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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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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寒眼看着言南如吹凉吃下一枚馄饨后,凑过来开心地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言南如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用力地点点头:“好吃。”就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听言喻寒放心了,他眯眼回以笑容,转而低头吃起了自己手头上的那碗馄饨。
他常来这家的原因,也是因为比较符合口味。比如馄饨,不是北方皮厚馅多的诸如猪肉荠菜之类,而是南方的皮薄星点肉的云吞。
这样有什么吃头?就在于那一点鲜,并着熬好的高汤加上味重的胡椒粉。
喻寒对馄饨的执念,相当于北方人对饺子的执念。说来他也跟着学过包饺子馄饨粽子汤圆之类,想到这个他舀起馄饨的手微微一动,跟那个男人学的,或者换个称呼,是他爸爸。
那时候他还不是什么现在的大画家,而是普普通通小城的一名画室老师,做的一手饭菜。
前提是他在画室呆够了回来的时候。
喻寒记得馄饨不好包,需要拿筷子蘸着切得细细腌制好的肉,在馄饨四方的皮一角沾上,再一手不知怎的一搓成形,样子像是皱皮的晴天娃娃。
他记得去街角支起的馄饨摊子时,摊主手上馄饨包得又快又好。最后掀起锅盖,里面冒出热腾腾的水汽,丢进去煮一颗一颗的。
不过实际上包起来又慢又麻烦,喻冬时只会一时兴起包上一小碗给他煮煮尝尝鲜。
家里的馄饨放的肉馅比外面的要多些,煮出来飘在汤碗里,隐隐约约可见粉红色的一端,像极了早上刚出笼的水晶虾馅饺子。
喻寒吃了几枚后,端起来喝了口辛辣温热的汤,即使有调羹也只是握在手上。他喝汤一向喜欢端起碗,吃起来带汤水的东西总爱喝两口,要不然总不是滋味。甚至于吃泡面的时候都会仪式地喝上一口,不一定好喝也算象征意思。
这算得上是一个怪癖。
大早上在小小的早餐店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馄饨,总能吃出一头薄汗。喻寒额头上的汗珠亮莹莹,映得冷白的皮肤越发剔透,也多了不少生活气。
他吃饭不喜欢说话,因为小时候的家教。
妈妈对这方面管得很严,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他家活脱脱地反了。他妈妈就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强人,喻寒还小时就对他期望很高。
他也还争气,从小到大成绩都不错,一路小学初中高中都是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班,其中的佼佼者。报的各类才艺兴趣班,到最后只有画画坚持下来了。也没能想到,最后他会高二时候转起了艺术生,在画画这条路上走的越来越远。
就和他爸爸一样。他爸当年也是个才华横溢的风云人物,要不然还是校花的他妈怎么会看上呢?
只是后来愈发平庸,碌碌无为着。
喻寒知道他让妈妈失望了,但是他们都离婚了,他想做什么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说起来喻寒长得更像他妈妈,冷白的皮肤,漂亮的桃花眼,漂亮带笑的唇形,甚至于鼻尖微微的一颗痣,都一模一样。
他妈是学跳舞的,一副好身段,也都给了喻寒。他个子随他爸高高瘦瘦,比例却是像妈妈一样腰细腿长。综合的各种优点,就相貌而言他无可挑剔,可以说是完美的。
自小严苛的家教,也把他教成了一个礼貌的乖孩子,画画又多了几分特别的气质。
喻寒现在脱离了家庭,开始放纵着,但同时又是拘束的。他看起来很乖,却迟来地叛逆着。
不过现在他妈在国外定居,有了新的家庭还生了个卷毛大眼睛睫毛卷翘的小弟弟,像喻寒小时候一直长不高,看起来很小只。
还会用不熟练的中文喊他哥哥。
喻寒有些偏心,在离婚这件事上更向着他妈妈,今年寒假是他们一家人回国时,他在那里住过一阵子,说具体点也只是几天罢了。
至于他爸,好像确实几年没见过了。
离婚当年是他妈主动提出的,喻寒却知道他爸和女学生传出过什么,后来被澄清是谣言,他却一直耿耿于怀。
更何况最后那名女学生真的成了新阿姨,也就是那个口口声声叫他“小寒”的顾曼柔。喻寒知道其中有什么误会,但他的感情不允许接受他们,更别说喜欢了。
现在他得癌症了,没准就快死了。明明最该心软的时候,喻寒内心愈发冰冷。
想到这低头他只闷闷地吃着,言南如也不开口,就像是两人早已熟识,不需要多言一样。
喻寒抬头看了眼言南如,看到他领口的扣子随意地解开了两颗,露出了微微一点漂亮的锁骨,并着上面的细细链子。
银色发灰的链子,不显眼却被麦色的皮肤衬得有几分好看。
正看着,言南如空出的手摸到喉头几下扯松领带,他注意到了喻寒的眼神。
抬头尴尬地冲他笑笑。喻寒移开了目光,脸有些发烫,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又继续吃起了馄饨。
他吃这种馄饨最喜欢起初几口,到最后渐渐腻味了,就像是吃冰淇淋或者半个勺子挖的膝盖一样,喻寒觉得对人也是一样。
他好像没有真正喜欢过谁,即使喜欢他也只叫做好感,过了一段时间热情消退后就不会了。甚至于当初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还会莫名恶心。
喻寒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对,但他并不认为这有错。他会爱人,只是不适合爱人罢了。
那么对于言南如呢?他不知道,至少现在不想知道。喻寒看着碗底剩下的馄饨皮,在热汤里泡久了变得黏黏糊糊有些恶心,莫名其妙地感到反胃。他拿调羹不耐烦地搅了搅,想到了个词叫“七年之痒”,不同的是他不需要七年,说实话七天就够了。
这时候老板上来了小笼包,喻寒十分庆幸,有可以替代的东西了。换换口味也不错,他毅然丢下剩余的馄饨,投向了刚出炉的小笼包。
冒着热气,里面灌着鲜美的汤汁,沉甸甸的。
喻寒接过了小笼包,向老板道了声谢,他注意到言南如就像之前一样,看向了陈叔若有所思。陈叔没在意,顶多觉得这个小寒带来的年轻人,有些奇怪罢了。
他搓搓手,笑眯眯的:“喻寒啊,我看你那个手机充了有80了,要不要拿过来?”喻寒笑着摆摆手:“不用了陈叔,我现在不急着用,等吃完后充满再说吧。”
老板哎了一声,打了个招呼就去忙了。喻寒看了眼仍在发呆的言南如,在他面前挥挥手,终于是忍不住了,他假装无意地随口问道:“你是看到陈叔想起了什么人吗?”
言南如回过神来,看到注视着他的喻寒一愣,知道再也瞒不过来,于是斟酌着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认识一个朋友。”言南如低头摆弄起筷子,语气有些飘忽不定,“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喻寒啊了一声,脱出口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他摆摆手:“没事,你继续说。”
言南如看了他一眼,更加不确信起来。他不敢直视着喻寒的眼神,手中的筷子抵在碗底慢吞吞地并齐着。
“嗯。”言南如歪了歪头眯眼像是在思考着,“后来被一对夫妇领养了。”夫妇的第二个字发音有点奇怪,更像是平音多点,似乎是被刻意遮掩过去了。“他长大了回孤儿院看看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废弃了。”
喻寒点点头,因为是个朋友的经历,不关乎他们二人,他更多地觉得是在听一个故事。
不能感同身受,仅仅是个故事而已。
“然后呢?”虽然这个故事本身还行,但言南如讲故事的方式有点拖沓无聊,但喻寒还是竭力配合着听了下去,他用心附和着。
“他想找一个朋友,但是再也找不到了。”言南如说完后鼻音略重,他耸耸肩尽量轻松语调,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喻寒托腮听完后,突然恍然大悟:“所以说陈叔就是你朋友他要找的朋友?”他终于渐入佳境,像是看悬疑片或者小说一样津津有味。
“是通过这张照片吗?”他抬头指着那副合照,褪色老旧沉淀了时间的痕迹。
言南如略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勉强笑笑点着头:“对,没错。”他放下筷子笑得更欢了,凑过来戳了下喻寒的脑袋:“真聪明。”
喻寒抿嘴一笑,兴奋地问道:“那要告诉陈叔吗?”言南如几乎没有犹豫:“不用了。”见到喻寒奇怪的神情,他轻松地给出个理由:“我朋友他估计也不想打扰……那个人的生活吧。”
他说着说着渐渐不确定起来,语调放低给出了个答案。喻寒表示能够明白:“好。”他想到了什么,转而问道:“那你会告诉那个朋友吗,关于你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言南如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会的。”他顿了顿:“不管找没找到,都会的。”
喻寒脑子一闪而过言南如提到过的漂亮小男孩,那个是他心中光芒指引的小男孩。
不会这个朋友就是他吧?他心中还是有点泛酸。
隐隐约约地不对味。
喻寒调整了表情,试探地问道:“那个朋友漂亮吗?是不是你之前提的那个?”言南如第一反应是问起了:“哪个?”
喻寒没好气地补充道:“就是那个啊,围着红围巾的雪人小男孩。”他边说边做了个夸张的动作。他本以为言南如会含糊敷衍地带过去的,只是没想到他回回答的那么干脆:“是。”
只此一个字,再也没有其他的话。
殊不知他俩所定义认为的,不是一个朋友。
言南如口中的我有一个朋友,其实就是他自己。
“别告诉陈叔,好不好。”言南如突然说道,言语真挚地想寻求一个保证。喻寒本想拒绝的,但看到他的眼神莫名心软了。
他垂眼盯着热气消散的小笼包,动了动唇正要开口,没想到言南如送来了一枚小指。
上面戴着那枚灰黑色交织的银质尾戒。
喻寒心中微微一动,却没好气地问道:“干什么?”他突然很想亲吻这根小指,颀长漂亮。
那枚戒指,像极了头顶的王冠,他是他的王。
“拉勾。”言南如玩笑地开了口,看到喻寒抬起眼与他对视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孩子的把戏,真是无聊,喻寒心想着,却伸出了手:“怎么来?”说着小指却微微勾上。
言南如回应着,小指一曲仔细地绕上,戴着的尾戒硌得人有些痒痒。
“跟我念——”
低沉的男人声音和干净的少年嗓音交织,念的却是好笑的小孩子间的赌咒:“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尾音上扬着,喻寒眉眼弯弯地接道:“猪。”
“对。”言南如没忍住刮刮他鼻子,看着喻寒的脸蹭一下就通红的,了然地眨了一只眼笑笑。
喻寒条件反射地躲开摸摸鼻子,求助地看到桌子上凉了不少的小笼包,忙戳戳他:“快吃,都凉了。”“好。”言南如复又拿起了筷子。
这家店吃小笼包用的是专门的筷子,筷子头扁扁的为的是不容易夹破薄薄的小笼□□,整体也比寻常的要细不好握在手里。即使这样也有不少人吃的时候会夹破皮,汤汁流了一笼屉或者托的碟子。这样吃小笼包还有什么乐趣。
喻寒觉得小笼包味道也就那样,只是吃时候有趣,要小心地夹起来,蘸点酸酸的玫瑰醋,颤巍巍的小笼包送到嘴边轻轻咬开一个小口子,吸掉里面鲜甜的猪肉皮冻的汤汁,然后再吃掉剩下的馅和皮。夹坏一个小笼包是对它的不尊重。
他止住了言南如想夹小笼包的手,表情认真地念叨着他的小笼包经,说到高兴处就要来上手示范一下。“你看着啊。”喻寒好为人师地抓起筷子,当魔爪伸到了中间的一只小笼包。
然后筷子顺利地夹起,完好无损,喻寒表示这对他小菜一碟。再蘸蘸旁边小碟子里的玫瑰醋,他没有蘸醋的习惯但这更能表现他的技艺高超。
一切都没有差错,喻寒认真地夹着小笼包举到嘴边,低头前还告诉言南如:“注意看啊,要咬一小口慢慢吹凉喝掉汤汁。”
言南如配合地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喻寒满意地一咬,汤汁迸出飞溅到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