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世界》吴若离

2、第 2 章

　　青英还只是个17岁的小姑娘，念书投入，人情世故接触不多，真让她独自跑南边去打工，虽然跟她妈说起来风轻云淡，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至于做保姆有什么关系，去蓝津有熟人，即使舅舅不太高兴的样子，亲人到底是亲人，要不他也不会为难之下还连着借了三期学费。
　　青英没有多想就干干脆脆应下了：“可以的，小舅妈，家里的活计我都是干惯了的。城里要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会多注意的。”
　　宋明娇又瞟了满脸为难的洪启阳一眼，咯咯笑起来，笑了几声才道：“好，你们回去收拾下，带上个人用品就好了，被铺那些不要带。”
　　难事已了，洪秀梅高兴得不得了，搓着手道谢：“谢谢弟妹，太感谢了。”
　　宋明娇对她稍微笑笑，没回这话，径自回屋里去了。
　　娇媳妇一走开，外婆把手里的盆子掼到地上，狠狠地对着母女俩刮了一眼。
　　舅舅洪启阳没打招呼，脸色难看地捡起洗菜盆子进了屋。
　　青英拉拉她妈的手，说：“妈，我们先回去吧。”
　　“嗳，嗳，嗳。青儿，你这小舅妈人真好，你要记着这份情。”
　　“嗯，妈，我知道的。”
　　母女俩回了家，妹妹胡丽英正在堂屋里铡猪草，屋里出门前热好的饭菜已经只剩了些残渣。
　　胡冬生向来不管妻女饿冻伤病的。
　　“妈，你们上哪去了？没有猪草，我把后面菜地里的牛皮菜掰了些，你看行不？”
　　“嗯，你先铡完倒猪食锅里。”
　　牛皮菜别人家都是种来喂猪，她家却还要留着点当菜吃，顶多扯几片老叶子拌着猪草煮，不过今天耽误了，没扯猪草回来，只能这样了。好在青儿要出去做工，家里少一个人吃饭，菜能省出些。
　　太阳升得老高，母女俩都饿了，分着那点剩菜渣扒了两口饭。
　　猪食光有菜也不行，胡青英去里屋舀了一瓢糠添到锅里，把潲水倒进去，盖上盖子随它煮去。
　　她妈回了里屋好一会没看到出来，青英把桌子收拾了，碗洗了，喊住妹妹跟自己回屋。
　　“丽英，你要接着上学，等我挣到钱了，我给你交学费。”
　　“姐，我知道了。你真不上学了啊！你成绩比我好，我……”
　　丽英比青英小了四岁，还是一团孩子气。
　　青英把自己的课本找出来，交给她，“不干活的时候你把书提前预习预习，我笔记都写在书上，你多看看还是有用的。上课不要走神，好好听老师讲课。”
　　丽英虽然乖巧，成绩却一直很一般，以前有姐姐给补习，成绩能勉强混到班里中等。往后青英出去了，这孩子的学习就只能靠自觉。
　　丽英咬着嘴把东西收好，姐妹俩共一间房，房里就一张床和一个盛谷子的柜子，她俩的衣服杂物就塞在一个破箩筐里。早些年家家都分了树的，她家又没建新房，木头肯定有，只是她爸懒得出油，才不管她们有没有家什，早早地卖给了要建房打家具的人家。
　　青英拿出自己的衣服，箩筐里就剩几件破旧衣裳了——丽英一向是捡姐姐的衣服。
　　青英的衣服都是芳姨给的。芳姨是裁缝，女儿胡晓云比柳青大一岁，家里吃喝好，长得比青英快，她妈又爱给她添置新的，衣服多。青英闲了常去给芳姨帮忙，和晓云又是好姐妹，晓云淘汰下来的衣服就全给了胡青英。
　　青英将自己收拾出来的衣服又拣了几件出来留给丽英。
　　丽英抱着这几件七八成新的衣服想说不用又舍不得，咬着嘴到底没说出来。
　　“别老是咬嘴，等我出去了，你放学多帮妈干点活，我挣钱了给你买新衣服新书包。”
　　青英只要衣服干净整洁就好，丽英却是个爱打扮的，常跟在村里富户家的女孩胡兰芝身后当跟班，混个塑料头花什么的戴一戴。
　　丽英果然高兴起来，不咬嘴了，对着姐姐笑，“姐，你放心。”
　　青英记着小舅妈的话，只收拾了换洗的衣服，一把梳子，两个皮箍，一支笔还有上学期奖励的三个本子。东西收拾起来简单，为难的是用什么装。
　　一穷二白的，两姐妹在房间里又转了两圈，没想出办法。
　　洪秀梅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行李袋，另一只手里攥着点东西。
　　她走过来把行李袋放到床上，先把手里攥着的东西塞进袋子里头，再把青英收拾出来的衣服本子放进去，把底压得实实的。
　　“这袋子是你舅舅以前用过的，结实又体面，就是拉链坏了，我给要了回来。你芳姨那没有这样的拉链可以换，我给钉了扣子挖了扣眼，装完也能封上口子。青英，你看看行不行？”
　　青英贴着她妈坐好，笑着说：“妈，我看挺好的，我正愁这个呢。”
　　丽英一直盯着包里头，她妈动作快，她没看清楚，但估计也是给姐姐塞了钱。她下意识地又咬了嘴。
　　青英太了解她，长呼了口气，这个妹妹平常乖也乖，就是偶尔性子有点左。想到小舅妈说的管吃住，那自己出去应该用不上钱。
　　她伸长了手，越过她妈把行李袋拿过来放在膝盖上，手从衣服下面插进去摸到袋子底，把她妈塞的那卷钱摸出来，塞回到洪秀梅口袋里。
　　“妈，小舅妈说了，不用自己花销，我用不上。”
　　洪秀梅主意打定了，穷家富路，女儿出门她一万个不放心，哪能不带点钱在身上。这是找她弟弟借来的那三十块钱学费，当家的还不知道。
　　“青儿，听妈的，带上，在外头万一有个什么事，手里有钱也不慌。要是待得不痛快了，总要有个回来的路费。”
　　“妈，路费我手里头有的，这个留在家买化肥。”不上学不干活的时候，茶叶、金银花、蝉蜕、蛇蜕、菌子这些都是能兑钱的，上山采了去中药店换钱，积少成多。县里打工的钱上交，这种零碎钱她爸不知道也摸不到，她妈让她自己收着买本子纸笔用。
　　洪秀梅不同意，把钱掏出来又给塞回去。
　　“你要不收着就别出去了。”
　　青英没办法，只好应了，心里打定主意，出去挣了钱就早点给家里寄回来。

　　去蓝津倒没让她出路费，宋家父母的朋友老家也在黑源县，先前就说好了，顺路到这边带他们一程。
　　开车的师戴森看到比说定的多出来一个小姑娘，皱了下眉头——多一个就超载了。
　　不过眼下汽车少，没谁来查超载不超载的，宋明娇跟他打了招呼之后就把小姑娘推了上去。
　　他再不乐意也只能忍了，总不能让个小姑娘自己转车去市里搭火车去蓝津。
　　好在眼下生活虽然好了，胖子还是很稀罕的，后面四个参差地挤在了三座上坐下。
　　师戴铭坐在最左边，越过洪启明和宋明娇朝最右边的青英打招呼。
　　“这漂亮小妹妹是去蓝津上学吗？”
　　青英上车已经很窘迫，她明显看出来人家不乐意带上她，这个问话她回答起来又尴尬，“去找事做，没上学了。”
　　师戴铭有些可惜地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漂亮是漂亮，要是个草包，他提不起兴趣。
　　坐在副驾驶的师戴烨有些看不下去了，出声警告了一下弟弟：“戴铭，好好休息一下，晚点你接大哥班。”
　　从老家开到这，再开回蓝津市，因为控制了速度，路上要走十几个小时，光大哥一个人开太辛苦了。他不会开车，老三师戴铭却是会的。
　　“知道了。”没劲，师戴铭撇撇嘴应了。
　　师戴森捏了捏眉心，他第一眼就看到这小姑娘虽然是农村里出来，在这一块，穿得却不算差，家境应该可以。年纪小小的，不安心念书却听了别人怂恿，顶不住诱惑跑城里去打工，真是不像话。不过反正不是自家人，他管不上这闲事，发动车子出发了。
　　洪启阳是听宋明娇说过师家这些人的，那是比宋家还牛比的存在，潜在的自卑让他不敢轻易发话。
　　青英尴尬，自然不会主动开口。
　　一路上就宋明娇和师家三兄弟聊得上，说得最多的还是宋明娇的哥哥宋明程。
　　师戴森听到宋明程要回国了很高兴，问道：“哪天的飞机？我去接他。”
　　宋明娇笑道：“已经回来了，跟着他女朋友走南边回的，问了哪天回，他说待定，随他去吧。我妈一肚子酸水了，说岳母娘比亲妈重要呢。”
　　师戴森轻笑了一声，说：“读书时代他可说了，这辈子不打算结婚的，应该是遇上了志同道合的对象，重视些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