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侵》拧乐

11、你清醒一点

　　吃完晚饭，顾思潜和莫晗带着满身烟火气出了火锅店门，慢慢地往停车场走。这个雪后的冬夜没有一丝风，积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两人穿着大衣十分暖和，安静走着，看着地面印上脚印，平和又放松。

　　远处一群年轻人正在分别，聚会后都喝多了，吵吵嚷嚷地要送对方回家，其实没几个能站得稳当。

　　顾思潜和莫晗相视一笑，颇有点梦回当年的感触。

　　吵闹声越来越近，才发现这群人是程茉和她的师兄师姐们。

　　他停下脚步，看见程茉正站在人群边缘，杏色大衣丸子头，鼻尖冻得有点红，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目光微垂并没有看向眼前的人。那个在火锅店里替她挡酒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正细心看她是否不舒服。

　　几句零星的话语飘进了顾思潜耳中，“小茉，你不舒服，这么晚了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师兄，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白皙的脸颊有点红晕，眼神也是疲惫地躲闪着，程茉看上去十分为难。

　　这幅样子瞬间击中了顾思潜，他有些不忍，就算决定不再打搅，毕竟还是老板还是朋友，正常的关心，并不影响什么。

　　“我看到我的一个员工，她好像喝醉了，顺路送她回去你不介意吧？”顾思潜十分礼貌地问到。
　　莫晗微笑点头，两人又朝人群走近。

　　“程茉，原来你今天请假，是和朋友出来聚餐啊！”一个温和的男声打断了人群的寒暄。

　　声音传来，程茉瞬间放松，时间太晚，她不能醉醺醺的回自己家，更不能让别人知道她住在顾思潜家，李浩则这样难以摆脱，她实在进退维谷。

　　那个熟悉的声音，让她松了一口气，她不清楚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心里有些感激，有些感动，甚至有一点莫名其妙的联想，他是不是专门来找自己的？

　　这样想着，一颗心竟然又怦怦地跳了起来。

　　可当她抬头看清来人，便瞬间清醒，一种荒诞的自嘲感向她袭来。

　　顾思潜身边，站着一位大美人，看上去无比登对。程茉移开视线，心痛和失落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她微微苦笑，金屋住久了，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别人珍藏的佳人，实在可笑，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庆幸这一刻的清醒来得还算及时。

　　心在哪里，眼神便在哪里。

　　程茉的眼光在看清莫晗后迅速黯淡，顾思潜全看在眼里，十分意外她的在意，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拉开了和莫晗的距离。

　　在这群青涩的年轻人面前，顾思潜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气度和迫人的气场，见他走近，人群很自然地停下了吵嚷，齐齐看向了他。

　　“我是程茉的老板，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副总，没想到在这碰到程茉了。”一句话，解释了他和莫晗的关系。

　　程茉抬眸，撞上顾思潜投来的眼光，是在向我解释？

　　顾思潜走近一些，仍保持着一段距离，微微躬身看向程茉，“你是不是喝醉了？我送你回单位宿舍吧，正好顺路。”语气不再是刚才那句的客套，而是他俩独处时的声线，他掩饰得极好，除了程茉，任谁听都只是一句正常的关切。

　　程茉的心漏跳一拍，瞥见李浩则要开口拒绝，赶紧说到，“那麻烦您了，谢谢顾先生！”声音柔软坚决，视线也再度垂落，继而转向人群，“谢谢师兄师姐的款待，我有些醉了，先走一步，下次再聚！”

　　程茉一气呵成，将醉意和慌乱掩饰得很好。

　　人群又复吵嚷，再见声淹没了李浩则的不甘。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纷纷感慨程茉真是找到了好工作，老板和老板娘都这么和蔼。
　　回去的路上，银色跑车内一片沉默，橘色的路灯一个个后闪，三人各怀心事，不知不觉到了莫晗家。

　　挥手，道别，看着远去的车子，莫晗心中疑惑解开。

　　原来是她。

　　是她让顾思潜在吃饭时心猿意马，她一出现，顾思潜甚至刻意拉开了和自己的距离，全然没有了之前的亲切。

　　她称他为“顾先生”而不是“顾总”，这可不是一个普通员工对老板的称呼。

　　她揉了揉自己笑酸的脸，转身走回了家。

　　回想着后视镜里映出的那张脸，莫晗困惑又生。长相还算清丽，打扮却很普通，更不要提那严重的少白头，让整个人老了十岁，顾思潜怎么突然换了口味，喜欢灰姑娘了？
　　看来，一切还得再做打算。

　　顾思潜和唐霜分手后，唐霜安插在公司里的“眼线”眼见“准老板娘”落败，迅速转投了和老总关系匪浅的莫晗，状似无意的和莫晗亲近，透漏给她很多信息。

　　当莫晗得知那份“分手礼”的具体内容，她不得不感慨顾思潜的大方，也愈发的坚定了自己的眼光。这样一个男人，抛开金钱物质不谈，就算最后不属于自己，也绝对是值得交往的。

　　于是，她决定加快步伐，制造了今晚的加班偶遇，拉近和他的距离，却出现了程茉这个变数，直觉告诉她，一动不如一静，她得先弄清形势，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盘算了一圈，莫晗决定从李征身上下手。李征在公司挂着副总，实际上却是在帮顾思潜处理一些很私人的事情，他一定知道这个程茉是什么来头。

　　//

　　送走莫晗，顾思潜松了口气，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看程茉，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程茉昨夜吹了风有点发烧，坐在后排有些昏沉。

　　昨晚的半个拥抱，让她怯于和顾思潜相处，早上没打招呼就跑回了医院，也不知逃避什么。

　　医院熟悉的环境让程茉很兴奋，导师欣慰于她的勤奋和韧劲，还鼓励她明年考回医院，继续做她的得意门生。她喜欢医院忙碌的充实感，这种归属感让她忽略了身体不适，也让她认真思考自己和顾思潜的关系，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

　　唯一让她头痛的，便是李浩则。

　　太久没有相见，他的兴奋溢于言表，对她的关怀又太过明显，让程茉尴尬到无所适从，她尽量避免着和他的单独相处，却还是让他抓到了机会。

　　医院楼道的角落里，程茉与李浩则狭路相逢，不得不停下来应付一二。看着李浩则清俊的脸庞，她心中叹息，一个优秀的人执迷不悟起来都是这样锲而不舍，让人头痛。

　　这段时间，李浩则拼命兼职赚钱，人有些憔悴，但他当看到程茉，觉得一切都是值得。他珍惜和她独处的机会，迫不及待分享自己的好消息，“小茉，我最近看上了一套公寓，已经攒够首付
　　了，我没有食言，我是有能力给你一个家的。”

　　这样炽烈的语言，让程茉不知如何反应，她咬了咬嘴唇想起顾思潜的话，界限感，她应该给李浩则明确的界限感。

　　“师兄，我和你说过了，我们之间还是做朋友比较合适，你要买房子，我替你高兴。但是，那与我无关，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变得这样低声下气。”

　　听到她的话，李浩则瞬间暗淡，半年不见，程茉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青涩和犹豫，竟然这样直接拒绝，他强忍着心中的抽痛，深深看了程茉一眼。

　　这一眼，让程茉颇为震动，那双黑眸里毫无光彩，满是委屈和震惊，她和缓了语气不想太过绝情，柔声说到，“师兄，你一定会遇到比我更适合你的女孩子。”

　　李浩则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心中绞痛无比，望着程茉认真开口，“小茉，我已经追求了你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的真心，如果你一开始便拒绝我，或许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可事到如今，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如果你对我没有一点感觉，为什么不早说呢？你对我，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对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他的语气全无责备，反而透着一种宽容的爱意，他说的都是事实也并无逼迫，真的只是想让程茉思考一下。

　　医院洁白的楼道里，程茉转身看向窗外，医院大门处人头涌动，步履匆匆，和她的心一样乱。她晃晃出神，抬眼望向天空，冬日雪后的天空格外晴朗，让她平静了许多。

　　在两人的关系里，她从未主动，被李浩则的关怀和周围人的赞许推着走，并没有阻止他追求。后来家逢变故她幡然醒悟，便立刻表明了态度，开始厌烦李浩则关心之下的紧逼，她愧疚于自己的懵懂和拖拉，却当真不是故意，也自认还算磊落。

　　“你对我来说，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朋友，”程茉依旧看向窗外，斟酌着语句说到，“你给了我很多帮助，曾经我甚至有些依赖你，但是我很确定，我对你没有心动的感觉。”

　　听到她的回答，李浩则却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小茉，你没有谈过恋爱，并不清楚，心动对于爱情来说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长久的感情，不能依赖于那一瞬间的心动，爱情和婚姻，更多的是靠彼此的关怀和爱护，你以后就会明白，最适合你的，只有我。”

　　“可是……”程茉不懂他的脑回路，转过身正要说话，立刻就被打断。

　　“再给我一年时间，”李浩则急切地说到，“我已经爱了你那么久，再给我一年时间等你吧，你可以拒绝我，但请你允许我追求你。我也需要时间消散对你的爱，你不能那样自私，就算没有心动，也不要这样伤我的心，至少给我一点的时间，让我不再爱你。”

　　一连串的话语让程茉哑口无言，看着李浩则真挚的眼神，她竟无可辩驳，也许这是她欠李浩则的，她该偿还，便只能再次强调自己仅仅把他当做朋友。

　　李浩则苦笑，不再说什么，只得转换了话题，“等我的小公寓装修好，请你来做客，一定不要再拒绝我。”

　　程茉明白，那个小公寓对他意义重大，他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在这偌大的Z市站稳了脚跟。虽然做不成恋人，但也替他高兴，便答应了下来。

　　“滴！滴！”刺耳的声响将程茉的思绪拉回到车内，路有些堵，顾思潜不耐烦地按了几下喇叭。

　　车内装饰高级车身运行平稳，疲惫和发烧让程茉有些恍惚，她轻轻阖眼，贪恋医院给她的踏实感，那份踏实不断提醒着她，顾思潜，以及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人生的插曲。

　　趁着红灯，顾思潜从后视镜里观察着程茉，见她闭眼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心中有些憋屈，开口打趣到，“还在想你的护花使者？我看他替你挡了不少酒。”

　　听他提到李浩则，又想起他和美女登对的画面，程茉新烦旧闷纷扰而至，气愤地想，一个刚刚和前女友分手的男人，昨夜甚至还想拥抱自己，今晚就又和美女相约，丝毫没有停下自己猎艳的节奏。这样的人，还好意思在深夜里痛斥别人不够真心，最傻的还是自己，竟然还真情实感地同情过他。

　　连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份气恼本身，就已经把她也放在了一个暧昧的位置上。

　　顾思潜不知她一瞬转了那么多心思，只听见一句敷衍的回答，“我只是喝醉了。”

　　他心中了然，这才是他熟悉的程鸵鸟，便也不再多言。

　　到家后，看着程茉吃了退烧药睡下，他便离开了，既然已经决定不再打扰，便不再横生枝节。
　　关门声响起，程茉躺在床上长叹了一口气。

　　浑身酸软酒后头痛，心里还绕着李浩则的纠缠，还有那个刚离开的人，失落、气愤，各种情绪混在一起，都让她无比难受。

　　她提了提被子，闭上了眼，祈祷着药效发挥，赶紧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