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别离》陈家葡萄枝

14、梦中思忆年少事 巧言嬷嬷规劝人

　　齐滢梦见了自己许久没梦见的事。那年梨花正好，母亲亲手做的梨花酥还在案台上放着。

　　应该很甜很甜吧，齐滢想。

　　“羽儿，你听哥哥的琴弹得怎么样？”

　　哥哥的琴依然是余音绕梁，婉转动听。

　　“你这小子，就会在你妹妹面前讨巧。”

　　啊，父亲也在。

　　齐滢想回头，身子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厌住了一般，僵硬地厉害。

　　父亲，母亲，你们在哪你们别丢下滢儿好不好。

　　滢儿再也不淘气了，滢儿以后再也不偷跑上山了。

　　你们答应一声好不好，滢儿再也不任性了，我会好好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你们别吓我好不好。

　　齐滢觉得自己应该是又流泪了。有东西落在嘴里，咸咸的，有点苦涩，原来这是泪。

　　啊，哥哥！

　　哥哥，你快帮滢儿把父亲母亲叫回来好不好。滢儿的梨花酥给你，好不好。

　　“清清，快走，快走。”

　　走走去哪

　　哥哥你是不是忘了，滢儿已经……看不见了啊！

　　等等，这是什么，黏黏的，有味道，血！

　　哥哥，哥哥，你受伤了。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你快起来，你快起来好不好，滢儿怕，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呀！

　　对，水兰呢？水兰！

　　齐滢觉得自己的身子快要裂开了，疼得紧，痛得要死。

　　“不怕，不怕，有我在，有我在。”

　　啊，好温暖的怀抱，这是谁。

　　盛哥哥，盛哥哥，你终于来了，你快帮帮哥哥，我不知道他怎么了。父亲母亲也不见了。

　　“没事儿，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我现在就带你走。”

　　走，我们去哪儿，父亲母亲呢？哥哥呢？

　　“你别怕，没事儿，你先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听话哈。”

　　等等，盛哥哥，我不要睡，我不要睡。

　　齐滢骤然睁开了双眼，她直楞楞地看着帐顶，等等，盛哥哥。

　　盛哥哥！

　　“小主，你终于醒了。”莲香哭得凄惨。

　　齐滢看着床边的一干人等，一下子没缓过神来，她一个人一个人的看过去，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否定什么。

　　“我……”齐滢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好像被谁给堵住一样，沙哑的厉害。

　　对，这里已经不是荆州了。

　　父亲母亲已经离开了。

　　哥哥还在治病。

　　盛哥哥，他，也走了。

　　这里，只有她自己。

　　齐滢想动动身子，却发现身子僵硬地厉害。

　　“小主，没事吧。”温柔的女声在帐中想起，陈嬷嬷坐在床边，探过身子问。

　　齐滢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整个人仍然楞着，陈嬷嬷正要说话，就见自家小主突然落下泪来。

　　陈嬷嬷心中长叹一口气。

　　“小主还要歇息，我们退下吧。”

　　“可是，嬷嬷。”莲香还想说些什么，被陈嬷嬷拉走了。

　　齐滢怔怔地坐在床上，泪流满面。

　　以前刚刚去外租家的时候，齐滢孤身一人，失去父亲母亲的庇护，齐滢举步维艰。

　　祖父祖母的痛惜，叔伯的无视，堂姐堂妹之间的算计，压得齐滢喘不过气来。那时候，每每到夜深人静，齐滢独自一人，遥望明月，只觉独影阑珊，苦涩难耐。那时候她总在想，倘若回到过，该有多好。

　　即使回不去，让她梦见那些人该有多好。至少，让她不在那么害怕。

　　时光荏苒，年少时的不安与害怕已在时间强大的治愈力在逐渐逝去。

　　苏表哥总是一脸笑意地说自己，近来总算有了些儿女家该有的笑意。

　　可是只有齐滢自己知道，有些伤口，是不会随着时间慢慢愈合的，而是向内生长，一点一点的，逐渐占据整个心田。齐滢的心，大抵只剩下一个壳子了，内里全是蚀骨的伤痛。

　　齐滢这样想着，只觉得心里逾发难受，她把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汲取着温暖，就好像当年在那个人怀中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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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主，该喝药了。”陈嬷嬷温柔地声音传来。

　　是陈嬷嬷，她来送药了。

　　见齐滢并不动作，陈嬷嬷心下叹气，她温柔地坐到床边，开口劝道：“小主，老奴知道，小主你并不容易，想来您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老奴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小主，您听我一句劝，什么事也没有您身体重要。”

　　“我不想喝。”齐滢的声音还是哑哑的。

　　孤身一人，形单影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去了就算了。赤条条无牵挂。

　　若是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他们了。

　　“小主，故人已逝，生人才更要珍惜。您这样，关心您的那些人也不忍看到呀。”陈嬷嬷苦口婆心。

　　见自己小主没反驳，陈嬷嬷再接再厉，“老奴自见小主以来，就知道小主心里是个有主意的，您进宫来，定是有些追求的，如今这样，岂不是顺了暗中那些人的意。”

　　陈嬷嬷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昏倒。

　　“小主，如今皇上虽对后宫不上心。可您这一病，皇上不也派了百川百大人前来，赏了好些珍贵药材下来吗？”

　　可我知道，我这条命，与其说是那皇帝救的，不如说是水兰求来的吧。莲香都哭着跟我说了。嬷嬷你也参与其中。

　　“小主，老奴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您若不想开口，便不开口。总归有我们这些人看着，”

　　不是不愿意开口，而是不敢开口。我怎么跟你说，我是因为看到了形似盛哥哥身形的人才追过去，然后不小心跌落假山呢。

　　“也许您有难言之隐，或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我是有不便之处，那人动作很快，大概是个侍卫吧，我寻了半天，也没追上。

　　“小主您放宽心，镜花宫的人我都约束好了，没人会对那天的事乱嚼舌根。”

　　倘若世人不知道真相，便有诸多不实的猜测。可是，我终究不能解释为何要去追好像是盛哥哥的。何况，那个侍卫也不是盛哥哥。当年她眼睛刚好，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盛哥哥的身形。过了这么些年，记忆也许模糊了。

　　“小主，人总要向前看的，回忆会遗忘，当下却更为重要。”

　　不，那些回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掉，我也不想忘掉。我想永永远远地记着，那些人是怎么对父亲母亲的，又是如何让哥哥满身献血。

　　而我最爱的盛哥哥，也因为我……

　　“小主您可别忘了进宫的初衷呀！”

　　初衷我怎么会忘记呢，自此在齐家偷听到当年的真相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您可不能颓废呀！”

　　我怎么会颓废呢，将报之仇未报，将死之人未死，我怎么可能安心地在大宅里做着齐家的嫡长女。为了父亲母亲，哥哥，和盛哥哥，我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何况是屈屈婚姻

　　“不过，小主您放心。赏花宴虽未能参加，但皇上那儿，您已经挂上号啦！”

　　为了翻案，我一个个小小弱女子，能凭借的，也只有自己。善良的齐家大小姐就已经死了，如今剩的，便只一具空壳和一个复仇的信念罢了。所以，皇上的宠爱，我势在必得。

　　“但小主身子要紧，没了身子可就什么都没有啦。”

　　是！我要养好身子。

　　沉默不已的齐滢终于松了口，“把药拿过来吧。”

　　陈嬷嬷惊喜万分，“好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