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侵》拧乐

20、绝望的狂欢

　　已是午夜，听着程茉的埋怨，顾思潜有些尴尬，自从深入了解了这个人，他就时不时会想起当初程茉看到协议时的表情。
　　在她的认知里，那份协议以及他的行为都太过出格，接受这份工作，是她真的已被现实压垮，完全放弃了原则和标准。
　　他感受着程茉倾在自己肩上的重量，不敢逾矩，两人距离很近，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强忍的眼泪，忍不住心疼地握了握她的手。
　　就是这些许的温柔，让程茉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坚强的人最怕安慰，忍住委屈只因在等待怀抱。
　　“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每当我觉得马上要走出深渊，总会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回去，再有多半年，我就能还清债务回去考医生了，可是现在，现在爸爸这个情况，我该怎么办呢……”程茉越说越伤心，眼中的凄惶再也掩盖不住，眼泪终于洗去了她的外壳，露出了真实的自己。
　　她的哭，没有宣泄没有抽噎，只是眼泪簌簌落下，以及鼻塞后加重的呼吸，这种努力压抑的悲伤让她的孤独和无助无处可藏。
　　顾思潜再也不想克制自己汹涌的情感，他揽程茉入怀给她依靠，他想要为她遮蔽风雨，想要给她轻松和快乐。
　　自从家中举债，程茉逼迫自己成为父母的支柱，渐渐习惯了凡事自己硬抗，已经很久没有释放过软弱了。
　　此刻，在顾思潜的怀抱中，她好像嗅到了久违的安全感，醉意之下不由自主地环住了他，将脸蹭进了他的颈窝。
　　顾思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柔弱的程茉，这瘦削的身躯背负了太多不属于她的沉重，可她却依然坚强倔强，不肯服输。
　　他的身边，已经多年没出现过这样的女人了，那些或娇媚、或性感、或清纯的笑脸，都仿似过眼云烟，飘然散去，只有此刻怀中这块硬邦邦的顽石，压在他心口，逃不开，躲不去，是这样的令他着迷，令他心动。
　　他晃着神，发觉程茉哭泣渐止，鼻音嗡嗡地说着话，“我总以为，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付出就会有回报，犯错就要受罚，我爸爸投机取巧，想一夜暴富，所以他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疾病，它是不讲道理的，它是随机的，是你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改变的，这才是最击溃我内心的，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没有办法跟它抗衡，我没有办法让我爸爸不得病，你能理解那种无力感吗？”
　　程茉在顾思潜怀里渐趋平静，话语里满是无奈和绝望，她好像从来没有和别人剖白过自己的内心，却在这个陌生的海岛，在浓浓的醉意中，对着顾思潜敞开了心门。
　　“我理解，那种无力感我也有过。”顾思潜拢了拢程茉散下来的头发，语调平静。
　　“十九岁那年，我爸妈离婚，明明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却因为不同的人生目标，走上两条不同的路，把我留在分叉路口。我不知道该选择谁，索性就谁都不选，假装自己还在原地，假装他们没有丢下我。”
　　最深的痛苦，说出来的时候却平静冷漠的，只有用冰冷才能熄灭心中的怒火和不平，以及深藏在底色里的，深深的委屈。
　　顾思潜伸手又喝了杯红酒，也想肆意地醉一醉，语气悠远又陌生，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从前家里拥挤狭小，但充满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后来爸爸生意越做越大，房子也越换越大，我却见不到妈妈笑了，她想继续做她的医生，爸爸却要来Z市做生意，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能为了我，选择相似的路，非要这样南辕北辙不可调和？”
　　程茉听出顾思潜语中泪意，抬头望了他一眼，不禁环住他腰，紧紧和他依偎在一起。
　　“其实我妈努力过的，她在医院办了停薪留职，来我爸身边努力扮演顾太太的角色，陪着我爸参加各种应酬，甚至到公司里工作过一段时间，但是我知道，她很不快乐，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却还是爆发了，他们离了婚，我也没有家了。”
　　顾思潜用手背迅速擦掉脸上的泪，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假装混不在意地继续说到，“我和我爸大吵一架，自己买了套房子，他们不稀罕那个家，那我自己给自己一个家。”
　　程茉离开他的怀抱，直起身子看着他的眼睛，两双醉眼相望，对比之下都觉得对方比较可怜。
　　她想尽力驱解他的悲伤，懵懵地睁大眼睛说到，“你自己就能买那么大一幢房子啊？”
　　顾思潜笑了，觉得程茉实在可爱，“我只是买了套很小的公寓，后来我爸觉得寒碜，给我买了现在这套，不过没两年我就把钱还给他了，那套小公寓也让李征卖了。”
　　“有钱真好！”程茉在醉意中语气微酸，斜着眼睛想要逗他开心。
　　“这不像你说的话啊，程大医生！”顾思潜明白她的好意，十分配合地把不愉快揭了过去。
　　“是啊，别人有没有钱，和我无关。在医院照顾我妈的那段时间，看了许多悲欢离合，明白这世界是何其宏大，人又是何其渺小，我能做的就是把握好自己的生活，努力做一名好医生，然后照顾好我爱的人，其他的事情，都与我无关。”程茉舒服地靠回沙发，喃喃说着，她眼皮很沉，身体说不出来的疲乏，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睡着了。
　　在两人那个相互鼓励的拥抱后，程茉浴袍微微松散，雪白若隐若现，匀称的双腿侧向弯着，玉足舒展，赏心悦目。
　　见她这副摸样，顾思潜忍不住细细观察，如雷的心跳让他不得不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掩过尬尴，又开口问到，“那，那你后来找到你的恩人医生了吗？”
　　许久，身后依旧无声无息，顾思潜扭头一看，空酒杯倒在沙发上，一双玉手垂在身旁，程茉呼吸均匀似是睡着了。平时那副一板一眼的面孔变成这样可爱的小醉猫，顾思潜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她的呼吸很轻，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安静，今晚她说的话，比她之前半年说的话都多，顾思潜看过这样释放的她，好像再也不能放手了。
　　他也喝的微醺，很想理清自己究竟是怎样一步步沦陷的。
　　也许是那几次深夜不自觉的倾诉……
　　也许是开始觉得她有趣想要逗她……
　　也许是终于发现了她如此美丽……
　　还是这个夜晚，她从未展示过的柔弱倔强……
　　顾思潜头脑有些混乱，但他很确定，他爱上了她，想要尽他可能爱护她，他不敢保证长久，却想尽力一试。
　　微醉之下，他抱起程茉将她放进被子里，慢慢从她颈后抽出自己的手臂。
　　第一次，他离她这么近。
　　他端详着她的脸，鼻子挺翘，面容白皙，不是什么大美人的长相，却透出一种很自然的秀丽，他的心狂跳，近在咫尺的双唇似有无限诱惑，让他不想离开。
　　也许是醉意，也许是渴望，他好像一瞬间忘记了所有顾忌，情不自禁低头吻了她，不是蜻蜓点水，也不是唇齿交缠，就是那么不轻不重的一吻，恰恰到好处。
　　不能留恋，不能乘人之危，他抵挡着沉溺撑起身体，却意外发现程茉慢慢睁开了眼，迷蒙的眼神里有困惑，有不解，有不可思议，甚至，他看到了一点点期待和……欣喜。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畏畏缩缩，敢吃不敢认？”顾思潜把心一横，迎着她的眼光，附身再次吻上。这一次，他不再克制，感受她的些微回应。
　　他不想亲手毁了这份真挚的心动，艰难结束，用手肘撑着身体，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
　　昏黄暧昧的灯光下，他看着她的眼睛，里面闪着一种她不曾有过的光芒，吸引着他，也提醒着他，她不是那些为名为利来到他身边的女人，万一自己又死性不改，辜负了她……
　　正当他有犹豫，程茉轻轻闭上了眼睛，用手勾住了他的后颈，一点点力道传来，这是默许，也是鼓励。
　　他惊诧无比，再也无法思考……

　　她从未如此不知所措，他也从未如此耐心，直到察觉她的稚拙，已无力回头。
　　程茉有些茫然，感官全被放大，脑中闪过师兄的笑脸，瞬间意识到，师兄永远也无法给她这种狂/野的心动。
　　顾思潜并没给她太多分神的机会，一切的一切让程茉恍然以为，他们已深深相爱。
　　而此刻，顾思潜也竟然心意相通般地在她耳边喃喃地说，“程茉，我爱你。”
　　她心中充满了异样的涌动，不再犹豫，不再思考。
　　//
　　海岛的清晨有种特殊的温热，程茉窝在柔软的床中望着落地窗外灰蒙蒙的海平面，破晓前的一切都是如此宁静，沙鸥在海滩上觅食，茂密的树梢微微摆动。
　　昨夜种种，程茉并未记得太多细节，酒精的迷醉混着顾思潜的炽烈交织在脑中，让她困惑不已，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是快乐而期待的。
　　可是，他们明明那样不同，他们之间明明完全没有可能，那句耳边若有若无的“程茉，我爱你”让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将她拉回现实的，是顾思潜再次趋上的身体，他脸埋在自己的肩颈，温柔的搂着她的腰，这种熟稔让程茉获得某种清醒，他曾多少次这样对待过他的女人？
　　想起他们那份协议，她不禁嘲笑自己，经过她手的女人已有两个，那以前的呢？程茉啊程茉，越不可为越想为之，而自己居然也不能免俗。浪子回头？真心终至？这种中彩票的事情不会砸在她程茉的头上，否则她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处境。
　　顾思潜无法察觉程茉内心的领悟，仍然沉浸在昨夜的柔情和自己久违的心动中，他满含爱意的蹭着程茉的颈窝，卷土重来……程茉内心矛盾，知道这种感情不宜留恋，可是，可是，纵使清醒如她，仍然无法抗拒。
　　她听不见外面的沙鸥，听不到风吹树林，耳边只余顾思潜温柔的呼吸，和自己兴奋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