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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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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且唱,一拜天地,
妾身自随,二拜高堂。
只叹再拜难成血染面,
可惜莲断并蒂难洞房。」
他看向他时眼底有光,
他为他负尽一世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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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簇要死了。
吴邪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雨村和一条新鲜的胖头鱼做着最后的斗争。
吴邪一愣,手一抖,案板上的鱼一个跳跃脱离了刀·具,掉在了地上。
他没管那条半死不活的鱼,这条消息所带来的信息量,已经让他恍惚得不知所以。
黎簇?要死了?
怎么会呢?
黎簇这些年在道上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自己创建的黎水轩不仅吞了小沧浪的地盘,还和九门的人抢生意抢得乐此不疲。
自己对小孩儿的事也是能让则让,是因为那份愧疚和帮了自己的恩情,还是因为别的一些说不出口的心思,已经不重要了。
可到底还是起过了玩命的冲突。
就好像除了古潼京的那段日子,其余的时候都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如今两下歇鼓,老死不相往来怕已是最好的结局。
吴邪觉得这则消息真的是可笑又荒唐。
最后一次见时,黎簇还口口声声地说要看着自己死他前头,如今自己活得逍遥自在,那小崽子怎么会有事?
可他不能不信,如果是旁人传来的,他顶多是听之一笑,或者觉得这又是那小兔崽子逼自己出来的手段。但这次来传消息的人是小花。
吴邪努力地控制着自己,装作声线平稳地问道
“那小子这次是又惹着谁了?”
厨房和厅堂被一层竹帘隔着,风吹帘动,小花的身影在缝隙间影影绰绰。
小花没有说话,吴邪荒草蔓长的心开始放凉。
屋外的人似乎是想要点支烟,可不知因为什么,最后还是放下了摸向衣兜的手。
一声幽叹。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时间没剩多少了,我确定地告诉你,黎簇要死了是真的,他想见你。”
“后续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你说一声,立即就能出发。”
“去不去,给个话。”
吴邪把刀撇在了案上。
“小哥和胖子去赶集了……”
他一手拽下围裙,一手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
小花转身,招呼底下的人发动汽车。
“我会留人给他们捎个话。”
一阵脚步声凌乱而去,屋子里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寂寞又空旷。
没有鸟啼蝉鸣,厨房地上的鱼吐着血沫,最后挣扎了一下,永远地丧失了生机。
吴邪浑浑噩噩地坐在飞机上,窗外是阴暗昏沉的天。
小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前段时间京城那面儿重新洗牌,黎水轩这几年风头出的太大,被一群老不死的给盯上了……黎簇着了道。”
“其他几门想要趁机下黑手,我们解家不扯这些,不过就是想要从乱局里分一杯羹,谁知道,黎水轩不知道抽哪门子的疯,咬上了我们,几个得力伙计全被扣住了。”
“我去谈了条件,可人家就给了我三个字,见吴邪。”
“我以为又是黎簇那小子出的什么昏招,就提出来要面谈,结果直接被带去了医院。”
“人是见着了,躺在ICU里,脏器严重衰竭,据说,挺不了几天了……”
后续的话吴邪怎么也听不清了,
他仿佛看见少年的脸映在舷窗上,面无血色如同深秋清晨覆在枯叶上的寒霜。
吴邪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半夜,病房里没人。瞎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把他们引到了抢救室外。
抢救室门口站了三四个大老爷们,吴邪瞧着面熟,知道都是黎簇的得力心腹。为首的那个还是老熟人,黎簇的第一心腹,孟极。
只是目前几个人状态差到了极致。
一个双手掩面蹲在地上,一个背对着他们,手指狠狠地按在墙上,还有一个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不停地祈祷,眉宇间焦虑与不安交织。
唯有孟极笔直地立在门的正前方,腰背绷紧得像是将断的弦。垂在两侧紧紧握拳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
吴邪心里绝望在不断蔓延。
一旁被小花留下来看情况的瞎子一把抓住他,少有地严肃地低语,
“已经进去五个小时了,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要是再有一次……神仙都救不回来。”
吴邪这时才忽然间感受到了现实的残酷,一门之隔,一念之间,那个少年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知老天到底是否眷顾黎簇。
他活过来了,可他活不久了。
黎簇历年的病例单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吴邪的面前。
腿疾严重到已经无法行走,右手神经末梢大面积损伤,脊椎被压迫,由于吸入过多瘴气和费洛蒙导致脏器严重衰竭……
长则一年,短则三个月,如果不配合治疗或者收到过激刺激,一个月是最长期限。
黎簇的主治医生在吴邪前来询问时,很平静地回答。
“没有办法了吗?”
吴邪不甘心地问。
主治医生是黎簇的人,他眼睛里满是讽刺地看了一眼吴邪,
“你来的太晚了,他早就没有时间了。”
黎簇醒来时,吴邪正在一旁削苹果。
吴邪先张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最后还是黎簇先开了口
“你来了。”
吴邪看着微微点了点头,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的黎簇,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上一次见是药方,那一次的不欢而散让彼此再无联系的可能,再后来因为一味能治小哥的药,让吴山居和黎水轩也陷入了僵局。
太久没见,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不习惯我这样?”
吴邪弯下腰摇了两下,将黎簇的床微微太高,随之又靠前,在黎簇的背后增垫了一个枕头。
见吴邪没有说话,黎簇一边由着吴邪动作,一边自言自语
“吴邪,我是真的想刺儿你几句的,毕竟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但我真的是太累了,双腿废了也就罢了,全身也跟着坠着疼。
“吴邪,你不用在那自责,你做的挺好的,我不怪你,我已经谁都不怪了。”
“不用怀疑我这次有藏着什么心思,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毕竟没几天活头了,你就当我幡然醒悟,不瞎折腾,不自作自受了。”
黎簇一股脑地说了很多话,吴邪就只是静静地听着,边听边将手里的苹果切成适合少年一口一块的大小。
他拿牙签扎了一块送到黎簇嘴边,黎簇给见了鬼似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吴邪,别又对我好,我要死了,不想再被骗了。”
吴邪还是没吱声。
黎簇吃了那块苹果,一边嚼,一边叹气,
“吴邪,我对你那点心思,我不信你不知道。”
“所以别用你那点愧疚在我死之前同情我,你要真想补偿我,可以,和我拜堂成亲。”
吴邪听得一愣,开口说了见面的第一句话
“拜堂成亲?”
黎簇点了点头。
“反正我要死了,和我拜堂成亲对你没多大损失。不过一个仪式,我死了后,你照样还是无拘无束,爱陪谁,想陪谁就去陪谁。”
“为什么?”
“你是问我为什么对你有不该有的心思,还是想和你拜堂成亲?”
“如果我都想问呢?”
黎簇难得的笑了笑,
“我平生诸事不顺,你就当我想求个圆满。”
黎簇后来没再提拜堂成亲的事,但倒也接受了吴邪的照顾。
头一次,两边人都保持了沉默,没人来打扰黎簇最后的时间。
黎簇不想待在病房里,他觉得反正都要死了,还不如回家舒舒服服地住两天。
然后在吴邪的协助下,两人搬进来黎簇北京的房子。
屋子里还是老样子,甚至和黎一鸣离开前相比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黎一鸣,又是两个人谁都不愿提起的禁词。
吴邪和黎簇就这么一起住了一个月。
黎簇的身体真的是次到了极致,双腿不能用,轮椅用得也特别废,在屋子里来回移动,全靠吴邪抱来搬去。
一开始的时候还有心情和吴邪拌两句嘴,或者在吴邪辛辛苦苦照着菜谱学做营养餐时,一边偷吃一边挑毛拣刺。
吴邪被烦烦了,就一下把黎簇抱回沙发上,再将轮椅推得远远的,让他没机会凑过来。
黎簇总会说
“吴邪,你说你成天练做菜,要是我哪天吃习惯了,怎么办?”
“那就多活两天,不然你死了,我可不给你烧过去。”
可他们都知道,没有时间了。
黎簇越来越嗜睡,睡着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
吴邪一直看着他,可中间有一次还是出了事。
那天吴邪有急事必须出去,就把黎簇带到了黎水轩。
谁知黎簇自己溜了出去。
黎簇不常出去,好不容易这次自己转悠转悠,没想到碰上了之前的冤家对头。
好在胖子和小哥那天过来,保住了黎簇将死的命。
吴邪赶回来时吓得魂都没了,冲到黎簇病床前时,手都在抖。送去抢救室的路上,小朋友抓住了他发凉的手,一边吐着血,一边说
“张大神…长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
总算见到了你用命守着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和你站在一起。
黎簇的状态稳定了些,吴邪便抽空回家取了换洗的衣物。
他看见黎簇没来得及合上的抽屉里有一本笔记。
他犹豫再三还是抽出来看了看,这是一本日记。
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他刚把小朋友赶回北京的日子。
说是日记,可整整一本只用瘦金体写了两个字
吴邪。
吴邪的心狠狠地抽动。
如果他有一半少年人的一腔热忱,或许十年前就已经和小哥成双入对了。
少年像他,却不是他。
吴邪觉得自己已经完了。
那天晚上,他对抢救成功的黎簇说
“我们拜堂成亲。”
这该是个圆满的结局,可到底中途还是出了变故。
吴邪发现了黎簇藏在黎水轩里的那副药。
他找人辨了真假。
这是一副真药,一副可以让黎簇完全康复的药。
于是一瞬间,所有的欢喜全部陨灭,取而代之的是被人蒙骗的愤怒和不甘。
吴邪最不愿的就是被骗。
他忽然觉得黎簇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给自己下套。
他冲到了家里,想要和黎簇当面对质,问问他,这就是你想要的圆满。
可在看到黎簇整个人虚弱地躺在床上时,整个人有冷静了几分。
黎簇睁眼缓缓地转头看向他,眼底有对他突然闯入的不解和问询?
怎么了?
吴邪转身就像离开,可在出门前,还是最后开了口,他努力让话说的柔和些,可一字一句都显得那么冰冷。
“有什么想要的。”
黎簇哑着嗓子开了口,
“我想要点桃,白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