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系统员工李和的烦恼》风闻一见

19、第十九章

　　这心照不宣的接触维持了一会儿，理火的呼吸逐渐平复了下来，他静静地说：“这几天，我把压力强加给了你。”

　　这句话似曾相识，虎目潮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他们的每次谈心都是不欢而散，理火所辐射出来的沉重黏腻的下坠的情绪，他无法视而不见不去关心，但又不想真的涉足，以至于一听他说话，内心就打鼓，如坐针毡。他打直球被对方拒绝，质问被对方更狠的自毁行为打回去。理火近来性情大变，以退为进，一边说着不需要帮助，另一边却又像碎裂边缘的瓷器一样，和他说话提心吊胆的。更甚的是，理火的痛苦全都是拜自己所赐，每一道伤口都和他有关联，他无法不痛理火所痛。可是这也太痛了，他想逃避理火，但又无法真正从心理上分割，事到如今，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心的依旧只有理火。

　　他谨慎地措辞，犹豫着缓声道：“我没有体会到辛苦，朋友之间相处，本身就是要用心的。不对，不好意思，我忘记你不喜欢朋友这个称呼，我换一个......”

　　“我们当然是朋友。”

　　虎目潮眼睛亮了亮，看着他，一瞬间好像所有的希冀都回到他的眼睛里，他忍了忍，让话语里的喜悦回到应该有的范畴内，但依旧难压兴奋之情：“太好了，我们的情分，实在不希望被你否定。以前我在很多事情上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和立场，让你难做了，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理火摇了摇头，虎目潮的笑容还挂着，但眼里的笑意立刻褪去了。

　　理火嗤笑了一声，说：“瞧你吓的。我是说，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想翻篇，我也想翻篇。我当时看不清，以至于内心里是对你...有点怨气。很多事情也都真相大白了，我相信以你的智慧，我们这些人过去的那些弯弯绕绕，你已经明白了。”

　　他指的是立桦算计着理火的心理状态，下药控制利用他，最后被理火误杀的事情。“你都知道，还依旧挺我，这是多大的忍耐和勇气，其他人不会明白，就算是存在那么一个了解我的记忆的二重身，他也懂不来你为我们这些朋友做了多大牺牲。”

　　他微笑了：“你做到最好了。你能做的最好。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虎目潮一下子屏住了呼吸，顿了顿，似笑似嗤地把屏住的气从鼻子里喷了出来，无法承受对视，无意识地移开眼睛看向了其他的方向，好像是要笑，又好像是要哭，唇线扭曲了一番。他不自然地活动肩颈，摸了摸后脑勺。

　　他放松了警惕，说：“这才像你嘛。”

　　“是啊。”理火说，“要死要活，一哭二闹三上吊乞人垂怜不是我的风格。”

　　虎目潮的眼睛迅速看回来，在理火脸上逡巡一圈，想知道他的话语是不是出自真心，理火拿着玻璃碎片的样子至今他都忘怀不得，他从理火脸上没有找到异样。后者虽脸色憔悴，但神色平静坦然，大大方方给他看。

　　“你想明白了就好，人生在世还是有很多美好的，无论是做了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还是违背了内心的意愿，和存活比起来，都是很渺小的事物。只要能存续下来，不管为了存续抛弃了阳光还是人心，都有机会捡起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的人也没法记住他。”

　　“你还是这样，眼睛只看着前面，手里只留目前能抓住的东西。”

　　“总比看着后面强。我是个孤儿，一直都是。我不相信眼睛看不见的东西。”虎目潮耸了耸肩，“我尊重其他人的生活方式，但我可不会依赖任何人，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的。世界上也不存在真正的理解，如果你希望我理解你，我很抱歉，我做不到。”

　　理火点头，淡淡地说：“这就是你和千叶原家族合作的原因吗。”

　　李和在意识里发出破音的一声：“什么？！”

　　听见理火的话，虎目潮脸上的惊诧一掠而过，他的表情很快恢复了镇定，但没有为自己辩解。

　　“你看见千叶原御的吃惊不是假的，得知立桦真相的愤怒也不是伪装，你担心我喂下虫子之后会产生什么反应也是真的。但是情绪归情绪，理智归理智，为了组织的留存和抹消我这个不稳定因素，你已经和千叶原家族合作了。你命令绵竹杀死的人，不是叛徒和间谍，而是反对这个决定的人。你找到了靠山，所以杀死这些人也不担心组织动摇。”

　　“让我猜猜看，你和千叶原家族达成了什么合作。组织为他们所庇护，就像以前一样，只是从暗面上转为明面，同时把我调至千叶原家族的某个部门，成为他们的私人所有。只是你没想到千叶原家族内斗这么严重，发生现在这件事。你说，我的猜测对吗？”

　　李和呵呵笑着念念叨叨，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我玩不过你们黑手党，真的玩不过......”

　　虎目潮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自己的手接了话：“我并没有背叛你。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是为了保护你才这么做的。”

　　“你可真为我着想，这次担心我被辞退没工作，连下家都给我找好了。”

　　虎目潮无视了对方的嘲讽：“你要怪我就怪吧，恐怕在你的心目中，我是和立桦一样的人，我对你的那些关心，也不过是为了压榨你最后一次价值的伪装。如果你想像杀了他一样杀了我，直接做就是了。”

　　理火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时间呼吸都发抖说不出话来。

　　虎目潮没看他：“而如果你曾经对我说，你不是为自己而活的话是真的，那么，请你再最后听一次把你真心当成朋友的这个人的劝告，这也是我身为首领的命令。你要活下去。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无论立桦是不是先犯错的人，你都没法待在这个组织了。以你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况，当然心理状况可以重新做评估，只有千叶原家族能照顾好你。特别是，他们有毒的解药，你一旦成为他们的部下，他们自然不会再用对待外人的方法对待你。”

　　理火沉默了一会儿，那是很安静的沉默，他问：“我只有一点好奇，你认为我的性格，会屈居他们之下吗？”

　　“你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医治最为必要。他们能医好你，再之后，你的去留，当然由你自己。我只是希望你能活下去。以我的力量，保护不了你。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方式了。立桦本身是我们与家族之间的缓和剂，他的死改变了太多。......我为了自己的私欲也已经拖延了你太久，我想保护你......”他摇了摇头，“我想保护你的，我想医好你，我做了尝试，我失败了。你的状况越来越差，我只能把你交给仇人，或许用仇人来形容符合你的性格吧。但对我来说，没有仇人也没有盟友，都是为了生存罢了。我就是这么一个不能随从本心的可悲的人。”

　　虎目潮在两人的沉默中，又说：“我从来没有这么坦白地对你说过这些，就好像你没有对我说过你的挣扎和情绪一样。我比常人冷漠，我自己知道，但我不是没有心的人，哪怕决定好了会被你怨恨，真正被你讨厌，我还是受不了的。”

　　理火回复的声音有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通情达理，冷静、安详、沉稳：“别委屈了，要哭哭啼啼的那副样子。我告诉你，你打错主意了，你得到的只是几天前的那个我的情报，不是现在的我的。所以你输给我不冤。”

　　即便隔着隔绝空间的异能，他们还是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虎目潮露出异样的神色。理火嘲笑说：“别想了，不是你的那些软脚虾下属，是地下室的少年，一个拥有希望的种子的孩子。”

　　“希望的种子？”

　　“是的。”理火眼中有奇异的光彩，“你不知道希望吧。我会是教会你这个的人。走啊，前首领，你被我挟持了。我将挟持你逃离黑手党，逃离这个城市。”

　　他掀开被子，从床上翻身下来，却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只得虚喘。虎目潮过去扶他，想把他扶回床上。理火面无人色，只用微弱的声音说：“身为朋友，不帮助一下挟持犯吗。”

　　空间从外面破了，像是被什么强劲的力量波及。虎目潮无暇细思，把理火扶起来，往结界外面走，理火的身体很沉重。

　　虎目潮走到外面，发现走廊破损得几乎没一块干净地方了，说：“你的希望少年，很厉害嘛。”他侧头看理火，然而理火的头软软地耷拉向一边，他已经体力不支晕过去了，满头满脸都是冷汗，从嘴角渗血出来。虎目潮心一紧。

　　有千叶原家族的下属端了枪过来，虎目潮左右打量难以脱身，犯难之时，后背慢慢接近了一扇窗子。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很顺理成章，在第一颗子弹打过来的时候，虎目潮被一个力道扯了一下，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意识的人按着他往窗外跳去——

　　阳光，风，新鲜的空气，下坠的重力，前所未有的畅快的感受，如果能这样放弃一切考量就好了，只信任身边的这个人，哪怕是差结局，他也.......

　　他们落进了窗户下的海水中。

　　李和目瞪口呆地看见心疼值涨了一截。