没那么大魅力去匹配他，所以一直退让，却还是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新年交接漫天烟花，程茉一步步走到顾思潜面前，心中翻涌着各种情绪，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飞蛾扑火，她愿意。
　　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就在眼前，顾思潜看着她，一颗心在烟花的爆炸声中震得生疼，仿佛要离他而去，他紧紧拥住她，才感觉一切回了原位，他怕极了这种虚无，再也不想和她分开。
　　面对女人，顾思潜从不会无措，但面对爱情，他却一再权衡，生怕行差踏错，程茉，就是他最后的小心翼翼。
　　海岛一夜，程茉在打击之下彻底放任，回国后，重归现实顿觉荒唐，她发挥鸵鸟本能，不听不理顾思潜的示好。
　　如今，此刻，如雷的心跳，局促的双手让她终于明白了何谓爱情，却还是不敢回应，她害怕自己只是氛围烘托下的一时冲动，懦弱地只想顺其自然。
　　但顺其自然到哪里，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思考，她在顾思潜的怀中，真诚地希望，一瞬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