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侵》拧乐

17、美丽的中点

　　几个小时后，一行人跨越了一年的季节，从寒冷的北国飞到了温暖的海岛。一出机场，便被海岛悠闲的氛围感染，大家吵吵嚷嚷入住酒店，开始了愉快的假期。
　　酒店主楼设计独特，错落有致层层递进，像是阶梯一样向高处蔓延。每个家庭都有独立的空间，大家互不打扰又能相互照应。程茉的房间就在爸妈旁边，照应起来十分方便，她喜欢这种氛围，却并不知道这是顾思潜的特意安排。
　　“滴”的一声，客房门被打开，程茉立刻被眼前美景吸引。她扔下行李，推开落地窗，远远看到了绵延的海平面。
　　这间客房是一楼，还配了个庭院，出了庭院便是沙滩。程茉兴致大起向沙滩走去，木质地台在她的脚步中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甩掉一只拖鞋，将脚伸进了沙子里。
　　莹白的脚掌被流沙掩住，纤细的脚踝灵活地搅动了几下，程茉愉悦地收回脚，望着远处大海听着阵阵波涛，思绪变得漫无边际。
　　她享受这种难得的放空，不禁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哪来的小懒猫！”头顶传来的声音满是笑意，程茉抬头看到了斜上方的顾思潜。
　　“顾先生，你在二楼呀！”
　　顾思潜点点头，看着程茉满面兴奋毫无拘束，深觉自己的安排效果理想，“这几天，你带着父母自己玩吧，我，我还得招呼家里人，就不管你了。”
　　他珍惜她难得的恣意，希望自己完全的放手，能让程茉彻底放开，能给彼此一个美丽的终点。
　　“好的，顾先生。”程茉能看懂他眼中的些许黯淡，却并不想打扰。
　　顾思潜凝神看了她一刻，花苞头，白T恤裙，白皙的脸庞在阳光下微微出汗，额前碎发软软的贴在皮肤上，一双清澈的眼睛望向他，并没有闪躲。
　　他好像记住了，也就释然了。
　　“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顾思潜说完，准备转身回房。
　　“顾思潜，”程茉忽得出声，被叫的人又回过了头，“谢谢你！”说完她快步穿过庭院，走回了房间。
　　又是一句这样的感谢，顾思潜看着远处蔚蓝的大海，淡淡笑了。
　　她懂得他的安排和用心，懂得他的迁就和照顾，足够了。
　　剩下的，就这样吧。
　　起初，表哥表姐对程茉一家人同行都很疑惑，顾思潜扯谎说是王阿姨家的亲戚，大家便理解了。他们清楚王阿姨多年的照料，俨然把她当成了顾思潜的家人，这份慷慨是他的风格。
　　一切安排妥当，顾思潜也享受起难得的悠闲，尽管他希望这次旅行只属于他和程茉，也还是每天和莫晗通话，既已决定回去后要和莫晗确定关系，他就会尽量做个合格的准男友。
　　程茉第一次来热带的海岛旅行，美丽的海景，悠闲的心情，让极少外露的她也兴奋的发了条朋友圈。
　　一连三天，她带着爸妈在海岛的各个景点游览，拍照片吃美食，一家人其乐融融无比畅快。父母年纪大了，兴奋之后有些疲惫，第四天都连连摆手，懒在酒店里休息。
　　程茉便也得闲，舒服地躺在酒店床上，兴致盎然的看看电视吃吃水果，除了那条朋友圈带来了李浩则几通电话，让她有些烦恼，其他的简直完美。
　　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好好打扮自己了，程茉精心挑选了件一字肩连衣裙，露出了好看的锁骨，衣衫颜色艳丽，衬的她肌肤胜雪，她看着镜中美丽的自己，却也并不觉得惋惜。
　　人的命运一直都是瞬息万变的，这半年的巨变让她明白，努力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改变命运，但人生大的走向有时候却身不由己。
　　可她仍然满怀信心，拿起眉笔简单画了画眉，又涂了一点口红，对着镜子轻松的笑了笑，清丽明艳，
　　她是美而自知的，却从未看重，只是这样美好的年纪流逝得太快，学业忙碌生活匆忙，一转眼已经二十九岁。
　　她忽然嫌弃起自己的少白头，从包里抽出一条长丝巾在头上绑了个发带，又顺着头发松松地编了根侧边麻花辫，配上裙子，复古又好看，心中还暗暗决定回去之后要染染头发。
　　打扮妥当，她走出房间进了庭院，一直顾着陪伴爸妈，她还没有真正的在海滩上玩过。她坐在躺椅上，看着沙滩上开心嬉戏的人群，她在沙滩与陆地的交界处，也在狂欢与平静的中间。
　　渐渐的，她也来了兴致，站起身踢掉鞋子踩入沙滩，脚丫被热热的沙包裹，心底生出了那种如孩子般毫无缘由的快乐。
　　同样的触觉，像是开关一样触发了同样的心境，还记得小时候爸妈带自己第一次去海边，也是这样光脚踩在沙里，她笑着说“烫脚”，爸妈被她的话逗的前仰后合，她也不知所以的一起笑。
　　往事如尘，一层一层覆盖在自己的人生上，生活让她渐渐变成了无力的沙丘，疾风吹拂，几乎快要忘掉自己的形状。
　　可她不想放弃，坚信自己终会走出困境抖落沙尘，她不是沙丘，而是那其中的顽石，岿然不动无坚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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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思潜对这个海岛，简直熟悉得失去了兴致，他恹恹地躺在海边的躺椅上，看厌了沙滩上的人群，回望了一眼酒店，恰好看到一个身着红裙肌肤、胜雪的女人踩着沙子玩。
　　画面很美，甚至有些惊艳，他不禁仔细看了一会。
　　踩踩沙子就能这么高兴，也是单纯，看着看着，这身影有些熟悉，再仔细看那特别的发色……竟然是她？
　　顾思潜大感意外，平时一本正经打扮朴素的程茉，此刻竟然这样生动明丽。
　　金色的沙滩，红色的倩影，映在他眼中，刻在他心里，“没出息啊，顾思潜，想要放手却越来越舍不得。”
　　他嘲笑着自己，眼光却无法离开程茉，一颗心也随着那个艳色的身影跳来跳去。
　　可好景短暂，他看着程茉停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听，下一秒就变得不太对劲。画面静止，程茉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动不动。
　　顾思潜心中咯噔，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向沉稳的她怎会这样反常，他毫不犹豫地朝着她飞奔过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转过来的是一张满是凄惶和无助的脸，看到来人是顾思潜，她仿佛找到救命稻草，下意识喃喃开口，“我爸爸找不到了……”
　　等到程茉从妈妈那里弄清事情经过，她还是有些恍惚，顾思潜看她六神无主，安抚好程母，便领着她出门寻找她爸爸，他不敢去牵她的手，只好抓着她的手腕。
　　顾思潜租来车子，让程茉坐进了副驾驶，开车前转头看着她安慰说到，“放心吧，这岛我熟得很，一定能找到叔叔的。”
　　程茉茫然地点点头，无助得显而易见，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沉稳。在这一刻，顾思潜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保护这个女人。
　　他细心地帮她收好手机和房卡，知道她在这种状态下根本无暇顾及琐碎。
　　车子启动，速度并不快，顾思潜腾出一只手轻抚着程茉，细心安慰，试图帮她找回理智，不知不觉，竟然感受到她的回应。
　　事情发生的突然，程茉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思考某些行为是否越界，她摩挲着那男人手心传来的温度，一点点汲取着力量，顾思潜察觉到她的依赖，心中一片温热。
　　已是傍晚时分，热带海岛依然燥热，夕阳的余晖洒进茂密的树林，海水的湿气掩得人透不过气。两人心急如焚地寻找着程父，汗水浸湿衣服也无暇顾及，他们四处张望，不放弃任何一个角落。
　　终于，在一家水果店旁边，程茉看到了自己的爸爸，他表情茫然，并不像是单纯的迷路。程茉激动的喊了一声“爸爸”，却见他如梦初醒般看着自己。
　　“爸爸，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如果你找不到酒店，可以问人或者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不联系我们？你不知道我和妈妈多着急！”她踉跄着下了车，焦急地问到。
　　顾思潜理解她的心急，但看到她父亲茫然的眼神，觉得情况有些异样，赶紧制止了她，带着他们回了酒店。
　　父亲在海岛走了一下午，浑身汗湿有些中暑，洗漱过后，母亲照顾他喝了解暑药，两人疲惫地早早睡下。
　　程茉一直强装镇定地宽慰着他们，也在这个过程中逼自己冷静下来。父亲的情形让她心头一沉，这与她之前比较悲观的预想有些吻合。
　　对于那个让她家走入绝境的“聚宝理财”，父亲曾投入了无限热情，到头来却积蓄全无阖家窘迫。自那之后，父亲就有些精神委靡，她以为都是生活重创造成，也并未太过在意。
　　后来每次回家，总觉得父亲记忆力每况愈下，她提醒过爸妈去医院检查身体，他们总以家庭情况不允许拒绝，一来二去，大半年被拖了过去。她一直有个不太好的预感，父亲的健忘并不是普通的衰老引起，可是，一来她拗不过父母，二来她也确实没有多余的钱强迫父母去做价值不菲的精密检查。
　　程茉后悔极了，她应该早早的和顾思潜说清楚，预支薪水或者是延长协议，都能拿到一些钱让父亲去做检查，是她那些可笑的自尊，延误了父亲的病情。
　　关上父母房门的一瞬间，程茉仿佛坚强用尽，失魂落魄地向前走着，她没有表情，也没有方向。顾思潜知道，她需要自己一个人去消化，可他实在放心不下，只能远远地跟着她，并不靠近。
　　人类的悲伤并不相通，但心之所向痛亦相连。顾思潜的目光一刻不离的跟着程茉，仿佛世界只余他二人，在这初升的月光下悲伤地停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