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侵》拧乐

18、窒息又快乐的宁静

　　天幕渐渐转暗，海岛尚有余热，初升的月光照射在连绵的海面上变成了银色的浪潮，嬉闹的人群已经散去，平静的海滩上只剩下规律的波涛声。
　　程茉从父母房间出来后，便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不觉走到了海滩。她茫然地看着一波波浪潮，听着浪花破碎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坐在烤热的沙滩上，抱着膝盖，望着无垠的海面沉默。
　　海水随着潮汐渐渐涨起，一下一下触及着她的脚踝，程茉并未闪躲，仿佛时间凝固一样定在了那里。
　　顾思潜也坐在海滩上，他将两人物品放在身旁，远远看着程茉被浪潮包围，他不敢游离视线，也不敢上前劝阻，只能默默陪伴。他明白内向的人宣泄情绪并不容易，只希望她能将心中苦闷倾泻，让自己舒服一点。
　　忽然，他看到程茉站起身，朝着大海走了几步，海水没过她的大腿，正好在她触手可及的高度，顾思潜不敢大意也连忙站起，刚走了几步又踟蹰不前。
　　程茉站在水中，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海面，很想看清海水中究竟有些什么，她觉得自己就像这些被拨弄出的泡沫一样，随时都会消散在海水中，是那么微不足道。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努力是那样苍白，人生中很多事固然需要靠努力实现，可某些节点却只能祈求命运眷顾，很显然，她并没有获得它的青睐。
　　她刚刚挣扎着找回医生梦想，欣喜着命运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却不料更大的危机隐藏在父亲这。
　　她仿佛一个在海中溺水的人，刚刚找到了顾思潜这块浮木，拼命喘息，想要积蓄体力游回岸边，却又突然遭遇狂风巨浪。
　　她觉得自己实在太累了，浮木上的一点点的喘息，仿佛给了她很大的希望，可回头才发现海岸线却越来越远。命运的浪潮几乎打翻她，就像是现在，她站在水中感受着海浪对身体一波一波的冲击，用尽力气也还是摇摇欲坠。
　　她突然很想知道海面以下是什么样的，那种好奇心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她想扔掉浮木，放弃挣扎。程茉的幻想与现实渐渐融为一体，海水已经渐渐没过腰部，她突然蹲了下去，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她感受着那种窒息的真空感，一种彻底的宁静平和席卷了她的心，这种感觉真好，她甚至感受到一种快感，不用担忧债务，不用担忧未来，不用无穷无尽地努力，不用接受努力过后依然徒劳的结局。
　　程茉并不想庸庸碌碌虚度一生，她希望通过努力获得她想要的生活，可命运却一次次将她的努力视作笑柄。她沮丧到极点，在这片真空的海水里获得了颓丧的快乐。
　　程茉的突然消失，让顾思潜心脏漏跳了一拍，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惊恐过。在那一刻，之前的退让和刻意保持的距离，全都化为乌有，他短暂的失去了理智，本能的冲了过去。
　　脑中有一个声音在回响，程茉不能消失，她不能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他不能接受那个没有她存在的世界。
　　哪有什么为她好所以离开她，如果真的为她好，就该亲手去创造那个为她好的世界。
　　他狂奔到程茉身边，一把将她捞起，看着浑身湿透的她心痛无比，是多么巨大的打击，才能让这样一个坚强又坚韧的女人，颓丧到这种地步。
　　他横抱着程茉朝岸边走去，两人紧紧相依，感受着彼此剧烈的心跳。
　　程茉正沉浸在在那种真空的宁静中，下一秒就被温暖坚实的怀抱包裹，她知道这是顾思潜带给她的踏实。
　　在她人生中最脆弱的时刻，顾思潜还是出现了。
　　从爸妈房间出来，她就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感受不到外物的存在，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脑中是静的，眼中是空的，她想找到一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最好没有人能找到自己。
　　直到被顾思潜抱起，她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在。
　　她往他的怀里缩了缩，任由他抱着她走，无论去向哪里，她都愿意。在这个时刻，她缴械投降，不再强装镇定和冷静，她也想要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便能解决所有困难。
　　天幕已黑，浑身湿透的两个人感到丝丝寒凉。一回到顾思潜温暖的套房，他就将程茉放到了浴室的椅子上，一刻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将浴缸放满热水，一条腿半跪在她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看着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给了她一点温热的触觉，温柔说到，“好好泡个澡，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我在。”
　　程茉抬起眼帘看着顾思潜的眼睛，一双秀丽的眼中蓄满泪水，那眼神看的顾思潜心痛，无奈又无力，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从今往后，他绝不会再让这双眼如此哀伤。
　　他多想吻吻她的额头给她力量，却不敢妄动，只能握握她冰冷的手，轻声重复着“有我在，有我在”，见她轻轻点头，才放心地出了浴室。
　　他找了另一间房，迅速洗澡换衣，一刻都不敢耽搁，又回到自己的房间。
　　还好，程茉还没有出来，他趴在浴室的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一切正常。又顿觉自己反应过度，苦涩地笑了笑，他应该相信程茉，她只是短暂的脱轨，那个笃定的她很快就会回来。
　　一切安定，他疲惫的坐在沙发上，感到了一阵饥饿，整晚的奔忙让他也有些筋疲力尽。
　　想起酒店那些并不可口的饭菜，顾思潜打电话嘱咐王阿姨做些阳春面，又去程茉的房间找了些她的衣服，还好刚才手机房卡都放在沙滩上，不然现在更是麻烦。
　　一阵忙碌，等他再回到套房时，简直有些恍惚。
　　电视打开了，房间里充满嘈杂的声音，茶几上摆着酒店精致却并不熨帖的食物，服务员在开红酒，而程茉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除了她看向顾思潜时苦涩的淡笑，几乎掩饰得完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时间，顾思潜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他拿着程茉的衣服僵在门厅，挪不动脚步。
　　服务员离去，程茉明显放松了下来，宽松的浴袍裹着她如凝脂般的肌肤，湿润的头发松散着遮住了半边脸庞。
　　他竟看出一种颓废的媚态，这样女性化的、柔弱的神情，很少出现在程茉脸上，他能够感受到她的疲惫，那种从心底里散发出的沮丧和疲惫。
　　从海水中抱起程茉的那一刻，顾思潜就好像登上了一列单程列车，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看到此刻的程茉，他既心疼又心动，那种强烈的感受无法压抑，索性就放弃抵抗，那种和自己对抗、折磨自己的心情实在太过难受，于是不再为难自己，坦然地接受这个看到程茉就心动的自己。
　　但心动的弊端就是，顾思潜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对女人的那份游刃有余在程茉面前荡然无存。
　　望着她盯着电视的侧脸，顾思潜有些无措，开口却是十分尴尬的一句，“那个，你，你能看懂这儿的电视？”
　　没想到，程茉竟被这句没话找话给逗笑了，嘴角微翘地说，“我只是觉得太安静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关了。”说完便顺手按灭了电视。
　　顾思潜鼓起脸颊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好笑，尽量镇定地走过去坐到了程茉旁。他把手里的衣服放在沙发上，体贴说到，“给你拿了换的衣服，一会让服务员把湿衣服洗了给你送过去。”
　　想到顾思潜可能帮自己拿了内衣裤，程茉瓷白的脸颊瞬间红晕。
　　泡澡过后，她已基本恢复，虽然经历了海中那种亲密的依赖，但面对顾思潜，她依然无措，那种属于初恋的无措。
　　经历了今日种种，那种对顾思潜不自觉的依靠让她明白，这样的感受就是爱情，尽管她一再否认退让，可危急时刻她本能想要抓住的，还是顾思潜的手。
　　看着程茉绯红的脸颊，顾思潜简直需要一盆冰水冷静，他口唇干燥，拿起桌上的红酒灌了几口，酒精刺激着头脑灼烧着喉咙，他觉得自己有些禽兽，这等情形冒出这种想法实在太过趁人之危，他定了定心神，吃起了桌上的食物。
　　程茉也默默吃起东西，她有些后悔关掉电视，安静让气氛有些尴尬，两个心知肚明的人面对着那层窗户纸，都有些犹豫。
　　两人不约而同地喝起了酒，酒杯轻碰，人也渐渐放松
　　程茉被各种情绪纠缠得疲惫，生活的打击，感情的纠扯，爸爸的病情，一重一重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索性便什么都不想，把一切都交给明天。这个夜晚，她要让大脑迎接酒精，让化学反应控制身体，她不想再挣扎不想再抗拒，只想纵情放肆。
　　顾思潜明白，她想释放，他便陪着她释放，他要让她展露那些压抑在心底的绝望，守着她度过这个艰难的时刻，就像她曾给过他的陪伴一样。
　　这个夜晚，他想要安静地相守，而她，却想要绝望地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