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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佳节幽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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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在江南,南王府中栽满了玉兰花,因为林希慈喜欢,花开的高,风一吹,一落,一朵一朵总是砸在小穆清的头上,一下两下,姜穆清总是抱怨,便缠着南王也要给自己种好看的花,南王夫妇为她选了花种,种在了窗前。
她记得,那天是清晨,刚睁眼的天气有点微冷,母亲抱着她在怀里,父亲握着她的手,拿着铁铲,一点一点的挖着泥土,然后满怀希望的种下种子,那时候她觉得花会很快发芽,因为,母亲说种子需要阳光,需要温暖。她抬头看天,一眼便看见了太阳。
突然的怀抱很温暖,就像那天的太阳。
产生眷恋。
姜穆清还是挣脱开他的怀抱,后退一步,面色平静:“霍将军,这样于理不合,况且这还在宫门外。”
他们从宫宴上出来的时候,还有些许大臣家眷没有离开。
若是被人看见二人在这里搂搂抱抱,恐怕又是一场风言风语。
霍予初见她生分,以为是姜穆清碍于旁人,“郡主说的是,是霍某唐突了。”
“但,方才是我冲动,也是我心中所念。”
姜穆清抬眼望向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正直勾勾的盯着她,姜穆清被他直白的眼神烫了一下,不自觉的退了一步。
马车轱辘轱辘的声音不停,唐老夫人摆弄着手中的佛珠,不悦的看向一旁的儿子:“你为何将小七推给别人?”
知儿莫若母。
林诩打的主意她很清楚。
林诩眼神微冷,又带着些许惆怅:“陛下如今在一步一步的收复皇权,届时一定会拿我林家开刀。以前,我们可以护着小七,但是现在,我们可能会成为她的累赘。”
唐老夫人轻嗤一声:“想动林家,看看老身能不能答应。”
林诩眼皮微抬,“母亲知道裴钰为何而来吗?”
提起裴钰,马车里气氛突然冷了起来。
手中的佛珠被攥在手心,唐老夫人不愿多想:“难道不是为和亲之事?”
林诩眼眸加深:“不会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和亲,裴钰不可能会亲自前来。”
他恐怕是被人邀请而来的。
“不论他来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他再伤我林家半分,包括小七。”唐老夫人愤恨道。
“不过,霍家可能护她?”
说实在,唐老夫人对于这门亲事并非完全赞同。霍家门楣虽好,霍予初为人也好,是个值得托付的好儿郎,但家族门户尴尬,易生事端。她想要姜穆清嫁的,是能够安安稳稳护她一世周全的家族。
林诩坐直了身子,“霍家的确不算上乘之选,但是应是现在看来,对小七最好的选择。”
唐老夫人:“怎么说?”
“前些日子,听说伺候在陛下身边的单公公没了。”
唐老夫人不禁皱皱眉头。“他竟然下毒加害小七,自然不能活着。”
“母亲可想过,他与小七无冤无仇,为何突然下手?”林诩看向唐老夫人。
唐老夫人一愣,思索片刻,蓦然瞪大了双眼。“难道那件事被他知道了?”
林诩点点头。“若非如此,单孝维那个老狐狸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下毒。他这是在提醒陛下,也是在威胁成桉。”
单孝维此举,是想将成桉推向朝堂,推向所有人的面前。
单孝维一个奴才,生死当然不重要。但是他是陛下的心腹,竟然亲自去毒杀郡主,这一点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姜穆清显然已经被拉入了漩涡的中心。
青瓦石檐,璀璨华灯,长街小巷,各式各样的花灯挂起长龙,小贩撑起铺摊,新出炉的月饼香蔓延在长安城内,三三两两,一家人欣喜出游。
姜穆清和霍予初二人漫步在长街上,悠闲赏月。
桥廊之上,对影双人,卿卿我我。路过的小孩顽皮的飞窜,差点撞倒姜穆清,幸好霍予初在一旁看护。
“走走走,快去放花灯。”几个少女盛装打扮,着急着去河边放灯,却不曾看见霍予初,顿时迷了心神,驻足又羞又娇的瞧他。
一旁整理衣衫的姜穆清看的一清二楚,却是不由自主的笑出声。
霍予初佯装瞪了她一眼,“你还笑?”
自己的未婚夫婿被旁人惦记,未婚妻还在一旁笑?
姜穆清并不觉得有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且那名少女的眼神中只是惊艳,并无别意思。
你来我往几句的互动,一旁的少女大约猜出了他们的关系,只得悻悻的走了。
霍予初又气又笑,瞥见摊铺前的面具,便买了两个。姜穆清刚才一路过来,不少男子的目光都追随其后,他心里实在发闷。
霍予初回来时,手里拿了两个昆仑奴面具,张牙舞爪的,很是凶恶。
姜穆清一看,觉得有点丑,摆手拒绝,却被霍予初强制性的带上。
少女的绝艳被一张突兀的面具瞬间减下不少,周围不怀好意的眼神少了一大半。霍予初这才放心了许多。
姜穆清带上面具,没走几步,忽而被身后人攥紧手腕,她抬眼。
霍予初立刻回答:“人多,怕你丢。”
许是刚才宫门外姜穆清的避嫌,这次霍予初老实的隔着衣袖握紧她的手腕。
常年握着兵器的手掌生了很多厚茧,在细软的衣料上摩挲,竟惹的人心痒。
昆仑奴的面具比比皆是,各式各样的,两人挤在人堆里,也不算特别。
楼亭之上,笙笙歌曼,一抹深绿色慵懒的倚靠在瓦栏处,细眼盯着那两道出彩的背影,眼眸愈发深沉。
“主子,那就是成桉郡主吧?”身后的侍从张望着下面,不敢错过一分一毫,毕竟他对这位成桉郡主的大名可是熟悉之致。
“旁边那位,应是她的未婚夫吧?”
裴钰凉凉的睨了他一眼。
仇东立刻住嘴,想起主子来这姜国的目的,便是为了这位小郡主。不过看样子,小郡主已经订了亲,主子想要将人带回岱国的事可能不会如愿了。
裴钰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那道倩影,眼神突然恍惚。
那年,自己也是这般跟在林希慈游玩佳节,她天性活泼,一路买了许多小玩意,开心的忘了宵禁时间。
转眼一幕,又是她笑颜如花,“我要嫁人了。”
他当时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因为那时他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复杂的心情。
林希慈成婚当天,他其实偷偷混进迎亲队伍,想要看一眼穿着红嫁衣的林希慈,可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就被人带回了岱国。
等到消息再度传来时,却是她身亡的消息。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抑制不住的暴怒,恨意涌进脑海,若不是皇室强求,宁远侯攀附权贵,林希慈就不会嫁入皇家,不会受牵连而没了性命。
他发誓一定要让宁远侯府以及皇家血债血偿。
那年出殡,他偷偷来过,见过小时候的姜穆清,那孩子性子随她父亲,淡漠且矜贵。可是她的眼睛很像林希慈,尤其笑起来来的时候,眼尾上勾。
于是,他便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将姜穆清带到岱国,带到他的身边。
所以,他在岱国拼命的往上爬,爬到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位子。等到这时,他便可回到姜国,回到宁远侯府,他要亲眼看着宁远侯府如何走向毁灭,而姜穆清,会是他的战利品。
但显然,在唐老夫人的调教下,他的战利品似乎很抵触自己。
裴钰想到此处,幽深的目光淬着寒意。
不过没关系,他要的只是战利品而已。
“仇东,想办法解决掉霍家那小子。”
战利品身边有很多碍眼的家伙,所以他得先打扫打扫一番。
仇东应下,又提醒道:“主子,太子已经等着您了。”
楼阁东角,门前侍卫紧紧盯梢。
太子与裴钰一番寒暄后,裴钰直奔主题:“不知太子殿下不远万里请裴某来,所为何事?”
太子一身月白,面上笑得清朗,“明人不说暗话,本宫这次特意请裴都督来,是想请都督帮本宫一个忙。”
“哦?”裴钰把玩着酒杯,眉毛微抬,似乎有些惊讶。
太子:“听闻裴都督与宁远侯府有些渊源。”
裴钰的身世不是秘密,不过宁远侯为了避嫌,特意消了这一段故事。
太子观察着裴钰的神色,继续说道:“也不知这渊源是恩,还是仇?”
裴钰将指尖的酒杯放下,正色道:“太子有事请讲。”
提及宁远侯府,裴钰的眼神充满了恨意,这一点,太子没有忽略掉。
太子淡淡一笑,“裴都督莫紧张,本宫不过是问问。”太子的态度像是随口一问,捏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接着眉头一蹙,看着手中的点心,惊讶道:“这点心的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裴钰看了一眼,面色微变,不过很快恢复。
但他的眼神时不时的盯着那兔子样糕点,微微出神。
“太子殿下若是没什么事,裴某想回去休息了。”
太子抿了一口清茶,没有挽留,只是托人送了吃食给裴钰带上,其中便有那兔子模样的糕点。
中秋佳节,长安城人群涌动,比平时多了好几倍。姜穆清本想去看河灯,谁知走了半个时辰,都还没到河边。
霍予初看着街上人头攒动,食指在姜穆清手腕上点了几下,姜穆清无声询问。
“晚归一会没事吧?”
姜穆清疑惑,但霍予初的黑眸中似乎能看到祈求,她便迷迷糊糊的应了,“晚一点也没关系。”
霍予初璀璨一笑,拉着姜穆清拐进了一条偏僻小巷。
城里热闹的声音忽近忽远,姜穆清不知霍予初会带她去哪,但呆在他身边,没由得来的那份安心,让她相信霍予初不会害她。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拐来拐去,到了一座山丘之上。
霍予初松开了手,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山岩边上。
他回头,在黑夜中看她,示意她过来。
姜穆清心中好奇,却又害怕。
霍予初见她没有动作,明白过来她可能害怕,便温柔出声,“别怕,我在这里。”
姜穆清心里纠结了一番,在霍予初紧盯下,缓缓移动。
越往山岩那边,光亮似乎越多。
等到姜穆清与霍予初站在一起时,她清冷的双眸中陡然变幻,是惊艳。
头顶一轮圆月,盈盈如水。脚下万千屋舍明灯万丈,似舞龙盘旋,照亮了整个天下,长安的烟火会刚好开始,一簇簇烟花在不远处绽放,仿佛伸手可及。
“你不是想看放河灯吗?看那。”
顺着霍予初指的方向,姜穆清惊呼出声。
少女少男在城中所放的河灯,顺着水流向东,蜿蜒在渭河之上,直指天堑。
姜穆清被眼前的景象惊艳到,想不到霍予初竟然发现了如此绝妙的地方。她偏头去看他,他一身黑衣,挺拔的站在那里,目光一直看着远处。
山上的风很大,吹的他衣袂乱飞,玉鼎紧冠的墨发,几缕发丝随着疾风飞舞。
姜穆清的心似乎乱颤了几下。
平日的霍予初性子淡淡的,不苟言笑,但今日竟觉得他似乎有着不言语表的忧伤。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霍予初朝她看来,四目相对,“夜深了,该送你回去了。”
适才的忧伤已经荡然无存。
姜穆清点点头,想来外祖母应还在院子等着,不敢耽搁太久。
下山的路黑漆漆的,脚步慢,又不免被树枝或者石头绊倒,一连几次,霍予初蹲下身子,“我背你走吧,否则,三更都回不去了。”
姜穆清张了张嘴,咽下拒绝的话语。
山上的风大,姜穆清的手早就冷冰冰的了,身上也是一层寒意。身体相贴时,一股暖意慢慢包裹住了她,身上的寒意也渐渐褪去。
山上的小路崎岖,背上又背了人,霍予初走的小心。
“姜穆清。”
他突然出声喊她的名字。
姜穆清眨了一下眼睛,等着霍予初后面的话。
“你我的婚事,我需要说句抱歉。”
话一出,霍予初明显感觉到背上的人身子一僵。
他自嘲的勾唇,继续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一开始,郡主对我忽冷忽热的态度使我心生烦闷,所以在那次宫宴,才会鲁莽的求陛下赐婚。后来冷静下来,才知道使你陷入了不好的流言当中。所以你生我气是应该的。”
背上的人没有出声。
“与你的婚事,我有私心。对郡主来说,可能不是上好的姻缘,但这次我不打算放手了。我知郡主有诸多顾虑,霍某可在此表示,若是郡主不愿,婚后我不会强迫郡主任何一事。”
“不知,郡主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